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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滨湖公园与孙姨家相隔十多公里。
公交102,九站路。
两个人,四个一块钱硬币足矣。
坐在靠窗位置,许苍松透过沾了灰尘的玻璃窗,望向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鳞次栉比的建筑矗立在街道两侧,行人与铁皮车拥挤在逼仄的空间里,莫名让人生出一股难言的压抑。
收回视线,许苍松侧眸俯视靠在他肩上休息的阮朵朵。
她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卷翘,精致的新娘妆容略微花了些。
但还是很漂亮。
她一直都这么漂亮。
许苍松认真地看着阮朵朵,心中逐渐滋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四年婚姻,夫妻相敬如宾,在外人眼底,他们无疑是恩爱的。
阮朵朵待他极好,好到许苍松几乎挑不出缺点。
早晚出门上班,阮朵朵都会给他一个吻。
每周她固定去几趟公司,亲自给他送汤送营养餐。
出差的时候,阮朵朵也会耐心为他整理行李,备上常用感冒药。
她是一个完美的妻子,在外落落大方,在家则是个小女人,也会冲他撒娇生气,但他哄哄很快就好,从来就不会令他感到不耐或是困扰。
许苍松一直以为这就是爱。
尽管似乎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劲,但他很快就忽视了。
还想怎么样呢?
一个漂亮可爱又不矫情做作的妻子,他自然要宠着护着。
关键阮朵朵要的很简单,她只是喜欢女人都喜欢的亮闪闪的钻石宝石,她只是喜欢漂亮衣服和新款包包。要说缺点,也就是她花钱大手大脚了些,时不时喜欢攀比,别人有的她一定要有,而且要比别人的更好。
但这也不是什么无法容忍的缺点。
他日常也没什么花费的地方,赚钱图个什么?既然花钱能让妻子高兴,那就尽情花好了。
许苍松从来都不在乎这些。
如果日子这么持续下去,可能他们一辈子也就这样“恩爱”到底了。
可天有不测风云,他破产了。
阮朵朵平静地提出离婚,就这么一脚踹了一无所有的他。
还马不停蹄准备改嫁给褚魇!
许苍松无法容忍的是她为了钱而暴露的真实面目。
在她阮朵朵的心里,原来钱比幸福爱情甚至比人的本能都重要得多。
不然她怎么会选择褚魇呢?
褚魇身有残疾不能人道不是他的错,阮朵朵真心爱他也就算了,可她明摆着只是图钱……
复杂地闭上疲倦的双眼,许苍松努力挥去脑子里混乱的思绪。
不管怎么样,阮朵朵现在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是不是证明她对他多少还有那么点儿眷念?
许苍松纠结地看着她,下意识伸出指腹轻轻描绘着她娟秀的眉眼,眸中仍是茫然又困惑。
或许阮朵朵她是真的舍不得孩子吧!
这很好,至少证明她这个人并不是冰冷冷的什么感情都没有。
之前那个毫不犹豫踹掉他的阮朵朵,实在是令许苍松感到害怕和心寒……
“到了吗?”被脸上的轻微痒意弄醒,阮朵朵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惺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许苍松,亲昵地挽住他手臂,把头往他肩窝靠,寻找更舒适的位置。
“没有,还有四站路。”
“那我再睡会儿。”
许苍松“嗯”了声,侧身搂住她腰,让她更好地靠在他怀里。
阮朵朵猫儿般哼哼着回抱着他腰,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一如曾经那般恩爱。
四年真的很久了。
久到彼此都太熟悉彼此的味道和习惯。
哪怕思想仍有些挣扎,哪怕许苍松还是会质疑阮朵朵的决心,但他的行动比思想更快,总是不由自主地对她好。
“乘客您好,南湖大道站到了,请前门上车后门下车扶好扶手,下一站青山墩。”公交车内突然响起一道机械化的女声。
许苍松轻唤怀里的阮朵朵:“醒醒,我们马上要下车了。”
“唔。”阮朵朵睁开眼睛,看向窗外陌生的地方,“孙姨住这里吗?”
“嗯,她现在住在小儿子家。”
阮朵朵以前是听孙姨提过些家里的事,她有两个儿子,但更具体的情况,她就不清楚了。
青山墩在三环以外,地势稍偏。
阮朵朵穿着婚纱,挺招人注目。
许苍松背着她稳稳走在人行道上,一时无话。
道路边的墙壁上攀生着绿油油的藤萝,阮朵朵时不时用手碰一下藤蔓和叶子,很惬意很高兴。
偶尔遇到用古怪的眼光打量她和许苍松的路人,她也懒得在乎。
反正她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许苍松未来绝对能东山再起。
比起和别的男人过奢华优渥的日子,她当然更喜欢和许苍松过。
毕竟许苍松最好了!
想着,阮朵朵揪起一团婚纱就笑眯眯给许苍松擦汗:“孙姨家快到了吗?”
“快了。”许苍松嗓音有点喘。
“哦!”
阮朵朵不再说话,她知道许苍松很累,但她一点儿都不想下来走路。
一个是因为脚实在太疼了,另一个是因为他们马上就要过苦日子,她自然也要跟着许苍松吃两三年的苦头,所以就让她再享受最后一次小公举的待遇吧!
“这就是孙姨儿子住的地方。”走到一栋小区门口,许苍松背着阮朵朵等在一旁,直到有住户用卡刷开门禁,他们才跟着走进去。
阮朵朵顺势抬头往周围看,小区建筑和绿化很普通,没什么特色。
不过就连这样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子,他们现在也都没有了。
“老公,你放我下来吧!”
“没事,我背你进电梯。”
阮朵朵“嗯”了声。
孙姨儿子家在小区后排。
许苍松背着阮朵朵走进八栋建筑楼,这才将她放在电梯门口。
这么热的天,背着九十斤的阮朵朵走了将近二十分钟,许苍松的脸都热红了,但他半句怨言都没有。
阮朵朵踮着脚给他整理汗湿的额发,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她就知道许苍松是这样的许苍松,所以重生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回来找他复婚。当然,复婚的前提是许苍松日后能东山再起。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阮朵朵。
“老公,你对我真的很好。”阮朵朵给他整理完头发,忽地笑盈盈亲他脸颊一口。
许苍松愣了一下,忙去看周围,见除了他们之外就没有别人了,这低眉望着她轻启唇瓣:“又不是第一次背你。”
阮朵朵歪了歪头,是了,许苍松背她的次数还是挺多的,比如什么雨下得太大鞋太贵,又比如她就是纯粹懒得走路,反正只要她露出一点不想走路的意思,许苍松都会主动背她。
“老公,为什么你一直都对我这么好?”
许苍松按住电梯按钮,有点不解地看她一眼:“你是我妻子我不对你好应该对谁好?”
“是吧?那我永远都要做你的妻子。”阮朵朵贴到许苍松身上,笑得还是那么甜。
许苍松:“……”
或许是经历过离婚的事,现在听阮朵朵说类似的话,许苍松下意识就会在心底反问,是吗?
他想相信她,但好像很难。
甚至总有种阮朵朵并不是真心爱他的感觉。
她本来就不是真心爱他吧!否则怎会走得毫无留恋。
可如果没有一点不舍,又怎么会为了孩子回到他身边?
阮朵朵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本来以为了解她的许苍松完全糊涂了。
等待电梯到来的时间是安静的。
阮朵朵靠在许苍松肩上,仰眸望着不断递减的红色阿拉伯数字。
电梯停在十楼不动了,应该是有人要下楼。
阮朵朵嘴角仍挂着甜甜的笑容。
心底却平静无波。
是不是不管谁做许苍松的老婆,他都会对谁那么好?
这个问题以前阮朵朵从没想过。
但答案显而易见。
其实他们俩,无论谁对谁,好像都没那么重要。
就算少了对方,他们也都一样的过吧,谁又会比谁伤心多少?
她的眼里只有钱,那许苍松呢?他眼里最看重的是什么?
“叮”,电梯终于划开两扇门。
阮朵朵蓦地回神,朝电梯望去。
装得满满的一群人陆续走出来。
其中一个被妈妈牵着的小男孩直勾勾盯着阮朵朵看,他穿着背带牛仔短裤和黄色条纹T恤,长相萌萌的,眼睛滴溜溜转起来机灵得很。
“妈妈,那个漂亮姐姐怎么回事啊?”男孩的声音也是萌萌哒。
“嘘,小点声。”
“为什么要小点声?姐姐穿着婚纱是要结婚吗?”
妈妈还没来得及回答,小男孩紧追着问:“姐姐超漂亮的,她身边的大哥哥也很好看诶!”
……
声音渐渐远去,被夸漂亮的阮朵朵高兴地着跟许苍松走进空荡荡的电梯。
许苍松却有些神情恍惚,他按了数字“11”,注意力还在刚才的那个男孩儿身上。
他联想到了阮朵朵现在肚子里的孩子。
从前阮朵朵说想晚点儿要孩子,他忙着工作,也没有异议。
因为没有孩子,破产离婚时什么都很方便。
可现在,他就是要做爸爸的人了?
那么,有些事就再也不一样了。
薄唇紧抿,许苍松面容笃定。
无论如何,他都不容许孩子在家庭中受到任何伤害。
目光下意识落在阮朵朵平坦的小腹,许苍松眼眸幽深又慎重。
“阮朵朵,我再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低沉的嗓音蓦地响起,许苍松倏地转身,一步步欺身逼近阮朵朵,他面色冷峻地抬高手臂,将没有防备的她圈禁在他胸膛与电梯壁之间,目光如炬。
阮朵朵:“……”
“真的想和我复婚?”薄唇轻启,许苍松鸦羽般的睫毛缓慢颤动了下,他身上仿佛笼罩着阎罗般的黑暗气息。还故意加重语气,似乎有意让她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阮朵朵,你给我彻彻底底想清楚。与其冲动生下孩子最后却忽视抛弃他,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生下来。一旦我们真的复了婚,你就休想再离婚,我许苍松,也是有底线的人!”
阮朵朵突然有点被这样的许苍松吓到,现在的他好像连呼吸都透着寒意。
平常在家,许苍松对她从来都是谦谦君子的模样。
但他身居高位,管理着那么大的公司,也不可能没有上位者声色俱厉的霸气与魄力。
“好啊老公!”阮朵朵平复好心情,专注又深情地回望着许苍松,弯起的嘴角轻轻柔柔的:“那我们就永远都别离婚啊!”
许苍松深深凝视着她,眼底的阴骘冷冽逐渐散去。
许久,他抽走手臂,挺直身躯,背对着她再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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