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虚弱的靠在椅子上,像只被阉了的小公鸡。边上大臣无不胆战心惊的嘘寒问暖,毕竟当时一脖子血大喊救命的样子太过骇人。只有李乘风一脸黑线,他很清楚不过是擦破了点皮,这小子一贯如此。
那刺客被擒下后一言不发,驿站驿丞和其他杂役们都惊得汗如雨下。据他们所言,这位刺客已经在驿丞里工作三年了,平时勤勤恳恳且胆小如鼠,怎么也看不出来是个武林高手的样子。
李乘风暗中点头,其实刚开始他也没注意。直到那刺客端菜上来,虽说杀气隐藏得很好,但步履轻巧眼神沉着,完全跟他矮小的身材不符,这才留意了一下,及时救下朱厚熜。
谷大用气急败坏,立刻要自己带队去开封府调集兵马,势必将此处团团围住。李乘风连忙上前阻拦,反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通喷:“大胆!王爷刚遇到刺客,还敢拦着咱家,你是要置他老人家于险境吗!我看说不定你就是和那帮人一伙儿的!”
“哐当!”一个茶盏砸碎在他脚边,只见朱厚熜气得面色发青,他再也忍不了了,什么韬光养晦什么根基不稳,他今天就要打死这个胡言乱语的狗奴才!
李乘风上前拽住他的衣袖,示意稍安勿躁,转身道:“谷公公,如今已晚,去城中调集兵马,来回怎么也要几个时辰,到时候怕是天都亮了。虽说抓住了一个刺客,但敌暗我明,指不定还有什么后招,你现在兵分两路,委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周围人的一致赞同,寿宁侯张鹤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翻着白眼道:“我看靖华师父言之有理,说到底还不是谷公公提议来驿站休息王爷才会遇刺的,你还不将功抵过老老实实的过来侍候,别再起什么幺蛾子了。”
谷大用气绝,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咬牙,对着旁边的护卫道:“还愣着干嘛!赶快把刺客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咱家要提审那杀千刀的!”
此时刚好李乘风在一旁检查行刺的匕首,暂时没留意这边,回首见刺客能说话了,立即大叫:“不好!快把他嘴堵上!”
但为时已晚,那刺客冷冷一笑,接着咬碎了牙里暗藏的毒药,短短片刻就一命呜呼了。
谷大用傻眼了,他虽说曾经掌管西厂,也审讯过不少人。但大部分都是被他构陷的官员以及平民百姓,哪里见过如此专业杀手。朱厚熜此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虚弱的挥了挥手,让那死太监离自己远点。他现在都有些开始同情自己的堂哥正德皇帝了,身边都是这样的蠢货,一定过得很苦吧!
眼见刺客死了,线索也断了,众人只好回屋休息。李乘风实在不放心,便提出要与朱厚熜睡一间房。毛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觉得新皇安危更重要,于是也没反对。朱厚熜红着脸,扭扭捏捏的点头同意了。
走进寝室,朱厚熜别过脸道:“等下再让黄锦搬张床来。”
“啊?不用了吧。”李乘风被他说得一愣。
朱厚熜脸更红了,害羞道:“那、那也可以,你睡里面吧,本王怕你睡相不好掉下去。”
李乘风哭笑不得,这小子想什么呢,“贫道今晚就不睡了,在这里看着,明日上车补交也是一样的。”接着正色道:“先不说这个,对于刚才的行刺,王爷可有什么想法?”
压下心中莫名的失望,朱厚熜道:“无非就是那么几批人,要么是其他藩王眼气,觉得杀了我他们就有机会。要么就是乱党,这一路虽不是大张旗鼓,但只要留心还是能掌握行程的,哪个都不奇怪。还有……”他有些犹豫。
李乘风纳闷道:“还有什么?”
“还有也可能是朝中那几个大臣动的手,听说本王不好控制,于是打算杀了再立一个。或者干脆,就是张太后……”
“打住!”李乘风无语了,只能说不愧是嘉靖帝,这么快就阴谋论了,赶忙解释道:“你想太多了,首先这才多长时间,也没跟他们起什么冲突,还不至于让大臣冒杀君的风险。至于张太后,那就更不可能了,别忘了寿宁侯可在钦差队伍里,凭张太后对弟弟的维护,是不会让他冒这个险的。”
虽然不情愿,但朱厚熜也得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于是暂时将此事放到一边,说了几句话,便在李乘风的看护下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刚亮,众人就在梁储梁阁老的指示下提前出发,走官路,争取早日进京,这回谷大用可不敢再闹腾了,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屁都没一个。
好在没走多久,就遇到一大队兵马。原来是张太后担心有变,为了嗣君安全,遣兵部右侍郎领兵三千在京郊迎接朱厚熜。此举十分又必要,在他们的护送下,原本人心惶惶的队伍立刻安定下来,李乘风也得以喘口气,将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一下。
很快,在四月二十一日这一天,大队终于到了北京西南的门户良乡县,此地算得上是来自山西、陕西和湖广官员进京述职的必到之处,所以驿馆修的很大,完全能容纳他们。
四月的北京虽然已经开春,但冷风依旧强劲。以至于朱厚熜这个从小生长在安陆的中部人刚到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吓得周围人连忙叫御医诊脉。
这一天的良乡人可算是开了眼界,整个良乡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他们几时见过如此多的高官,以至于直到许多年后良乡人仍跟朋友吹嘘。
礼部的官员早在几天前就在此等候新皇到来,见了朱厚熜连忙行礼请安。先是说了一堆奉承话,把朱厚熜哄得有些飘飘然,然后方才谈起正事,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开始跟新皇讲解明日进宫的礼节。李乘风在后方听得囧囧有神,这就是传说中的cue流程吗。
按照礼部的指示,整个过程分为三步,首先朱厚熜要从皇城的东安门进入,之后住在文华殿。到了文华殿后,由官员为他上劝进表。
所谓的劝进表,在李乘风看来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大概就是说如今大行皇帝已经死去,你英明神武,依序当立,百官一起请朱厚熜当皇帝。完了朱厚熜还要推辞两次,直到劝进三次,他才能“勉勉强强”的“牺牲自己”,表示既然没人想当这个皇帝,那我就为了天下苍生当了吧!
李乘风是强忍住才没笑出声,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宁王要是还活着听到这番话估计要气吐血了吧。
最后就是要由张太后下懿旨,选个好日子登基。
此份日程表一出,李乘风这个外行人自然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迎接新帝的官员们却是一片哗然,甚至毛澄这个礼部尚书都懵了,连忙问道:“这表是谁定下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礼部恭敬的答道:“回毛大人,此乃内阁草拟,杨阁老敲定的,也请示过皇太后了,太后娘娘也同意了。”毛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朱厚熜则是死死盯着日程表,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呢?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抽出来看了两眼,最后确定无误后将其扔到一旁。不得不说,这仿佛一桶凉水浇在头上,令他彻底清醒过来。
他自幼饱读诗书,最近又在毛澄的指导下熟悉各种宫廷礼仪,紫禁城的每个地方各司其职,登基大礼更是一步都错不得,现在这份流程摆在眼前,朱厚熜禁不住冷笑。
什么从东安门进去。
什么住在文华殿。
这哪里是去登基的,明明就是让他去当太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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