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狂起, 引得枝条如浪般翻涌。
一如面前人的心绪,像是怒气到达极点,却又竭力抑制着, 只余浓黑的眸子,隐秘地宣泄着他的杀意。
然而他的行动却并没有掩饰这种杀意, 他的手正拧着她的脖子,仿佛只要轻轻一折,就能掰断她的骨头。
含月瑶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千挑万选的这个时机,却成了她的葬身之时。
在经历了十多天的历练后,按理说, 无论是仙师还是弟子,都应该累得不轻, 回到居室后会好好休憩一番,而不是四处闲逛。
她打好了算盘,揪准了这个时间点,这才大着胆子偷偷跑了过来。
为了完成翼火教的任务,为了早日离开这里, 她潜藏数日,即便被放了出来,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活得就像一只人人喊打的阴沟里的耗子,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透口气。那些曾经爱慕她的师兄弟们,如今却连同她说句话都不敢。她何曾这样憋屈过?!
而这一切, 都是那个女子害的!
她挟着一腔恨意赶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东西布到土地里,以为自己得手了,便可以功成身退。
然而谁能料到,深更半夜会有人出来晃悠?!况且逮住她的还不是屋内的那个女人,而是,而是她一直爱慕的少年……
她很早之前就见过他,那时她正接受组织的认务--夺得碧落鸾鸟之卵,然而就在她大功告成之时,却被同门的女修发现了,她寻了个偏僻的角落,想要伺机对她们动手,却被那女人的突然闯入而打断了。那个女人不依不挠地挑拨着她的神经,逼得她窘迫无比,他却站在了她这边,说些什么道心善心。
善心?于她而言,她早就没了善心。道心她却是有的,然而善心与道心可以兼得不过是迂腐的说法,如今强者为尊,牺牲善心而得道心,当真是值。
奇怪的是,那女人看起来似乎更生气了,然而她却没怎么斥责他,与传闻中“一副花架子,只靠一张嘴”的形容有所不同。
她回去同赤火教的师兄说了一番,师兄听后,让她巴结他,毕竟他是希声峰仙主的惟一弟子,明眼人都知道,日后他会继承她的衣钵,成为下一任仙主。
怪不得那女人连斥责他一下都不肯,原来是将他当成继承人在培养。而只要她靠近他,博得他的好感,便不用愁登不上希声峰。
然而,她又算错了,她各种讨好的手段都用上了,他却油盐不进,只冷着一张脸,不肯通融。明明年纪那么小,却比谁都要冷,他好似不会笑,后来她才发现,他只会对那个女人笑。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呢?!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靠着自己亲爹是掌门的关系而任了仙主一职,什么正事都不做,比所有人都要轻漫闲散。
她不甘心,却又拉不下面子,愤愤而归,发誓再也不去寻他。
孰料,她无法克制地食言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的男孩已经彻底蜕变成少年,有着飞花逐剑的风姿,几乎无法控制地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渐渐地变得和其他女修们一样,默默地关注着他。然而尽管他长了年岁,气质却仍是冷然,令人不敢接近。听说他修的是无情道,同门的姐妹们都在叹息。
唯独她不信邪,她的身边不乏一些修无情道的人,翼火教也有,只不过是披了层道德高尚的外衣,实际上却做着杀人放火的勾当。外表有多正义,内心就有多下丨流。
她深谙此道,便觉得自己有可能得他青睐。
她受到了打击。她许多次有意无意地偷偷看他,却发现他的目光从来都有一个焦点,那个焦点便是他的师父。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却不吝于以最恶意的想法揣测人心。
他或许是有欲的,然而那个欲只是针对他的师父,从他看向那女子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不会平安遂顺地修道成功。
只要他有软肋,她就可以拿下他。师兄曾向她许诺,倘若大事已成,会留他一条命,粉碎他的尊严,让他一直陪着她,寸步不离,比他待那女人还要忠心。
她将未来的一切都计划好了,却在这时,被他毫不留情地掐住脖子,她的后背抵在粗砺的树身上,疼得快要洇出血来,然而面前的少年,沉沉黑眸中却满是怨恨,完全没有将她的眼泪和挣扎放到眼里。
她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她以此为豪,这漂亮的脸蛋在她完成任务时对她起了巨大的辅助作用,因为只要她一露出梨花带雨的表情,他们都会心软,认为她无害而软弱。
可是,就在现在,当她再次摆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时,他的目光连动都没动一下,当她的眼泪落下去时,他毫不怜香惜玉地加大了力度,似乎想要掐死她。她听到他声色冷然道:“不说?你当我没有办法么?!”
他的语气中全然都是狠戾,令她不由地想起了被关禁闭时,在那个凉夜,通过层层禁制闯入她屋中的魔修,刹时间毛骨悚然地止住眼泪。
然而,浮修珩似乎没有耐心听她开口了,左手指尖在半空中勾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便从土地中飘起来,萦绕在他掌心上方,他连看都没看那东西一眼,便道:“剥魂符?”
含月瑶心中一惊,却说不出话来,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哑巴。
浮修珩松开了掐她脖子的手,然而她却没有瘫软在地上,她的身体,不知何时,已同木头那般僵硬,彻底动不了了。
这剥魂符是用来剥离人肉身内的魂魄的,知之者甚少,为了以防万一,她特地将它化成粉末,只要往地上一铺,便会与土相融,她铺了八个方向,符合八卦阵法,届时只要在远处念咒,便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勾走生魂,徒留一具空壳。
只是不知,这么隐蔽的手段,为何他能一眼识破?!
含月瑶惊恐万分,她又想起了方才他冰冷的指尖,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记忆中的魔修与面前的少年渐渐重合,她不可思议地想要尖叫出声,然而却发不出声音来,她拼命地扯着嗓子喊,却只发出“嗬嗬”的怪声来。
少年清俊的脸上阴沉十足,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声:“你竟然敢对她用剥魂符!你怎么敢?!”他的眼尾渐渐泛红,带着狠意。
他的模样,不再是仙气十足的神祇了,反倒像是从地狱走来的修罗,浑身煞气十足。她浑身抖若筛糠,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蓦地,她的瞳孔豁然放大,原是他掐着她的下巴,将粘了泥的剥魂符往她嘴里灌!
她用舌头顶着那些不住进入的泥末,却感到口内传来一阵令人几欲晕倒的刺痛,待反应过来时,满嘴皆是血腥味,她的舌头却血淋淋地滑至喉咙口,竟是被他齐齐割了下来!
她吐又不舍得吐,吞又不敢吞,想呕又呕不出来,那些泥末不受阻隔后,又纷纷涌入她口中,她疼得想要晕过去,却忽听他道:“你不是会施傀儡术么?不过你学艺不精,只会使人变成傻子。魔族的东西,还是我更精通,让我想想?先剥了你的魂,再把你这副躯壳变成傀儡,一举捣毁翼火教,如何?”
含月瑶浑身震了一下,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这段话中的意思太多,完全摧毁了她的意志,她不敢相信这么狠毒的话是从他口中说出的,更不敢相信他就是上等魔修,最不敢相信的却是--他是何时知道翼火教的存在的? !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就露馅了,对手是一个隐藏在深夜的魔族,实力强到无法预测,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伪装,在他眼中就如同蚂蚁搬食,他看得清清楚楚,亦早就心知肚明,只等着她露出马脚!而她在他敏锐的洞察力下,早就露出了不知多少破绽!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她现在已经不敢与他对视了,她即将死去,而此刻惟一能救她的人,却是那屋中她厌恶至极的人!
浓厚的恐惧竟然迫使她摆脱了僵硬的身体,虽然仍不能自由运动,却能小幅度地用手发出声响,她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拍打着树身,企图制造一点声响。
在她这么激烈的挣扎下,袖口中突然掉出来一样东西,那东西掉落在浮修珩脚边,他仅一垂眸,视线却定住了,他呆呆地缓缓捡起那东西,那是一个制作精巧的锦囊,绛红色,流云纹,熟悉到令人感动绝望。
他的手莫名有些抖,拿着它解了几次,久久不能打开。
当他最终将它解开的时候,由于手不稳,有些碎末落了出来--
乱神草。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一切的不解、痛苦、委屈与怨恨,都是这样来的……在一条莫虚有的罪名的牵引下,他一次又一次地走入歧途。
可他,最终没有相信她啊……
含月瑶似乎还想表达些什么,然而不待她表示出来,周身空气突然变得灼热无比,她如同置身于岩浆中被炙烤着,浑身上下火一样地燃烧起来,这个过程仿若地狱之刑,煎熬无比,她的魂魄逐渐被灼焦,痛苦至极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空气中传来轻微的爆破声,片刻间,灵魂便成了薄薄的一层灰,无力地随风零落。
徒留一具尸身在原地空洞地呆着,躯壳上还从嘴中渗着血,被魔焰一灼,便消失地彻彻底底。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这章女配阵亡结局大家满不满意……女配死前又抖落了个大秘密,让小浮难过去吧!下面我要往死里虐男主啦!!!虽然不知最终写出来的效果如何,但我还是会继续努力哒!谢谢大家滴支持!明天还更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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