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睡梦之中,我听到了一个语调轻浮,充满少年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个声音我再过熟悉不过了。
“话先说在前面,我可不是对代替了我位置的‘长得好看的美国小姐姐’好奇,只是因为你和安吾的请求才过来的哦!”伴随着下楼的脚步声,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
“是——是。”一个慵懒低沉的男声回复。是织田作。
我从臂弯里缓缓抬起头来,看向楼梯口。楼梯的墙壁上投影着两个晃动的人影。
“我对小姐可是死心塌……”在和我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黑色的卷发蓬松地散落在两颊,与少年无异的面容,身着洁净的白衬衫黑马甲——看来到“公司”后就换上了备用的衣服,但是沾染了些许泥土的领带并没有被换掉,还是昨晚我亲手打上的温莎结。手腕处换上了新的绷带——那是我今天早晨陪他去医院包扎的。
“……”
“……哦呼。”
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了这里。从太宰微微睁大的眼睛来看,对他来说大概也是一样。
……
“太宰的身上有好多伤痕呢——”我坐在太宰的腰上,微凉的手指轻轻地滑过他光.裸肩膀上可怖的疤痕。
“这个……哈、是因为…我的小脑不太发达,所以经常…嗯、摔倒——”太宰声音颤抖。
“哦~”我拉长了尾音,指尖缓缓地向下移动,在另一处伤疤处打转。“那这里呢,看起来是枪伤哦?”
“…这是因为——唔!一不小心卷入了黑帮的交火…等一下!不行……哈——”
……
和穷凶恶极的黑手党没有关系?普通的社畜?小脑不发达?卷入了黑帮的交火?“single my ass!”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面无表情地想。我竟然还在担心会伤害这个家伙?
或许是我们俩对视的时间太久了,织田作有些迟疑地问:“你们……认识?”
我率先别开了视线,在太宰开口之前,表示了否认:“不。完全不认识。”
太宰很快恢复了游刃有余的表情,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说:“不认识。只是小姐惊为天人的美貌,一时让我看呆了。”
安吾看起来有些怀疑,迟疑了一下,处于对友人的信任,还是开口说:“那么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经常一起聚在这里喝酒的最后一人,太宰治。”
“太宰——治。”我就像初次认识一样——或许真的是第一次认识——缓缓地重复咀嚼了一番这个名字,然后抬头直视太宰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久仰大名。我是莉莉。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太宰保持着微笑,只是笑意没有到达眼底,琥珀色的眼睛表面仿佛有一层透明的薄膜,阻挡了所有的情绪,让人感到一丝悚然。
我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太宰紧挨着我,也坐下来。于是,我把椅子往安吾的方向挪了挪。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调酒师把浸泡着冰块的橙色透明液体的酒杯放在太宰面前。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安吾正疯狂地用眼神示意织田作救场,后者歪了歪头,回以一个疑惑的眼神。最终安吾放弃了一般捂住脸,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氛围:“说起来,莉莉的脸上多了好多伤口呢。”
“嗯,昨晚和男朋友出去飙车,结果一不小心出车祸了。”我一边转了转手里的酒杯,一边回答。
“啊…太宰刚刚和我说,胳膊上新添的伤是昨晚和女朋友私奔时,开车从山口飞出去掉下悬崖摔的。”织田作总算接收到了安吾的信号,语气平淡地说。“真巧呢。”
话音刚落,我们三个人就都把视线放在了暗红色头发男子的身上,织田作察觉到了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扭头看着我们,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而安吾此刻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敢说话了,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生怕卷入即将——或者已经到来的修罗场
“确实很巧呢!”太宰笑弯了眉眼。“安吾说,莉莉有情感方面的事要请教,是什么事呢?”
看他的反应明显是知道我要走了吧。我心里窝火却没办法说,太宰此刻应该不知道我已经发觉了他的身份,从他的角度来看,不过是出去见小姐姐被逮了个正着。
倒不是为了“身为特工却被比自己还小的男孩子骗了”这种理由而生气,骗人和被人骗都是常有的事——虽然后者的概率比较低,但是技不如人而已,不值得生气。我只是在气恼自己白白浪费的感情,每次回到家没有看到太宰,我都会站在窗台上张望,为他担心是不是又卷入了火拼——现在看来是他带着黑帮火拼才是——直到看到他的身影,才能放下心来。
我真是个傻子。我自嘲地想。总是在被愚弄,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发现一直宣称不吃香菜的男朋友,其实是一个香菜狂热爱好者。”我看着太宰鸢色的眼睛。
“那莉莉打算怎么办,要分手吗?”太宰的语气低沉。
在我回答之前,织田作的声音插了进来,慵懒地说:“但是,‘宣称不吃香菜’也是因为莉莉不喜欢香菜吧。”
我:“……”
太宰:“……”
安吾震惊地看着织田作,脸上是“不愧是织田作”的敬佩表情。
太宰忍不住低头轻笑,语气轻松地说:“就像织田作所说,我认为莉莉不该这么武断地做出决定。”
“不如当面和他谈谈,关于你已经发现了他是…”太宰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接了下去。“…黑手党这件事。”
安吾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神色紧张地望着我。织田作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转头看着我,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有些意外地问。
“就在刚刚,调酒师把酒杯放在我面前的时候。”太宰曲起手指,弹了一下玻璃杯边缘。“明明昨天连啤酒都不准我碰的说。”
说着,太宰露出了委屈的可爱神情,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扭过头去,避开了与他眼神的对视。呵,这招我才对安吾用过,无效。
太宰拽住我的胳膊,晃了晃,用撒娇的语气说:“莉~莉~”
我甩开。
太宰又伸手拽住我的胳膊,晃了几下,“莉~莉~”
我又甩开。
如此往复几次,我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转过头看着他,正准备说什么,却发现他手臂的白色袖子上有红色的液体在不停地向四周蔓延。红与白的对比,非常具有视觉冲击。
“你疯了吗?!”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宰,站了起来。
用自己威胁别人,我也就在6岁之前这么做过,只要被宠爱的孩子才有资格,他就这么确定自己是被爱着的吗?
太宰稳稳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仿佛对自己裂开的伤口无知无觉,只是拉住我的手,固执地看着我的眼睛,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吼道:“太宰治!你以为你这是在威胁谁?!这是你自己的手臂,如果废掉了,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一个人——以为我会因此感到——”!
我及时住了嘴,差点吐出不可饶恕的话。
“不知道。”太宰垂眸,纤长的睫毛掩住了眼眸,声音低沉,像生怕破坏酒吧里的寂静那样微不可闻,“……但这是我唯一的筹码。”
“……”
这个家伙像是知道我吃软不吃硬一样,展现出这样一副软弱可怜的姿态,连蓬松的头发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软趴趴地耷拉在脑袋上。唯有手上依然紧紧攥着我的衣袖,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着用力过度的白色,我甚至疑心听到了衣袖处发出的哭嚎声。
“呼——”好一会,我才深呼了一口气。
是我分散太宰的注意力才导致车祸的发生,是我甩开太宰的手才会让伤口裂开,是我隐瞒了自己很快就要离开的事实……是我先说对黑手党没好感,他才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现在这个局面,虽然说不上是我一手造成的,但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敌人段位太高,我也得调整一下姿态。
“你赢了。”我伸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太宰毛茸茸的脑袋,低头靠了上去,蹭了蹭,轻声在他发间呢喃,“乖乖去医院,别让我难过……好吗?”
“……洗、洗面奶>\\\\<”太宰闷闷的声音传来。
……
“那么我和莉莉就想先走了哦!”太宰治朝两位友人摆了摆手,像完全没有伤口似的蹦蹦跳跳地走上了台阶。
酒吧里只剩下织田作和坂口安吾了。
“……这个世界真小啊。”织田作发出了意味不明的感慨。
“啊……”被迫围观了一场苦情戏的坂口安吾神色恍惚地附和。
“希望他们俩能好好相处呢。”织田作说。
“啊……”
“之前无聊的时候会想,‘太宰到底会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呢?’这样的问题,”织田作说。“当时一直想象不到,现在的话,好像可以想象了。”
“……或许吧。”
“不‘啊’了吗?”织田作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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