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昏暗的城堡外, 一条干扁的小蛇头顶着宽大的绒毯,在黑土里小心地游着,绒毯上还有一个方行的木盒, 随着他游动的动作, 左歪右歪。

    绒毯宽大得完全遮住了下面的小蛇。

    小蛇“哼哧”一口气。

    要不是给枕头用, 他一定全部扔得远远的。

    臭罗珊, 竟然敢差使他。

    总有一天,他要撕碎那头臭猪。

    吭哧吭哧。

    他像一只小蚂蚁, 慢腾腾的小心翼翼地顶着头顶的东西往青铜门爬。

    还没临近,浓郁的鲜血冲鼻,它使劲嗅一口, 不是枕头的,鲜血里有浓重的药味。

    小蛇“刷”地飞进青铜门,头顶的绒毯和木盒洒在空中, 他跃起来, 一口咬住绒毯, 变出大尾巴卷住木盒,快速游上楼。

    刚从楼梯口转弯, 他就看见站在蛇堆旁的枕头。

    幸好,他的枕头还好。

    不知道几时提起的心脏,缩回原位。

    他想, 以后,走哪都必须卷上枕头,哪怕是洗澡, 也得缠在身上。

    大尾巴拍在地上,蛇群叼着马桥的血骨,瞬间四处逃散。

    小蛇游过去,吐掉嘴里的绒毯,长臂一捞,把枕头抱过来。缠在她腿上的蛇飞快地掉在地上,惊怕地爬远。

    她面无表情地窝在他怀里,眼里是前所未有的疯狂,手里的手术刀滴着鲜血的血珠,流在他的蛇鳞上。

    “祝祝。”他低头叫她。

    她动了动,疯狂从眼里退却,转头望他一眼,又两眼空洞地望着地上。肩膀的伤汩汩冒血,染红大片衬衣。

    小蛇嗅嗅鼻子,埋头下去,含住她的伤口吸吮。

    腥甜的血,滚进喉咙,漆黑的大眼睛竖起绿色的丝线。牙齿磨在伤口上,怀里的人突然一个激灵,推开他,两眼死死盯住他。

    小蛇猛地清醒过来,瞳孔恢复正常,像极了平时纯粹无害的模样。蛇信子在嘴里卷了卷,他吞下腥甜的血,呐呐地说:“我不吃你。”就是血很香,忍不住想吸。

    信子舔舐嘴角,还想吃一口。

    “罗珊呢,在哪?”水祝盯着他,“你去哪了?”

    小蛇歪头,他回了城堡,把身上的土腥味洗掉,还给她带了东西。

    大尾巴一勾,卷起地上的东西伸到她面前,上面是一床柔软的绒毯,里面还藏着衣服,他还摘了几颗番茄和黄瓜,像她以前一样洗得很干净。

    “给你。”小蛇说。

    水祝咬住下唇 ,想拍开面前的东西,又紧紧憋住,小蛇对她那么好,她不能对小蛇撒气。

    她没接,小蛇甩甩尾巴,绒毯放到地上,他附身下去,从绒毯里面抽出一个木盒子,还是温热的盒子。

    “罗珊给你的饭。”他递到她面前,“吃。”

    话音刚落,水祝兀地就哭了出来,手术刀掉在地上,她双手抱着木盒,滚烫的温度从衬衣外面传到肌肤上,烫得心脏又痛又疼。

    木盒里的饭菜,阵阵传出,她蹲在地上,沙着嗓子叫“罗珊”。

    大尾巴圈住她,小蛇挨身过去,手指轻轻摸她掉了头发的头皮,上面是红色的,是疼痛的红色。

    “疼不疼?”

    水祝泪眼汪汪地点头:“疼。”很疼。

    冰凉的液体抹在她的头皮上,被扯伤的头皮瞬间变得凉飕飕。

    “还有哪疼?”他没有看见除了肩膀以外的伤,但是枕头哭得很惨,应该还有别的伤。

    他伸长信子,感知能力很强,他却没有感知到枕头哪里有伤。

    哭嗝卡在喉咙,水祝抱住木盒子,指着胸口说:“这里疼,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也疼,都疼,到处都疼。”

    嗯?胸疼?

    小蛇摸上她的衬衣领扣,指尖旋转,纽扣松开,又摸上下一颗。

    手上的冰凉散发到喉咙,冰得水祝颤抖一下,连嗝也不打了。她抓住自己的衣领,双眼通红地瞪他,凶巴巴地吼:“连你也想欺负我!”

    “没有。”你说胸口疼。

    小蛇收回手,立在她面前,坦荡荡地和她对视。

    水祝抽了一口哭气,埋头看见怀里的木盒,又想哭。和她最好最好最好的罗珊没了,她们说好要一起回去,还说好要宰死Nake。

    罗珊没了。

    “罗珊。”压抑的哭腔从干涸的嘴里溢出来。

    为什么又哭,他刚才真的不是想欺负她。

    小蛇咬住蛇信子,伸手摸出番茄,喂她。

    水祝偏开头,不吃。又叫了一声罗珊。

    小蛇歪头,为什么总叫罗珊?

    他说:“她没来。”

    水祝猛地抬头,“她在哪?”

    “城堡。”他从土里钻进城堡,正好碰见罗珊把饭菜装餐盘里。

    罗珊看见他卷绒毯,帮忙搭手,把绒毯捆成正方形放在他的头上顶着,还告诉他不准掉,又嫌他顶翻了饭菜怕她吃不到,重新找个木盒子装满饭一并放在他头上 ,但是没有装他的份。

    他就用头顶着那么多东西过来,枕头还嫌弃他,第一次喂她吃番茄,也不吃,一直叫罗珊。

    烦,明明是他辛苦顶过来的,他那么小,又不敢变身,好几次绒毯都差点掉在地上,幸好他咬得快,不然她现在肯定没饭吃。

    一句谢谢都没有。

    小蛇努嘴,大尾巴在地上扇来扇去,极度不开心。

    “你再说一次,罗珊在哪?”水祝惊喜地跳起来。

    小蛇偏头,不想看见她因为罗珊亮起来的眼睛。

    “小蛇,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给你吃番茄。”水祝捡起她没有吃的那颗番茄,塞到小蛇嘴边,“啊,张嘴,喂你吃,你告诉我罗珊在哪。”

    小蛇咽口口水,薄唇被番茄一点一点磨开,他张嘴,整个咬住,咬住的还有她的手指,舌头缠上去,吸干净了上面的血。

    湿润裹紧指尖,水祝蜷了蜷手指,又伸直给他舔,诱惑道:“乖,你说罗珊现在在哪?”

    “城堡。”小蛇舔舐手指,模糊不清地说。

    “黑曼巴呢?”

    “城堡。”

    “那是谁的蛇?”水祝冲缩在墙角的黑曼巴昂头。

    “不知道。”黑曼巴有很多,都长一样,他又不是每一条蛇都能记住。他不需要记住它们。

    话音刚落,嘴里的手指“刷”地收了回去,身前的枕头抱着木盒子,眨眼就跑了。

    嗯?

    小蛇睁大眼,望着那道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大尾巴狠狠地抽在地上,吓得墙角的黑曼巴死死贴着墙壁,不敢乱动。

    骗子,大骗子,又骗他。

    小蛇“哼哧”一口气,变出干扁的蛇身体,“咻”地追上去。

    水祝跑得很快,跌跌撞撞地在黑土里快速奔跑,身上的血腥引得土里的蛇钻出来紧跟不舍。

    小蛇“嘶”过去,又全部钻进土里。

    他飞到枕头的肩膀上,歪头看她另一边肩的伤,已经好了。

    城堡大门紧闭,二楼的窗户被封得死死的。

    水祝挨个数过去,站在230的窗户下,扯着干裂的嗓子大吼:“罗珊!”

    “罗珊!”

    “罗珊!”

    “罗珊!”

    “罗珊!”

    “罗珊!”

    没有任何动静。

    水祝死咬住下唇,眼睁睁地看着那扇窗紧闭不开。

    “罗珊!”

    她又大吼,吼得嗓子干得像枯井,声音在夜风中撕碎成几半。

    什么都是罗珊。

    小蛇烦躁地磨牙,跳下黑土,卷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玻璃上。

    “哗啦”一声,玻璃碎裂地掉下来。

    “嘶——”他仰头嘶叫一声。

    一颗黑脑袋从窗口钻出来,伸着蛇信子对小蛇:“嘶嘶嘶。”

    是黑曼巴,水祝扬唇笑起来,黑曼巴在,罗珊肯定也在。

    黑曼巴探个头,又钻进去。没一会儿,房间的灯亮起,一个头发乱蓬蓬的人出现在窗口,扑在窗棂上揉眼。

    “罗珊。”水祝叫她。

    窗棂上的人“啊”一声,惊讶道:“大半夜的水水还不睡啊,怎么了啊!”

    真的是罗珊,马桥骗她。

    “没。”水祝笑着摇头。

    刚摇两下,笑容僵硬在嘴角,她仔细盯着罗珊,沉声说:“你下来。”

    “啊?”罗珊的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黑曼巴已经顺着窗户爬下去了。

    “卧槽!你个死黑曼巴,老子还没动你就跑,滚滚滚,别回来了啊你!”罗珊叫骂着,翻身爬上窗户,“水水,你接住我啊!”

    “地上有玻璃,你下楼走门。”水祝后退一步,盯着她攀爬的动作。

    罗珊又听话地爬回去,转个身就不见身影。

    黑曼巴缩在黑土上,向水祝探探头,又缩回去。

    手指摸上痊愈的肩膀,水祝低声问小蛇:“我的伤,都是你治好的吗?”

    “嗯。”这个笨女人终于知道了。他昂头,等着她的夸奖。

    然而——

    水祝呼出一口气,弯身在土里找了一块手掌大的石头,握在手里,向城堡大门走。

    黑曼巴远远地追在身后。

    城堡大门嗡鸣打开,探出一颗头,利索的短发被揉成鸡窝。那颗头左右看一眼,终于看到水水,快速钻出来,向水祝扑来。

    棕色的毛绒睡衣裹在她身上,整个人像只袋鼠,快速冲来。

    “什么事啊水水?啊,是不是它把毯子和饭顶翻了——你条笨蛇,我说我来,你还跟我死倔,咬着不——啊操啊操操!”

    坚硬的石头狠狠砸在罗珊的鼻梁上,鲜血瞬间从鼻子里流出来。罗珊弯腰捂住鼻子,嘴里操个不停。

    “草你妈的水水干嘛啊,痛死老子了,老子的鼻子是全校第一挺啊,被你一砖拍扁了,老子咬死你信不信!”罗珊疼得嘶嘶嘶地大骂。

    鲜红的血顺着她捂住的手指缝往下淌,黑土里的蛇冒个头,又缩回去。

    水祝一手抓紧石头,一手扒开罗珊的手,说:“放开我看看。”

    “看你妈的当我是实验啊,你他妈要发泄砸就砸黑曼巴啊,那个死东西,成天乱跑。”话说着,手开始松开,一串串血不断滴着。

    水祝往她鼻子捏了一下,疼得罗珊快速跳开,捂住鼻子戒备地盯着她。

    嗯,没歪,是真的。

    水祝扔掉石头 ,走上去,她走一步,罗珊就退一步。

    “对不起珊珊,我、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是不是、你是不是真的……”

    “你那手劲,是真的也能给你拍扁!”

    水祝尴尬,小心翼翼地说:“我有药,你过来,我给你止血。”

    罗珊连忙摆手,转身冲进大门,躲在门背后,戒备地盯着水祝:“你自己疯吧,我先走了啊。黑曼巴,给老子滚进来!”

    黑曼巴慢慢地爬进去,大门磕上。

    水祝呐呐地转头,“怎么办,珊珊好像怕我了,我只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一下子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就想着动过手术的脸肯定会……”说着说着垂下头。

    小蛇无语望天,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和这么蠢的女人交.配。

    “小蛇……”水祝小声叫。

    “嗯?”

    “怎么办……”

    “她是真的。”小蛇说。

    “你怎么分辨的?”

    “假的有药味。”

    “……哦,那马桥骗我,罗珊根本没去书楼找我。”水祝揪着头发说,“不,那罗珊的衣服哪里来的,楼下的血是谁的?”

    “假的。”

    水祝没听懂。

    小蛇翻转眼珠,瘫在她的肩膀上,说:“楼下的血,有药味,不管是谁,都是假的。”

    “那餐盘哪里来的?马桥不可能进城堡偷。”

    什么餐盘?小蛇歪头。

    良久没有回应,水祝以为他不想理她,抱着小蛇坐在门口。

    夜风刮得她忍不住瑟缩,小蛇用尾巴圈住她的脖子保暖。

    许久,身后的大门传出嗡鸣的声音,一颗鼻子上粘着纱布的头探出来,对准水祝的后背,警告道:“水水啊,我出来了,你不能再打我啊。”黑曼巴在她脚边挨着探头,两颗头一上一下地钻出来,莫名有种喜感。

    水祝笑道:“不打你,你出来,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罗珊裹紧身上的铺盖,钻出来坐在水祝旁边,从怀里抽出一张绒毯给她,“给你,大半夜的这么冷是想冻死老子啊。”

    “谢谢珊珊。”水祝把绒毯裹在身上,留出一颗脑袋。

    罗珊整个人缩进铺盖里,两颗眼珠咕噜转,她说:“说吧,我听着——晚上你叫我去后面找你,你怎么没在啊?”

    “我没找过你。”水祝转头。

    “佣人说的啊,我刚把毯子和饭放他头上顶走,佣人来说你叫我。”罗珊指着小蛇的头震惊不已,“就他刚走,我饭还没吃呢,结果没看见你我就回去了,他妈的262一看见老子不在,又来偷,把我装给你的餐盘都偷走了,草他妈,千万别让老子逮着她,逮到了直接弄死,成天跟我装蒜说什么都没拿,不要脸!”

    “……可能真不是262,你误会她……”水祝迷迷糊糊算是知道了。

    如果小蛇说楼梯死的那个人是假的,那么肯定是佣人骗走罗珊,假的罗珊端着餐盘给她送吃的,结果遇到马桥抢了饭,出现意外被蛇咬死了。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罗珊还好好的,为什么会有另一个罗珊,还给她送饭?

    水祝皱眉,想得脑袋疼。

    “嗐,水水你没看见,262真偷咱们东西,水壶都偷,缺德!”

    水祝没接茬这话,问她:“珊珊,你觉得城堡里有没有可能有人是假的。”

    罗珊难得慎重地想了下,说:“有可能。”

    两人对视一眼。

    成天面对的人可能是个假的……水祝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水祝搓搓手臂,小心翼翼地说:“珊珊,我们来个暗号吧,谁都不说的那种。”

    “行啊。”罗珊凑到她耳边,贼小声说,“操他妈的262哈哈哈哈哈哈。”

    “……”

    罗珊大笑起来:“我说真的啊水水,就这个。”

    “行、吧。”水祝为262默哀。

    *

    回廊,负四层。

    一间玻璃房,整面墙上,69个红色小圆点在缓慢一动。少数几个红点分散很开,大部分都集中在一个位置,边缘处还有一颗黑点。

    其中一个红点移动一段距离,闪烁几下,消失了,紧接着在消失的位置浮出一个黑点。

    刘东靠在正对面的墙上,摁灭烟,问旁边的艾弗瑞:“怎么样?”

    “目前来看,238和罗珊的相似度高达90%,城堡里无人发现,不过……”艾弗瑞顿了下,“没有在水祝面前试试。”。

    “死了。”刘东指着那颗黑点说,随后反手按一下,对面墙变成画面,一座城堡的画面,和尼尔赛一模一样的城堡,60个女生抱着蛇,坐在镜头前,微笑。

    一张张脸,和尼尔赛城堡里的女生一模一样,连怀里的蛇都是一样的品种。她们和她们的蛇,脖子上挂着白色的牌子,上面是2开头的三位编号。是她们的房间号,也是她们的代码。

    她们,代替着尼尔赛城堡里即将死去的每一位女生。

    刘东随意扫一眼,说:“差不多了,送过来吧。”

    “238死了,不再复制一个罗珊?”艾弗瑞问,“还有230的水祝,也没有复制品。”

    刘东摇头:“时间不多了,就这样,三天内全部送来。”

    “倒计时第六天,开启黑土,你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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