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音无语了。
她想了想, 觉得以韩轻云的情商,虽空有蛮力, 却也迟早会自己把自己作死。
瞧瞧, 他方才的那番话,像一个正常人能说出来的吗?
浮修珩其实离她很近,他就站在床边, 微音明显能感到他那方气压骤降。
保命要紧, 微音瞅了他一眼, 见他的脸色不太好,便朝床内挪了挪,希望离他远点儿。
她的这个小动作似乎被浮修珩察觉到了,他侧首深深地看着她,末了转回头,垂眸收了凌厉视线, 极低的气压渐渐升了回来,他的模样却有些沮丧。
微音不知道他在沮丧些什么, 总不可能是因为她挪了位置才沮丧的吧,这也太扯了。
她估摸着是浮修珩今晚的计划没成功, 因为韩轻云的突然出现使他措手不及,所以他才在恼怒过后神色恹恹,如此一想,一切都有了解释。
这一番总结下来后,微音甚至抛去了一丢丢对韩轻云的成见,这孩子同她患难与共, 虽然他看起来是个缺心眼儿,并不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也算在无形中帮她解了围,四舍五入算半个盟友了。
微音自觉心中跟明镜似的,她想了想,终归这事是她与浮修珩结下的仇,旁人掺和进来未免太无辜了些,别的不说,光以武力来论,浮修珩一根指头就能将韩轻云打趴下,若当真惹了浮修珩,他怕是会死得很惨。
是以,微音秉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大慈大悲心,急冲韩轻云道:“夜已深,为师要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说完这话后,不待韩轻云反应,她立刻扯起被子,试图把脸挡住。
按理说,她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慢走不送的意思简直就挂在了脸上,就差她直说要撵人了。
可是她还是高估了韩轻云的理解力,这傻小子的思路不是常人能揣摩的,他似乎就像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又像一个渴望母爱的妈宝男……(啊呸!这是什么屁话!)
……总而言之,在没有得到足以令他满意的回复后,他不依不饶地追问下去,试图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的语气满怀期待,又重复了一遍他之前的话,道:“所以,师尊,我与你最有缘,是不是?”
要了老命了!
微音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这韩轻云怕真是往常被人捧着,连别人最简单的脸色都看不懂!他难道不知道她被他吓得快要口吐魂烟了么?!
她现在虽然摸不准浮修珩对于这个问题的态度,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他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啊!
试问有哪个小心眼愿意被别人说他不如另外的人,尤其是当着他的面说的,小心眼都要爆炸了,不要命了么?!
微音的世界观裂开来了,这个韩轻云还真是傻得天真,傻得不做作,傻得冒泡泡!
倘若韩轻云把命丢在这儿,不仅她说不清楚,整个万尘派都说不清了。
问题是在现在的情况下,韩轻云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做了什么蠢事,听他的口气,他好像还在为“她与他更投缘”这个伪命题而得意……
有什么好得意的啊摔!兄弟,你头没了!
他若真与她投缘,那她还不得被活活气死?!这韩轻云留不得,在她问清楚那剑招的由来后,她得赶紧把他撵回明月宗,想来太辰真人头发花白,应当与他这气人的本事脱不了干系。她虽对生命无所牵挂,却也不想落着个被人气死的结局……
虽然,上一世,她还是亲手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微音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不断自我提示要冷静,终于,她的太阳穴不再“突突”地跳了,她从被子下露出脸,看了看韩轻云,直白道:“你回去吧。”
孰料,韩轻云在听到这话后,非但没有离开,反倒是笑嘻嘻地凑上前来,他道:“师尊,是我说的不对么?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敢成你不傻啊!那你之前是在装傻吗?!
微音皱起眉头,直盯着他。是她大意了,修真界五大派的内门弟子,哪有傻子?若真有傻子,也不该是明月宗宗主的座下弟子。
韩轻云见她皱眉,又道:“师尊莫不是身体不舒服,为何皱着眉?”他说着,便又想往她跟前凑,还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是想替她抚平眉头。
微音愣了愣,事已至此,她倒不知此人是有几分傻,又有几分是装的了。
她还没有做出反应,就见浮修身珩突然伸出手挡在她面前,并立刻擒住韩轻云的手腕,紧接着她听到“咔--”地一声,下一秒,空气中传来韩轻云的惨叫。
这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待微音反应过来时,她只看到浮修珩神色冷淡地收回手,而韩轻云正抱着软趴趴垂下的胳膊,疼得包了一汪眼泪。
……泪?
不得不说,一个足以用“壮实”这个词来形容的青少年,正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这个场景委实有些诡异。微音心塞地想,是不是她许久未下山,世间的事物与观念已经有所改变了?譬如……男孩子动不动就流眼泪?
这也太弱了吧……想当年她一个人单挑一群人,虽然打赢了,却仍被她爹罚了,那个时候她身上也有伤,却也不见得叫得这么惨烈啊……
果真是时代不同,不过不管她怎么猜韩轻云的真实想法,即便猜错了,也不能阻止她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她想,她有一点应该是猜对了:韩轻云,他是个被人捧着长大的孩子,所以在面对这一点点疼痛时,他都蹦跶在濒临崩溃的界限上。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弟子,纵然修为再高,也绝计不可能成为她的弟子。
她静静地看着韩轻云吃痛地抱着那只胳膊,他瞪向浮修珩时,眼中似有怒火在烧,这样的眼神,微音想,应当与她看向浮修珩时,相差无几吧……
那么,浮修珩又是以怎样的神情来应对他的呢?
她甚是好奇地侧眸看了浮修珩一眼,却见他神色淡淡,正低头转了转手腕,连一丝一毫的眼神都未分给韩轻云。
他确实强,强大到会蔑视对手,对对方不屑一顾,连神情都是冷淡的。
可以想像,在她自毁而亡时,她的尸丨体躺在冰冷牢狱的地面上,而他,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连一丁点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只淡淡地道:“丢出去。”
她的尸丨体,或许会被一卷草席裹着扔到埋尸谷里,等待着腐虫的剖解,这或许还算是好的结果了,若是再惨一点,她或许会被丢入魔窟,肢体受万魔啃噬……而这悲剧的制造者,或许已经找到了心爱的情丨人,正在某个地方同那姑娘花前月下,甜言蜜语。
他伴红颜,她成枯骨。
这话本子一般的剧情发生在她身上,如此传奇,她却只感到绝望。
这天下的师父,没有哪一个,活得像她这么惨。
好在她当时有先见之明,一巴掌拍死自己,虽然疼了点,也算是得了解脱。
可她重生一次,他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只听过做鬼也不会放过别人的,从未听说活着的人不愿放过鬼的。然而仔细想想,她上一世,何曾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何曾虐丨待过他?
也算她倒霉,她这个人一向倒霉,没有更倒霉只有最倒霉。
一阵深深的难受席卷了她,她顿了顿,缓过神来,忽而冷声道:“浮修珩。”
她叫了他的大名,她很少这样叫他,他不安地想着,她是生气了。
她在生他的气,气他出手伤了另一个男人。
他知道他不该动手伤人,可是当他看到那人凑近她时,他就忍不住想要砍了那人的手,她似乎还朝那人笑了笑,她如今不愿对他笑,却对一个刚来了没几个时辰的人笑!
他知道他现在的这副身体虽还未走火入魔,却已有了心魔,心魔是她,他却仍不愿远离她。
她是他的,他想。
他喜欢她,却又怕她知道,于是他只能自己守着这个秘密,孤独地守着,总希望她能回头看看他。
可是她不仅不理他,还在他面前同旁人和颜悦色地说话。如今为了另一个人,她还要凶他。
他莫名有些难过,却不想再惹她生气,便垂首低声道:“师父,弟子知错。”
他听到她冷笑一声,却不敢去看她的神色,他想,她现在的神情,一定是嘲讽的,他宁愿她骂他一顿,也不愿意看她以这样的神色来看他。
这种视线,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听到她用一种极端冷漠的声音道:“你,出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无波无澜,他恍惚中想起,上一世她自尽时,也是用这样一种语气,平静地表达她的怨恨。
一个人恨到极点时,有些人会疯狂地想拉着别人同归于尽,有些人却会陷入一种极端冷静的状态,将所有的恨意掩藏在冷漠的外壳下,一旦找到时机,便会下狠手。
可她,在那个时候,却找不到时机。
玄铁将她牢牢缚住,她没有力气拉他去死,便将满腔的恨意尽数倾倒在自己身上,她亲手杀了她自己,连带着散了魂魄,在他面前,她决绝地,极度冷漠地,毁了她自己。
她连给他反应的机会都没留,她应是恨透了他,也应是再也不会信他了。
他的身子颤了颤,抬眸望着她,放轻声音哀求道:“师父,弟子知错,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呼…总算把不断朝沙雕方向跑的故事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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