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鬼神神差, 赵凛伸手将程玉酌拽进了怀里。
她身上还有夜风残留的凉意, 钗环凌乱,发丝飘飞,扬起的脸让他正好瞧清她眸中的情绪。
这惊慌多么熟悉
“是不是你”
赵凛声音低哑, 问出了口。
早在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之时, 程玉酌便脑中轰然一响。
耳中的一切如潮水退去,她看着他薄唇轻启,一张一合。
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是月光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让那夜的情形瞬间充满了程玉酌的大脑。
她浑身陡然颤了起来,要将赵凛甩开。
可赵凛越发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扣在了自己身前。
另一只手更是扣住了她的腰,让她分毫不能离开。
目光如火焰一样灼烧着她。
“是不是你”他嗓音低哑中暗含几分确信。
程玉酌要窒息了
她惊愕地看向赵凛,这一刻, 她怀疑赵凛就是太子
当年太子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住了她, 扣住她的腰身,告诉她
“你已经尽了人事,该听天命了”
想到从前,程玉酌心下狂跳, 浑身血液倒流。
赵凛的目光一瞬不错地落在她身上,程玉酌不知他到底是替身,还是太子
只是不管是谁, 她都不能露出马脚
多年在宫里练出那份冷静, 如同寒冬里的冰水一样将程玉酌瞬间淹没。
一呼一吸之间, 程玉酌屏气凝神。
接着,“冷静”二字全然占据了她的心神。
不能出错
她深吸一口气,要让一切没有任何破绽才行
她眸中神情变了一变,变得疑惑起来。
她问赵凛,“你在问谁”
她一副完全不知赵凛所云的模样,且目光直视着向赵凛看去。
程玉酌完全当眼前这个人就是替身,和太子毫无瓜葛。
她不停地暗示自己,以至于同他灼热的探究目光对视,也能强忍着稳住片刻的心神。
她看着赵凛,赵凛也看着她。
夜风在两人脚下旋转,除此之外,周遭的一切仿佛凝固。
终于,赵凛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没再从程玉酌眼中看出任何与那人的相似之处。
“不是你吗”他不甘心地最后问了一句。
程玉酌却好像明白过来似得,突然同赵凛轻笑了一声,“认错人了吗”
她这般问了回来,赵凛沉默了。
他知道,她不是。
赵凛失望地收回目光,也松开了扣住程玉酌的手。
夜风迅速从两人中间吹过,带走那片刻接触的温度。
程玉酌稳住脚步,从他身前退开,看了一眼赵凛。
“我方才也险些以为,太子爷竟到了此地。”
她这么说,冯效几个都提了提心。
赵凛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方才程玉酌奔来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被程玉酌的言语扰乱,他已经记不起方才她跑来时,那眼眸中如出一辙的惊慌了。
赵凛转了身,不再看,大步离开了这树下。
冯效连忙上前替他遮掩。
“姑姑此番受惊了吧,这天黑的厉害,难免会认错那两个贼人我已经捉了,姑姑不必害怕。”
程玉酌这才一副回过神来的模样,连声道谢,“多亏你们了”
她和冯效两人将这两个贼拷问了一遍,很快得出了结果,竟也是小夏氏派来的人。
小夏氏让两人将程玉酌抓了,带去城里交到小夏氏的亲信手里,如何处置便不晓得了。
程玉酌不用问也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又问了两个人,“你们为何来此抓我和秦玉紫又是什么关系”
可是两人并不晓得秦玉紫,只是跟着她们往后山来,眼见秦玉紫和小丫鬟与程玉酌分开,便立刻下了手。
程玉酌没再打探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得劳烦冯效将这两个人带回城里。
回去路上,程玉酌没有小马可骑,坐进了赵凛的马车。
马车里黑着,只有车帘被风吹起的时候,有一两缕月光照进来。
程玉酌就算想装作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也不可能。
她不知道赵凛为什么突然将她拽进怀里,问“是不是她”。
程玉酌想偷偷打量他一眼,却听到他突然开了口。
“你可知何情薄,可曾用过此香”
又是何情薄,出宫之前那日,东宫就曾查过何情薄
程玉酌再次稳住了心神,她说知道,“是种香料,只是听闻,并未用过。”
“真未用过”赵凛看过去。
黑夜中,她眸中仍有晶晶光亮。
她说是,眼眸之中没有丝毫异常,“我们这些宫女,怎么敢用香呢”
赵凛沉默了一下,“那香味道很淡。”
程玉酌心下自嘲,“再淡的香,也总会有人能闻到,不用才最妥当。”
赵凛闻言,不再多言,闭起了眼睛。
程玉酌说的不无道理。
再淡的香也是香,那人为何敢在宫中用香
又或者,她根本不是宫中人
赵凛想不明白,却听程玉酌轻声问了他。
“那香怎么了”
赵凛不会告诉她,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马车静静的,只有车轮吱呀吱呀作响。
程玉酌看到赵凛闭目养神,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内里的衣裳早已湿透。
“冷静”,将她从悬崖拉了回来
只是她心中也疑惑万千。
她在怀疑,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太子替身,会不会就是太子
方才的一幕与五年前重叠起来,她又开始发抖。
她连忙从脑中赶走那些画面,不停暗示自己,就算师父没有告诉她实情,眼前这个人也不会是太子。
太子怎么可能满臂刀伤
太子怎么可能蜗居小院
太子怎么可能亲自过来救她
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储君,会去救一个不起眼的老宫女吗
程玉酌之所以能平稳出宫,就是因为从不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所以,眼前的人不是太子,只是太子的替身罢了。
程玉酌按下了千般疑惑,马车已经来到了万寿平安宫门前,和秦玉紫一干人遇到了一起。
程玉酌下了马车,秦玉紫立刻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她,“菩萨神仙保佑,程妹妹你没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程玉酌并不想提小夏氏的事情,只说是有两个毛贼,见她穿戴不凡,想要索钱,她伺机跑了出来,倒没受什么损失。
秦玉紫连忙在旁满天神佛的念着,程玉酌还问她,“姐姐没出什么事吧”
秦玉紫连道自己没事,“我就怕你出了事,若是你有个好歹,我可怎么跟你弟妹交代是我去你家中拉了你来拜佛,又是我拉了你去后山寻那井真真是不应该”
她这么说也有些道理,若是程玉酌出了事,秦玉紫自然是第一个要被问询的。
只是她们要到后山去寻井,是那老道是算出来的。而且老道士还说秦玉紫要同程玉酌,半步不离。程玉酌之所以落单,是因为她不想走了,想留下等待。秦玉紫勉强不了她,才出现了状况。
这样看来,秦玉紫的作为不过是个巧合而已,就算出了事,她是第一个被问询的人,也不是最被怀疑的那一个。
要是怀疑她,她肯定要说,“如果是我要害程妹妹,怎么可能由我来拉她出去呢”
程玉酌还没怎么往下问,秦玉紫就按照她的思路说了一遍。
“ 我可真是要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如果是我要害妹妹,怎么能亲自拉你出去呢”
程玉酌听她说了这话,心下自有思量,嘴上却连忙安慰秦玉紫。
“姐姐不必着急,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一副信任秦玉紫的样子,秦玉紫才松了口气,唉声叹气一番,岔开了话题。
“说起来,令弟手下的人还挺厉害的,人手甚是有规矩,比伯爵府的还要强几分是你们家的护院,还是他百户所的亲兵”
程玉酌可不想跟她提起赵凛的事,说都有,“没想到伯爵也出了人,是姐姐过去报的信吗”
秦玉紫立刻又警醒了起来,解释道,“我进了城,伯爵府离的最近,所以才先去了伯爵府没想到令妹还挺得伯爵夫人的欢心,伯夫人亲自派人寻你”
程玉酌看了她一眼,笑笑,“也没什么,是伯夫人和世子夫人疼她罢了。”
时候不早,众人不便在城外多耽搁,立刻往城内去了。
程姝早在城门口等着了,要不是伯夫人让她出城,她恨不能亲自前去搜山。
如今看到程玉酌平安回来,激动的哭出了声。
“姐姐你没事吧”
程玉酌连忙将她搂在怀里,“没事,姐姐没事”
秦玉紫在旁又免不了一番解释,见马车上的“程获”没有下来,以为是自己耽误了人家姐弟相聚,连忙走了,说回头请程玉酌吃饭压惊。
程玉酌又安慰了她一番才将她送走。
秦玉紫一走,程玉酌脸色就冷了下来。
程姝这边,只一心认为是小夏氏所为,“那悍妇什么都能做出来”
程玉酌点了点头,“人已经抓到了,确实是小夏氏派出来的人。只是方才那位秦司衣,你日后若是见了她,也避她几步。”
“难道她和小夏氏同谋”
程玉酌向秦玉紫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证据的话我不能说,可是宫里出来的人,哪一个是简单的”
程玉酌让程姝将这两个贼人,也同上次那个纵火贼一起关好。
等到小夏氏事发之日,就让她的这些人手,将她死死扣住,不得翻身
如今天已经黑透了,程玉酌只怕程姝回程路上再有个三长两短,跑到赵凛的马车前,同赵凛商议。
“ 能不能借我两个人送小妹一程”
赵凛从车窗看了她一眼。
方才,他已经从缝隙中看到她同妹妹紧紧抱在一处了。
春夜的风还冷着,她说话时带了浓重的鼻音,看他的眼神里有抱歉的请求。
赵凛蓦然想到在树下将她扣在怀里的情形,她眸中的神情也是那么让人心生怜惜。
他说不用麻烦,声音放柔些许,或许连自己都没察觉。
“你上车来,让成彭他们转道去永兴伯府便是。”
这便是要替她绕路了。
程玉酌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自己人都是他们救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
程姝坐着伯夫人的马车,又有程玉酌一路在后面护送,到了永兴伯府自然是安然无恙。
程玉酌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同赵凛一道回了程家小院。
两人在车中并没有一句言语,回了程家,气死风灯将院中的一切照亮,赵凛才看到程玉酌下巴上竟然有一条红痕。
他的目光在程玉酌脸上轻轻一落,程玉酌便感觉到了。
她蹭了蹭,“小伤而已。”
又想起来还没正经向赵凛道谢,“此番真是多谢你了不然我就算跑了出来,估计还在狂奔回城的路上,上气不接下气呢”
她竟然还有闲心打趣,赵凛真是无话可说,转头进了东厢房。
程玉酌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从他问过何情薄之后,便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何情薄到底代表什么呢
若是太子,她或许能猜到一二。
可他是太子替身,何情薄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程玉酌猜不透,小棉子却从东厢房里快步走过来,将一瓶药膏放进她手里。
“程姑姑,这是玉容膏,你拿去用吧”
程玉酌反应过来,连道不用,“小伤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姑姑就留着用吧”
小棉子看程玉酌接了下来,才回了东厢房。
“回爷,程姑姑已经接了玉容膏。”
赵凛沉默着没有出声。
小棉子正思索着要退下,他开了口,“匣子拿来。”
小棉子连忙转身去拿,刚走了没两步,就被赵凛叫住了。
“算了,叫冯效过来回话吧。”
小棉子惊奇,却不敢表露半分。
“是。”
翌日,仍旧是春光明媚的一天。
可程玉酌既没有在院子里面打理花草,也没有坐在廊下做女红,连静静和桐桐都安静了下来。
刑春昨天走得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问小棉子,“小棉哥,姑姑今日怎么了,为何早间也没吃饭我过去给她送水,见她一直坐在窗下的小榻上想事,脸色也不太好,眼下发青。”
小棉子也不知道程玉酌在想什么事情,他猜测可能和程姝有关系,让刑春午间做些可口的饭菜,谁想到到了中午的时候,程玉酌还是将饭菜退了出来。
刑春疑惑极了,问了静静,“姑姑怎么了”
静静“汪汪”
静静是说不出来什么有用话的,刑春见小棉子在竹林下面洒扫着,又过去找他出主意。
“小棉哥,姑姑两顿不吃饭,你说这能行吗我瞧着她还坐在窗下想事呢”
两人都向程玉酌窗下看去,确实看见程玉酌一上午都坐在那处。
小棉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更不知道怎么跟刑春解释,自己不方便去打扰程玉酌。
小棉子正琢磨着,听见了赵凛的脚步声。
小棉子赶紧同他行礼,刑春好像找到了管事的人,赶紧又把这话同说了一遍,“ 姑姑本就清瘦,这般不吃饭,人怎么受得住”
她确实清瘦,腰间不盈一握
赵凛心思陡转,又立刻收了回来。
他问,“是不是今日的饭菜不合口她有什么爱吃的”
刑春想了一下,还真没想出来,“姑姑这几日做的都是药膳,还真没瞧出来姑姑的喜好。”
赵凛这才想起来,这些日子吃的东西,都是程玉酌按照任太医的建议做给他的。
赵凛叹了口气。
她必然是在思量她妹妹程姝的事情,现如今能让她犯愁的,还有什么事呢
赵凛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程玉酌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赵凛一眼瞧见她,果见她眼下发青,一副一宿没睡的样子。
程玉酌昨日忧心忡忡地刚睡下,不过半个时辰,就在梦中惊醒了。
只要同赵凛有些接触,总是免不得在梦中惊醒。
程玉酌睡不下了,心里更是琢磨起程姝的事情。程姝身边有个长着獠牙的小夏氏,她越想越不安稳,只怕夜长梦多一样。
程玉酌看见赵凛有事的样子,正要问,赵凛已经叫了她,“你得吃饭。”
原来是这事。
程玉酌笑了一声,“没事的,我在宫里上顿不接下顿的时候多了,早就练出来了,我眼下还有些事,回来再说吧”
程玉酌要去永兴伯府,说完转头就走。
赵凛一顿,直接叫了成彭,“去找人跟着程司珍。”
程玉酌一听,立刻说不用,“在城里没什么事的,不用派人了”
她见赵凛皱眉,连忙压低了声音,“这些人都是太子爷拨过来照看你的,昨天已经劳烦他们了,不用派人跟我了。”
赵凛顿了一下,不由暗觉好笑,只好跟程玉酌说,“这里我还能做主。”
程玉酌却摇头,“不好,虽说你能做主,可若是被太子爷知道了,定是对你不利。”
赵凛听出她确实在为自己着想,又解释,“太子并不是那种严苛的人,不会在意的。”
谁想程玉酌还是摇了头,脸色严肃了几分。
“那到底是太子,是储君,心中如何想,怎么是我等能揣测的”
赵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一旁洒扫的小棉子差点将盆打落在地上
程姑姑,可真敢说啊
程玉酌仿佛也感觉到了气氛变得诡异,她也不想再提关于太子的事,连忙说自己要赶紧走了,说完同赵凛道谢点了个头,快步离了去。
而赵凛定在院中半晌,才稳住了气息。
他实在不想多说什么了,直接让成彭派人暗中跟着程玉酌。
脸色不好地回了东厢房。
程姝名下有个不起眼的脂粉铺子,这铺子老板娘是程姝从前的丫鬟,她替程玉酌装扮了一下,三下两下就混进了永兴伯府。
程姝如今在伯夫人的院子里,破费了一番功夫,才在后面的小花园,同程玉酌见了一面。
程玉酌见程姝前后将两人见面的事情打点妥帖,心中稍稍定了定,觉得妹妹能在小夏氏眼皮子底下混到如此地步,自己也不用过于焦急。
只是一个小夏氏也就算了,还有那不明意图的秦玉紫,以及永兴侯老夫人老夏氏,那两个才不是省油的灯。
程玉酌开门见山地直接说起了小夏氏的事情。
“姐姐昨日想了一夜,以为等待时机实在太慢,我们也要试着主动一些,早早让小夏氏消停,你也能安生将这一胎生下来。”
程姝见程玉酌满脸焦灼,脸色也不好,再听她这话,不由得红了眼睛,“姐,你不用犯愁,我命大,没事的”
程玉酌说让她不要乱说话,“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经不起折腾,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宫里面多少事,都是凑在妃嫔怀孕的时期发作,我在宫里十二年,看得太多了。”
程姝沉默了一会儿,问,“那姐姐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办,是不是要提前激怒小夏氏,让她露出破绽。”
程玉酌点了点头,“要激怒她,还不能由你来激怒,不然她怕是要发疯。有谁更合适吗”
程姝压了声音,“那便是世子爷了。”
就算没有程姝,小夏氏和袁白彦也做不了举案齐眉的夫妻。
“姐姐不知道,两人从成亲那日就相看两厌,只是小夏氏也没办法,谁让她没个孩子傍身呢她没孩子,自然也看不得旁人有孩子”
程姝恨恨。
程玉酌思考了一下,“如今你在伯夫人院子里,世子恐怕也不方便过来吧,那世子平时都歇在什么地方”
袁白彦大多数时间都歇在程姝房里,偶尔在书房或者去其他妾室那里,一月中能有一两次去小夏氏房中就不错了。
程姝把情况说了,程玉酌立刻道
“你既然不方便,便干脆将世子都推到那两位妾室房里去好了,小夏氏必然想着自己应该能多分些天数,若世子只去那两位妾室处,加之她这一次出手没能成,必然要忍不住恼怒了”
程玉酌这么一说,程姝连连点头,“姐姐说的是,而且那两个妾都是她的人呢”
程玉酌点头,“那就这么办吧,你不要声张,静观其变,顺水推舟。”
程姝连声应下,程玉酌又连连嘱咐妹妹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盈盈,时刻与她通着消息,才离了去。
人不能总是跪着被打。
程家。
赵凛在房内查看舆图。
按照他的安排,太子南巡的大驾会途径济南,届时他会露面,让一些起疑的人分不清真假。
只是他伤势还需养些时日,只好让南巡的队伍放慢些行程。
赵凛点着舆图上面的路线安排冯效传信过去,这边成彭脸色为难地走了过来。
赵凛见他这副模样,也是奇怪,“怎么了”
成彭只好回道,“爷,归宁侯爷又来了。”
话音一落,赵凛就露出了不耐的神色。
“上一次程玉酌跟他说的不清楚吗他还来干什么”
归宁侯在公爵里面不前不后,从前赵凛对韩家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认识,不过听说韩平宇此人还算不错,只可惜无有功绩,未能掌握实权。
赵凛来之前还想着,若是此人堪用,自己可提携他一番。
如今还没看出此人有没有用,赵凛已经不见再见到他了。
“让他走人。”赵凛下令。
他这么说,成彭自然要应下。可是成彭还是一脸为难模样,赵凛一看就明白过来。
“他是来找程玉酌的,是不是你不要跟他有什么好言语,让他立刻走,不许再来”
赵凛这番言语,成彭就更为难了。
人家是程司珍的客人,又不是来觐见的。
太子爷凭什么把人家撵走
冯效在旁看着,连连跟成彭使眼色,让他快些下去,不要在太子爷眼前烦扰。
而赵凛已经露出了几分烦躁,叫住了成彭。
“一个侯爷,不想着建功立业,却来骚扰良家女子,算怎么回事”
冯效和成彭可真吓到了,这一下,太子爷可给韩平宇扣了个大帽子
可更让两人惊奇的是,赵凛竟抬起脚向外走去。
“孤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如何”
话音一落,背着手大步出了东厢房。
冯效脑门出汗,连忙追了上去。
“爷何必亲去属下赶了侯爷走就是”
那到底是侯爷,见到了太子爷免不了要起疑。
可赵凛直接道,“孤何须处处藏掖”
竟是要露面
冯效更急了。
他们眼下正查着镇国公的不妥,这归宁侯韩平宇可是镇国公的外甥兼女婿
就算太子爷勒令其不许说出,也未必就这能按得住。
这到底是济南府,归宁侯韩家在此经营百年了,总有些门路
冯效和成彭连连在旁劝说,可赵凛一步不停地向外院走去。
正在这个时候,程玉酌突然回来了。
她买了些果蔬从后门进了院子,看见赵凛三人都往外院去,不知是为何事。
冯效连忙把话说了,“ 韩侯爷是来寻姑姑的,就在外院,姑姑快去见他吧”
话音未落,就被赵凛瞪了一眼。
“此人目的不纯,不见也罢”
冯效和成彭可不敢说话了,程玉酌有些弄明白了状况。
“兴许侯爷寻我有事若是没事,我便同他说往后不要来了。”
程玉酌这么说,赵凛也没有面露和缓,但也不再阻拦,只是提醒她。
“对此人,不必客气”
“好。”程玉酌苦笑。
外院,韩平宇右眼皮腾腾跳了好多下。
他被程玉酌拒绝之后,本丧气了几日,心想或许她与他无缘了。
但忽然间听说,程玉酌去万寿平安宫居然被绑架
韩平宇没忍住前来问询。
他一眼看见程玉酌,便大步迎了上去。
“是何人所为你没事吧”
程玉酌连道没事,不好告诉他幕后主使正是令表妹小夏氏,只道,“侯爷为此事而来么倒是惊动侯爷了。我没事,侯爷不必费心。”
韩平宇皱眉,“姑姑才到济南,就出了这等事情,实在不该。”
他说到此处,突然话锋一转,“我手下有些功夫尚可的侍卫,派几个过来护你周全吧。”
话音一落,程玉酌一愣,外院一阵寂静。
而一墙之隔的内院,赵凛负手立于墙下,眉头已经完全皱了起来。
这韩平宇竟要给程玉酌派人
赵凛想起自己也要给程玉酌派人的事情,不由听住了墙外程玉酌的回复。
程玉酌在一愣之后,立刻拒绝了韩平宇。
“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人手就不必了。”
她说的如此明确,墙后的赵凛莫名松了口气。
可韩平宇不免面露几分失落,“你为何总是同我如此客气我也并没什么别的意思。”
他这样说,赵凛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程玉酌却想到了韩平宇多番的作为。
她觉得自己还应该说得更清楚一些。
“侯爷是世袭的侯爵,我只是普通的宫人,与侯爷有天壤之别,侯爷日后还是不要来寒舍了。”
话音一落,韩平宇好像被凛冬的风冻住了一样,愣在了当场。
他去看程玉酌的神色,还是那眉眼,可韩平宇却看得心下泛凉。
“晓得了。”
韩平宇说完,立刻转身走了。
程玉酌终于松了口气。
可在院墙后面听到了一切的赵凛,没有丝毫因为程玉酌赶走了韩平宇,而感到轻松愉悦。
相反,不知怎么,他想起了程玉酌谈及太子时的言语和神情。
赵凛莫名烦躁。
可是程玉酌并不知道。
她返回内院看到赵凛阴郁的脸色,连带他身边的成彭和冯效,都是一副不妙的神色。
程玉酌甚至不敢靠近,拉了小棉子小声问,“这是怎么了”
小棉子看了她一眼,有些明白,又不敢确定,还是摇了头,溜走了。
程玉酌觉得自己也应该溜走,可是赵凛却突然向她问了过来。
“你不喜欢韩平宇,真是因为与他天壤之别吗”
他突然问了这个问题,让众人着实都愣了一下。
冯效和成彭都面露尴尬太子爷偷听人家讲话,都听得这么正大光明
程玉酌倒是没有追究听壁之事。
反过来问赵凛,“你不是不喜他么我自然要说些厉害的话,不是么”
赵凛竟然被她问住,一时无言以对。
程玉酌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笑了笑,跟他说,“以后韩侯爷约莫不会来了。”
她走了,自去后罩房里做事,赵凛脸色也没有和缓一分,回了东厢房。
冯效、成彭和小棉子三个人相互对着眼神,眼风一阵飘过,最后又落到了后罩房的方向。
三人不约而同的猜测,难道太子爷看上程姑姑了
三个人同时想到了此处,再回来对眼神的时候,相互确认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东厢房里传出了赵凛的声音。
“小棉子过来。”
小棉子连忙抬腿跑了过去,这次不用赵凛开口,他瞧了一眼赵凛的神色,立刻把紫檀匣子拿了出来。
小棉子将紫檀匣子放到了赵凛手上,静默无声的退了下去。
房外冯效和成彭,竟然同时松了口气。
比紫檀匣子那位主子失踪更不可捉摸的事情,是太子爷会看上程玉酌
但现在太子爷仍旧记挂着那位主子,看来并没有将程玉酌放在心上吧
而东厢房里,赵凛拿着紫檀匣子迟迟没有打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韩平宇的到来烦躁,又因为程玉酌的话郁闷。
他有必要在意这些么
太子是这江山日后的君,何须将这些放到眼中
只是他这样开解自己,心情却没有得到任何舒缓。
程玉酌同韩平宇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耳畔反复响起,更突兀的,是程玉酌关于太子的那句话。
“太子是储君,心中如何想,怎么是我等能揣测的”
赵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叫了小棉子,“将紫檀匣子收起来。”
又立刻叫了成彭,“去问任太医,孤的伤势还有多久能好何时才能离开此地”
小棉子和成彭都应声去了,赵凛又将冯效叫了进来。
“将这些天所查之事,一桩一桩说于孤。”
冯效摸汗,“是。”
东厢房里立刻忙碌了起来,赵凛在这些忙碌当中,才稍稍稳了稳心神。
韩平宇来程家的事情,立刻就从隔壁黄家传到了秦玉紫耳朵当中。
她打赏了黄家的人,又让黄家人传话说谢过黄太太,然后叫了自己的人手,去查探韩平宇离开了程家,现在何处
她特意点了几个地方,如果韩平宇没有回归宁侯府,也没有去找王千户和袁白彦,那么就有可能在马场或者酒楼。
秦玉紫走到了内室,站到了衣架旁。
衣架上挂着她一针一线绣好的嫁衣,大红的嫁衣经过这些年月仍旧红艳耀眼。
秦玉紫伸手轻摸着那嫁衣上的并蒂莲花,深吸了口气。
在来济南府之前,她已经做了很多关于韩平宇的功课。
这位归宁侯爷是最适合她的人,也是能和她最早成亲的人。
她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人,不愿意再继续等下去了,她不许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出了差错,导致她生生又被拖延到二十七岁。
那简直是一个徐娘半老的年纪
她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的说笑
她要成为归宁侯夫人,就在今年
很快,秦玉紫得到了消息,韩平宇从程家离开之后,就在街市上的酒楼中独自饮酒。
她立刻换了一身衣裳,直奔那酒楼而去。
韩平宇的雅间就在酒楼二楼,他的近身侍卫在门前站着。
秦玉紫另外开了一间雅间,静坐着等了一会儿,直到天都快黑了,韩平宇摇摇晃晃地从雅间里面走了出来。
秦玉紫立刻起身,装作不经意,险些与韩平宇碰了个正着。
只是韩平宇到底是习武之人,哪怕是喝醉了酒,也一下就闪了过去。
秦玉紫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了地上。
幸而她转的快,一把扶住了楼梯,这才从韩平宇对上了面。
“侯爷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喝酒”
她问了话,韩平宇却没将她认出来,侍卫在旁小声提醒,他才想了起来。
“哦,秦司衣,失礼了。”
他竟不记得自己
秦玉紫心下微沉,又想着韩平宇从程家出来之后,就来酒楼喝酒,可见在程家碰了壁。
她对这男人万分珍重,程玉酌却瞧不上吗
不对,是不是欲拒还迎的戏码
秦玉紫一时怒起,又被她迅速压了下去。
宫里是个磨人的地方,要想活下来,十分的性情,需要隐藏的半分不剩。
秦玉紫细细去看韩平宇的神色,醉熏熏的韩平宇仿佛已经喝没了魂,脸色垮着,错开她继续向下走。
秦玉紫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侯爷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这般回去一定要让老夫人担心了,我记得附近有个茶馆,好像卖解酒汤,不若我请侯爷去喝一碗。”
她将韩平宇的母亲老夏氏搬了出来。
韩平宇自幼丧父,是他母亲老夏氏一手抚养他长大,韩平宇待老夏氏孝顺,是济南府都知道的事情,也正是因此,韩平宇同元配大夏氏不睦,也大多不愿当面争吵,怕伤了老夏氏的脸面。
同样,老夏氏因为侄女与儿子夫妻做的不好,便也不肯为儿子续弦娘家人,这才有了秦玉紫的机会。
她搬出老夏氏来,韩平宇确实愣了一下,只是立刻又摇了头,说不必,“秦司衣的好意心领了,韩某自去旁处歇一宿,不回家让家母担忧。”
他说完又要走,秦玉紫好不容易等到他,挡着他的去路不退开。
“侯爷这又是何苦遇到了什么事,这般有家不能回”
她说着,目光温柔地看着韩平宇,“侯爷有什么心事,若蒙不弃,可与我诉说。”
话音一落,韩平宇看住了她。
秦玉紫立刻面露娇羞,半垂了头。
只是在她垂下头的时候,韩平宇一步从她一侧跃了过去。
秦玉紫愕然,“侯爷 ”
韩平宇脚下微顿,想到了程玉酌拒绝他那时的干脆。
他酒醒了大半,回头干脆利索地说了一句。
“韩某私事,不劳费心了”
言罢,径直离开了酒楼。
秦玉紫愣在当场,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不能再厚着脸皮追过去。
手握在楼梯扶手上面,红艳艳的指甲扣住了扶梯。
弄成这般局面,是不是拜程玉酌所赐
可笑她第一次在济南遇到程玉酌,还信了程玉酌的鬼话
秦玉紫返回来自己的雅间,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也叫酒楼的伙计上了酒。
一杯酒水下肚,思绪跃动了起来。
看眼下情形,韩平宇定时对程玉酌上心了。
只是老夏氏必然不会让韩平宇娶永兴伯府姨娘的姐姐,可万一他突然犯轴,非要娶程玉酌怎么办
秦玉紫并不想同程玉酌正面过招,同为宫里人,她晓得程玉酌必然也不是吃素的。
若能逼迫程玉酌离开济南就好了
怎么才能让程玉酌离开呢
如果程玉酌在济南府没有了盼头,混不下去,自然也就离开了。
可又怎么才能让她混不下去呢
秦玉紫捏着酒杯思索,一低头,看到了窗外街上的一群流氓闲汉。
她忽然计上心头。,,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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