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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夫人愤愤不平地垂下眼,低声道:“那眠儿……”
“眠儿也有晕厥症?”风停火好笑地看她。
“不、不曾。”檀夫人头更低了一些,用劲地抠起了指腹,低垂的眼中凶光一闪而过。
风停火往后一倚,靠在了梨木围栏上,困倦地合了眼,“本座累了。”
“那……”檀夫人双眼一抬。
“你下去,让水碧把吉祥抱来。”风停火道。
檀夫人低声应下,垂着眉眼退了出。
水碧正好在外边候着,怀里抱着一只裹着锦缎的白貂,那貂长得厚实,像是一团雪似的。
在檀夫人低声把风停火的意思传达后,水碧便把那白貂抱了进去。
白貂窝在这魔宫之主的怀里,灵动的眼珠子四处瞅着,雪白的身/子也扭来扭去,却不惧怕这喜怒无常的停火宫宫主。
风停火抚着吉祥的背,缓缓对站在边上的水碧道:“有意思,此去慰风岛,你猜猜她会如何。”
“奴婢不知。”水碧低头道。
风停火笑了,“若是半途打道回府,未免太窝囊了点,风愿眠和风翡玉也未必会放她会回来。”
水碧低着头没有回答,忖度着那六姑娘究竟会如何抉择。
风停火屈起食指往吉祥下颚一挠,“罢了,且往后看。”
妙心阁里,绒儿还担惊受怕的,生怕水碧跟宫主说了之后,宫主就不让她家小主子跟着去了。
而鲜钰却倚在榻上无甚担忧,一副身娇体弱的模样,小脸苍白,四肢无力,软绵绵的像块甜得腻人的枣糕。
她虚弱地咳了两声,那气音虚得就跟随时要闭上眼一样。
绒儿一面操心风停火不让鲜钰走,一面又心忧鲜钰这病弱的身子骨,她叹了一声,回头对林大夫道:“林大夫可有什么根治这晕厥症的法子?”
这妙心阁里的药师都是冷心冷情的,连林大夫也不例外。
林大夫只淡淡睨了主仆二人一眼,说道:“六姑娘先天气血亏虚,后天饮食不节,旧时风寒入体、久病不医,又因停火宫地处南山之巅,行山劳累,药补只能作短时调理。”
这话鲜钰听了并不意外,毕竟她已经听过了两遍,一遍前世,一遍就是方才。
可绒儿双眼却似空了一般,眼眶一湿,抬手就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泪。
鲜钰伸手去扯她的袖子,支支吾吾说:“绒儿姐,你看钰儿这不是好了么。”
绒儿回头看她,只见躺在榻上的孩童一骨碌下了床,还抬起双臂转了个圈儿。
“钰儿真好了。”鲜钰转着圈儿说。
绒儿被逗乐了,苦着眉头,嘴角却扬了起来。她心里纠结,自家小主子能登岛自然好,只是登了岛自己就见不着人了,也不知岛上是冷还是热,若是不能去,自己就竭心尽力照料着,总该能寻到出路。
林大夫垂下眼,冷不丁开口,“我多配几副药,姑娘路上带着。”
绒儿讶然回头,连连道谢。
鲜钰若有所思地望向屋外,琢磨着水碧有没有将消息带到。风停火大抵是会让绒儿同行的,而檀夫人也定会得知此事,说不定檀夫人此时已经惦记上她了。
她嘴角一勾,随后怯怯开口:“爹爹让备好行装,钰儿还没收拾,这可如何是好。”
“六姑娘莫急,奴婢这就去准备。”绒儿站起身道。
鲜钰微微颔首:“那钰儿下山去看看,哥哥姐姐们怕是已经在马车上了。”
“哎,”绒儿蹙眉道:“还是奴婢背您下山为好。”
“可、可钰儿的衣裳。”鲜钰支支吾吾开口。
绒儿一时纠结,跺了跺脚也不知该如何顾及左右。
“钰儿慢些下山,绒儿姐无须忧心。”鲜钰小心翼翼抬眸,抿了一下唇说。
“那奴婢一会将箧笥带到山下,六姑娘下山可慢些走。”绒儿叹了一声。
鲜钰又乖顺地点了一下头,让林大夫重新把了脉后,才拎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迈出了门槛,走上那摇晃不已的悬桥。
下了山,往山谷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只见两辆马车挨得很近,马儿蹭鼻子蹭脸的,似亲昵得很。
可惜坐在车厢里的人却十分见外,比马儿还不如。
风愿眠看见鲜钰远远走来,冷哼了一声就放下了车厢的垂帘,这架势分明是不想与她同坐。
鲜钰脚步一顿,却还是走上前去,掀开了垂帘一角,磕磕巴巴道:“眠儿姐姐,钰儿想……”
小孩儿说话吞吞吐吐的,说得又慢得很,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你不想。”风愿眠啧了一声,双手环在胸前,她侧头时看见车厢还空着,便往下一躺,将空位全占了,又道:“你看,我这儿坐不下了。”
“三哥哥那儿可还坐得下?”鲜钰小心翼翼问。
“自然也坐不下了,他和四儿坐一块呢。”风愿眠挑衅一般笑了。
鲜钰瘪了瘪嘴,只好放下垂帘,乖乖站在马车旁,身影孤零零的,看着怪可怜。
两个车夫站在远处交谈,见状不免讶异,可这主子们的事怎好妄自议论,只能闷在心里,时不时转头望一眼,不免心疼起马车下的六姑娘来。
鲜钰笑了笑,双手背在身后,鞋尖抵在了地上一块碎石上,她只稍一使劲,那碎石倏然飞出,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段时日没有疏于修炼,体内灵气每一天都比先前更多一点,虽灵海仍显空虚,可这稀疏的灵气也已经够她所用。
只是,现在还不到用的时候。
时辰将近,几位夫人前来相送,刚才全垂落的布帘又被掀了起来,车厢里外一片喜乐。
鲜钰仍站在边上,也不说话,就低着头踢脚边的石子。
她留意到檀夫人回头望了她一眼,奇怪的是,檀夫人那涂得鲜艳如血的唇竟未朝她张开分毫。
按理来说,这得嘲讽上一两句才对劲,可檀夫人却连半句话都不同她说。
想来是风停火发话了,只是不知他说了什么。
马夫们走了过来,低声道:“夫人们,该启程了。”
站在马车边上说话的夫人们这才避开了些许,檀夫人和戚夫人相视了一眼,各自往两位马夫的手里塞了银两,用意显而易见。
两位马夫哈哈干笑,连连推避,愣是没收檀夫人和戚夫人塞过来的银子。
车厢侧窗里的纱帘微微一动,坐在里边的风愿眠露出了一双带笑的眼,那双眼不着痕迹的朝鲜钰斜了斜。
“是不是该启程了?”风愿眠在车厢里道。
马夫躬身颔首:“是、是。”
“那怎还不走?”风愿眠又说。
两位马夫不约而同朝站在地上的六姑娘看去,又见夫人们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鲜钰攥着袖口,脸上虽挂着委屈,可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这时,半空忽然传来踏风之声,似有巨物迎风而来。
鲜钰仰头,只见四位身着红衣的婢女身姿轻盈地托着一辆沉重的马车从半空落下,马车上还坐着个傻了眼的马夫。
在马车着地后,四位婢女又运转灵气踏风而去,轻巧得似鸟雀一般。
车上怔愣的马夫半晌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握起了缰绳,左右张望了一眼,朝鲜钰喊:“六姑娘,来老夫这儿。”
鲜钰愣了一瞬,小步小步跑了过去。她刚爬上车,正要往车厢里钻的时候,面前的布帘忽然往上一腾,露出了绒儿半张错愕的脸来。
绒儿掀开布帘,怀里还抱着个包袱,她惊魂未定地道:“宫主令奴婢跟随前往,路上照料好六姑娘。”
鲜钰往车厢里一钻,和绒儿并排坐着,嘴角一扬,十分纯真无邪地道:“爹爹真好。”
隔壁马车上坐着的风愿眠咬牙切齿的,将一方手帕咬在了嘴里,恶狠狠地拉扯了一下。
车轱辘碾在不甚平整的山路上,朝慰风岛仙长们所停留的渡口方向驶去。
一路上,鲜钰周身放松,本在停火宫里还吊着一颗心,出来之后心陡然落到了实处。
同路除了眠儿和马夫就是那几个半大的孩儿,风愿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而风翡玉即便是想害她,路上也不好动手,到底还未及冠。
马车行了六天五夜,日中时抵至合水镇,车未停,径自驶向渡口,撞进了仙长们布下的灵阵里。
马匹刚往里迈出半条腿,忽然浑身僵住,半屈的腿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
生了仙筋的人皆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威压,似被震慑住了一般,神魂也为之一颤,体内灵海似被挤压着,几欲伏到地上动弹不得。
修仙之人都已这般难受,凡胎更加,几位马夫和绒儿已经晕了过去,失了意识。
鲜钰靠在窗边,趁着纱帘飘起,朝外边斜去了一眼。
一位白衣仙长只抬起右臂便将奔驰的三匹骏马皆定在了原地,从他掌心漫延出的灵气纯净而浓郁。
仙长身后是一抬玄纱黑轿,轿顶缀着一颗有市无价的血灵珠。那轿子落在地上,却连一个抬轿人也没有,玄纱与黑帘死死往下垂着,无论风怎么吹也没有扬起一角,将里边坐着的人遮得严严实实的。
鲜钰双眸一亮,小小的心随之雀跃起来。
她不会记错,那是厉青凝的轿子。
“来人何不下马。”白衣仙长浓眉深眸,不经意一眼就能令人浑身一颤。
鲜钰撩起垂帘,刚要下马车,便见前边风愿眠哆哆嗦嗦地摔到了地上。
扑通一声着地,风愿眠赤红着脸爬起,“停火宫风愿眠见过仙长。”
风翡玉和四儿风北还也相继下了马车,躬身拱手,谦恭有礼。
在仙长的目光斜来时,鲜钰垂下眼,细声细气道:“停火宫鲜钰。”
白衣仙长神情微微一动,对鲜钰道:“风鲜钰?”
鲜钰眨了眨眼,微微颔首没有说话,淡色的唇紧紧抿着,像极了被这威压吓着的模样。
那玄纱黑轿的侧窗中忽然伸出半只脂白的手,涂了蔻丹的细指微微往回一勾。
“来。”厉青凝在轿中道。
这场面十分熟悉,每每回想起都令鲜钰彻夜难眠。
那时她提出条件,明明放出钩子的是她,以身作饵的也是她,可却是那身着玄衣,端庄却又暗藏凌厉的长公主朝她伸出了手。
九重玄纱罗帐之中,厉青凝和平日里一般整衣危坐,端庄却浓丽的容颜似九天/朝华,叫人见之不愿移目。
厉青凝神色淡然,薄红的唇却张合着道——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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