山西大同, 俺答百无聊赖的坐在知府的椅子上,身边被虏来的女子衣衫不整的瑟瑟发抖, 此时外面响起手下通报的声音。
“回可汗, 朱充灼求见您。”
“让他进来吧。”俺答回道。
朱充灼小心翼翼的走进屋,恭敬的对前方和朱厚熜一样,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可汗行礼, 眼睛却不住往旁边美丽少女处瞟。
俺答嗤笑一声, 一把将少女推过去:“给你了。”朱充灼连称不敢。
俺答有些不满道:“你们这些汉人,就是如此不干脆,说吧, 来找我什么事。”
“回可汗, 听说朝廷已经派兵来了, 马上就要到大同, 臣来请教您下一步该怎么办?”
挺直后背,俺答来了点兴趣:“总算是派兵了,老子在这里都要闲出屁来了, 来说说,带头的是什么人?”
朱充灼低头道:“领兵的为咸宁侯仇鸾, 他是仇钺的孙子, 正德五年时安化王朱寘鐇反叛于宁夏,仇钺以计擒之, 平定叛乱,后又镇压起义,屡立战功。”
“我听说过他, 是条好汉,你们汉人里难得的人才!”俺答眼睛闪闪发亮,此时的他看起来只是一个英俊开朗的大男孩儿,完全想不到竟会在大明边境烧杀抢掠,肆意破坏。
“仇鸾听说从小就得祖父悉心教导,用兵如神,是闻名全国的良将,可汗,我们一定要小心应对啊。”朱充灼仿佛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只求能换一个好前程。
“应对?我们为何要应对?”俺答起身,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他身量极高,常年习武又很壮硕,此时仿佛是一只猛虎在眼前打盹,让人不敢直视。“杀也杀够了,抢也抢够了,本可汗打算陪你们的名将玩一玩,然后就回部落,要到夏天,我们可还有许多事没做。”
俺答是土默特部首领,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后裔。原本土默特部只是一个有两万来户的中小型部落。四年前,俺答继承可汗之位后,带领土默特万户进驻古丰州川,实力不断增强,现在已是右翼蒙古中最强大的万户。
朱充灼懵了,这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可、可汗……你要是走了,小的怎么办?”
俺答大笑:“怎么?你他娘的还跟大姑娘一样嫁给老子要赖上老子不成!”他身边的土默特手下也跟着哄堂大笑。
朱充灼紫胀着一张脸,吱吱呜呜道:“但、但是……”他也不可能放弃中原的繁华和这帮野人去草原上吃苦啊,此时他已隐隐感到后悔。
俺答没搭理他,其实俺答自己也不愿冒险进入中原,多亏有此二五仔做内应,以及一些旁的原因,否则他们部落那点人想拿下大同这座军事重地几乎是不可能的。土默特粮食产的少,有几乎没有手工制造业,前几年大明关闭了边境贸易,他们手里的牛羊根本换不出去,眼看吃不上饭,于是干起老本行。
心中模拟着跟对方将军仇鸾交手有几分胜算,俺答默默开始找退路。
正当这时,外面又传来通报,手下神情惊愕的走进来道:“可汗,刚才对面明军搬了几箱东西送过来,还有一封信,请可汗过目。”
俺答心中纳闷,但他也学过一些汉文,字还是识得的,接过信查看,越看嘴角越上扬,最后忍不住疯狂大笑起来。
旁边之人面面相觑,朱充灼壮着胆子问怎么了。
俺答道:“你们这位仇鸾将军可太有意思了,说自己打不过我,愿意认输,送来了好几箱金银,让我随意在大同劫掠。只要过瘾了能离开就行,好一个天生将才,好一个大明将军!”
朱充灼脸皮发烫,即使他现在当了带路党,也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唾骂,呸!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全都是自己吹出来的!但还是小心的恭维:“如此正好,反正可汗也打算走的,白得了这么多财宝,恭喜可汗,贺喜可汗!”
“不,我们不走了。”俺答回道。
“啊?难不成将军打算占领大同?”朱充灼心中暗喜,这正合他意,留在大同当个官可比去草原喝西北风好多了。
俺答摇头:“那怎么成,本可汗收了人家这么多东西,总要有所表示,此种背信弃义的事我可不做。”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俺答露出一个嗜血的微笑:“离开大同,但是不回部落,我们往南走,去蓟州。”此时他已敏锐的感觉到,如此严重的事却派出这么个玩意儿,大明这个国家,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朱充灼眼前一黑,蓟州,北京的门户!
俺答竟然直接剑指京城!
与此同时,衡州城内。
一位儒生打扮的少年学子摇着羽扇对身边的锦衣中年道:“王爷,事不宜迟啊,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还在等什么?”如果之前的无锡秀才顾康辉在此,定会认出此人就是给他传递消息的同窗陈峤。
“可是……”锦衣中年还在犹豫:“这也不是小事,容本王再想想。”
陈峤叹气:“的确,此乃大事,可王爷您不觉得,今上的所作所为与曾几何时的建文帝多么相像,刚刚继位便拿你们这些叔伯开刀,难道你像当年的湘王一样吗!”
锦衣男子不寒而栗,湘王朱柏,当时被建文帝设计,以谋反之名,要他进京面圣,实则就打算削藩。朱柏不听,随后朝中便派使臣拿人。朱柏性情刚烈,面对即将面临的下狱羞辱,紧闭王府大门,举家自焚。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自己这边,没什么好考虑的了,锦衣男子郑重的向陈峤点头:“劳烦先生了,本王同意!”
“学生自当鞠躬尽瘁,也请王爷记得自己的承诺。”陈峤低身行礼,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微笑。
……
朱厚熜在一片哭泣声中悠悠转醒,刚睁眼便看见母亲与纯茵纯莹红着眼眶站在一旁,他有些无奈道:“不是都说了朕无事吗,怎么又过来了。”
“皇上醒了又睡醒了又睡,这都三天了还不见好,让为娘的如何不担心。”蒋氏擦擦眼角,自从儿子当了皇帝,她真是一天也没消停过。
“朕无事,”朱厚熜神色黯淡:“只不过有些事情想不通。”
“究竟是什么?”朱纯茵委屈的问道:“跟我们不能说,跟靖华姐姐还不能说吗!她也来好几次了,昨晚刚回元恩宫,实在不行我这就去找她!”
“朕……”嘉靖刚想回话,便听见外面黄锦急匆匆的禀告。
“皇上!六百里加急!雍王朱祐枟起兵谋反!如今湖广已有四城接连失守!”
室内一片寂静,藩王谋反本就是大事,但最让人震惊的不是这个,雍王朱祐枟——他可是老兴王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小皇帝的亲叔叔!
犹记当年宗室改革,只有他一人站在嘉靖这边,还特意给蒋氏这位皇嫂请过安。
他怎么会谋反?!
众人惊疑不定,唯有朱厚熜一人面色平静,“朕知道了,出去准备起驾,朕打算去个地方。”
黄锦小心翼翼的出去安排,然后问道:“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啊?”
“启祥宫,”朱厚熜淡淡开口。
邵芷青安静的坐在启祥宫厅堂,她早已屏退左右,此时的启祥宫只有她一人。
“咯吱”一声,宫殿的大门被推开,嘉靖皇帝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不放心共同前来的蒋太后和纯茵纯莹两姐妹。
邵芷青用无神的双眼对着他们:“你终于来了。”
朱厚熜神色复杂,看着面前满头白发的老人:“朕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一直没敢相信,当时的刺客,宫里的大火还有下毒,都是你的手笔吧。祖母,您究竟为何这么做?”
“为何?”邵芷青笑了,转头问向在旁边已经惊呆了的蒋氏:“儿媳妇,你也有儿子,你说你是想让自己儿子当皇帝,还是想让素未蒙面的孙子当皇帝?”
“您想得的确很好,只要朕身死,无子的益王首先被排除在外,然后端王性情急躁,弑君的嫌疑又很大,到时候随便给他安个罪名,内阁也不可能迎他入京。剩下的便只有雍王了。”
“是啊,”邵芷青幽幽附和:“只可惜你跟我那没用的大儿子不同,命硬的很……”
“你!”朱厚熜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邵太妃继续道:“你父王是怎么跟你说的?他相当皇上,但我不同意?”邵太妃癫狂大笑:“我恨不得他早点死!”
当年的兴王是除弘治皇帝外最大的皇子,自然成为万贵妃的目标,几方势力角逐的重要棋子,邵太妃因为这个儿子遭了不少罪,自然心中一直对其有怨恨。现在看到害了自己半辈子的大儿子一家都要当皇帝,一直放在心坎儿里疼爱的小儿子却在封地受苦,内心更加愤懑。刚巧得知小儿子雍王也有称帝的野心,自然利用在宫中多年的人脉暗中助力。
朱纯茵在一边听着,气得半死,她可不管这么多,指着邵太妃鼻子骂道:“老妖婆!我皇兄是真龙天子,到时候你就等你那儿子陪你一同下大狱吧!”
“真龙天子?”邵太妃讽刺:“我手里可还有一步棋没使出来。”
嘉靖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邵太妃道:“你有多长时间没见到你那宝贝女道士了?”
朱厚熜拔腿就向外狂奔,蒋氏等人也连忙跟上去。
邵芷青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从袖口摸出一只小瓶,拧开后灌了进去,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少女时期无忧无虑的时光,看到了早逝的爹娘,她最后叹了句:“儿啊,娘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然后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就在小皇帝等人拼命赶向元恩宫的路上,另一边,一群人也乌泱泱的往那里走。其中包括内阁众阁老,六部官员,御史台等言臣,还有一些勋贵。
路上费宏还问杨一清:“这是怎么回事,现在都火烧眉毛了,怎么张太后还让我们去元恩宫议事?”
杨一清琢磨了一下:“估计是皇上身体还没好利索,所以张太后代下旨,至于元恩宫……我看指不定靖华那丫头又弄出什么新奇玩意儿,事关重大,才让我们前去。”
几个年轻一点的言官听到他们的说话,由于级别不够,没有资格参与地雷的讨论,所以对这些还不太清楚。但他们都有着读书人的清傲,觉得李乘风身为女子,却破坏朝政,再加上朱厚熜对其无休止的宠幸,简直就是苏妲己在世!
众人心中各有盘算,走到一半却被人拦住。
说来也巧,拦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郭勋郭小侯爷。
原来当时他在宗室改革期间得了个京师左军都督的差,本来干得挺好,可好死不死赶上与藩王世子茶馆那一闹。虽然他也是受害者,但自己跌倒摔个头破血流这件事实在太过丢人,以至于给他官当的嘉靖皇帝都跟着没脸。在那之后就找个由头免了他的职,让他去当个羽林前卫指挥使。
羽林前卫,听其来很高大上,事实上还有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大明卫所众多,这不过是极为普通的一个,在明朝的地位根本比不过锦衣卫和旗手卫。但是好歹也算是个皇帝亲军,羽林卫指挥使也是可以出入宫廷保护皇上安危的。
今日闲来无事,郭勋又来找皇上嘘寒问暖打秋风套近乎,刚好遇到赶来的文武百官。
郭勋自来熟惯了,径直上前打招呼。结果那几个年轻的言官本身就瞧不上李乘风,更别提郭勋这种李乘风的狗腿子,夹枪带棒的一顿嘲讽。郭勋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也不甘示弱,双方争执起来。
杨一清无奈:“武定侯,我等奉太后之名,要去元恩宫有事相商,你在这万一耽误了时机,可是要被问罪的。”
首辅发话,郭勋也不好不给面子,刚想让他们通过。就听其中一个言官嘲讽道:“就是说,你这等媚上小人,自己无所事事就算了,还不让我们办正事。”
郭旭只觉得血气上涌,怒道:“从古至今,我字听说过皇上圣旨,还没听说太后会下懿旨让一帮大男人出入宫廷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私自跟来的,今天话没讲清楚,一个也别想走!”
于是竟让羽林卫将人团团围住,双方彻底撕开脸皮。
再说元恩宫这边,李乘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刚起身,便被冷风吹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没穿上衣。只着了一条里裤,上身赤LOU的躺在床上。
李乘风心中大骇,还想着寻找衣物,便听见旁边传来阵女声:“不用找了,你的道袍都被我烧了。”
回头看去,柳青青赫然站在那里。
李乘风愣住了,昨天下午,他回到元恩宫后就听到侍卫说柳青青前来归还之前的狐裘,坚持当面致谢。李乘风看天色还早,自己也没什么事,便让她进来,二人说了两句,接着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柳青青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眼,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男子的身体……估计也是最后一次。她有些苦涩的想着,现在她只想回到从前,再也不考虑什么攀龙附凤的事情,可是什么都晚了。
又看了一眼李乘风,心想这是个好人,可惜了……没有她柳青青也会有王青青张青青,那位已经动用了身边所有势力来设下此局,定然不会让他跑了的。
李乘风刚想有所行动,只见门一脚被踹开,小皇帝站在门前,身后跟着太后和两位公主,还有几个宫人。
朱厚熜见到李乘风无事,本来还想上前,可低头一看,却僵住了。
……
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整个人呆立在那里。
屋内的安静得针落地都能听见。
大家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蒋氏的暴喝打破这一切:“纯茵纯莹!你们俩赶紧带着人出去!看好大门!别让任何人靠近!”
柳青青一看事情要遭,虽然和计划中不一样,该来的都没来,但她还是不敢违抗那位的命令。于是跪在地上,用尽力气喊道:“妖道靖华!祸乱朝堂!男扮女装与圣上厮混!在后宫中为所欲为!民女被其玷污!了无生趣!只望苍天有眼!为国除贼!严惩昏君!严惩昏君!”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一头撞死在旁边的桌角。
蒋氏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朱厚熜死死盯着那人,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自己,在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将此地围住,别让人进出。”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嘉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回寝宫的,回去之后,摇头拒绝了母亲的陪伴,屏退左右,将自己独自锁在里面。
西北的危机,藩王的作乱,亲人的背叛,以及……这一件件事共同袭来,压得他喘过不气。
回想起自己与那人这么多年相处的点点滴滴,最后还是没忍住,喉中腥甜,一口鲜血喷出。
作者有话要说:1、邵芷青的那段与正史无关!无关!无关!重要的事说三遍!为了区别我还特意给她编了个名字。历史上的邵太妃安安稳稳活到□□十,老太太成天乐呵的很!雍王也是,死的很早,无子被除藩,成化这一支身体都不怎么好。但是邵太妃确实因为兴王这个长子吃了不少苦头就是了。
另外历史上确实有不喜欢孙子想让自己小儿子当皇帝的例子,就是西汉的窦太后,刘彻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但终归还是更爱小儿子梁王,费尽心机也没成功。
2、仇鸾在历史上也确实是个恶心人的东西,夏言被害就有他一份,本来是被贬回家,但他诬陷夏言窥探皇帝起居,结交内臣。后来更是放俺答进城烧杀,气得嘉靖在他死后把他挖出来鞭尸那种。
终于还是掉马了,差不多所有线也都收尾,解释一下,我之所以这么早让李乘风掉马,主要是因为女人身份在古代能做的事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就算小皇帝再宠幸,装比也要按照基本法啊是不是,毕竟还是正统强国文。
改了四稿,写了七个小时直到凌晨六点,就这样吧,实在尽力了ORZ
另外,让我们一起为小皇帝点蜡,真·气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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