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城堡外, 一条干扁的小蛇头顶着宽大的绒毯,在黑土里小心地游着,绒毯上还有一个方行的木盒, 随着他游动的动作, 左歪右歪。
绒毯宽大得完全遮住了下面的小蛇。
小蛇“哼哧”一口气。
要不是给枕头用, 他一定全部扔得远远的。
臭罗珊, 竟然敢差使他。
总有一天,他要撕碎那头臭猪。
吭哧吭哧。
他像一只小蚂蚁, 慢腾腾的小心翼翼地顶着头顶的东西往青铜门爬。
还没临近,浓郁的鲜血冲鼻,它使劲嗅一口, 不是枕头的,鲜血里有浓重的药味。
小蛇“刷”地飞进青铜门,头顶的绒毯和木盒洒在空中, 他跃起来, 一口咬住绒毯, 变出大尾巴卷住木盒,快速游上楼。
刚从楼梯口转弯, 他就看见站在蛇堆旁的枕头。
幸好,他的枕头还好。
不知道几时提起的心脏,缩回原位。
他想, 以后,走哪都必须卷上枕头,哪怕是洗澡, 也得缠在身上。
大尾巴拍在地上,蛇群叼着马桥的血骨,瞬间四处逃散。
小蛇游过去,吐掉嘴里的绒毯,长臂一捞,把枕头抱过来。缠在她腿上的蛇飞快地掉在地上,惊怕地爬远。
她面无表情地窝在他怀里,眼里是前所未有的疯狂,手里的手术刀滴着鲜血的血珠,流在他的蛇鳞上。
“祝祝。”他低头叫她。
她动了动,疯狂从眼里退却,转头望他一眼,又两眼空洞地望着地上。肩膀的伤汩汩冒血,染红大片衬衣。
小蛇嗅嗅鼻子,埋头下去,含住她的伤口吸吮。
腥甜的血,滚进喉咙,漆黑的大眼睛竖起绿色的丝线。牙齿磨在伤口上,怀里的人突然一个激灵,推开他,两眼死死盯住他。
小蛇猛地清醒过来,瞳孔恢复正常,像极了平时纯粹无害的模样。蛇信子在嘴里卷了卷,他吞下腥甜的血,呐呐地说:“我不吃你。”就是血很香,忍不住想吸。
信子舔舐嘴角,还想吃一口。
“罗珊呢,在哪?”水祝盯着他,“你去哪了?”
小蛇歪头,他回了城堡,把身上的土腥味洗掉,还给她带了东西。
大尾巴一勾,卷起地上的东西伸到她面前,上面是一床柔软的绒毯,里面还藏着衣服,他还摘了几颗番茄和黄瓜,像她以前一样洗得很干净。
“给你。”小蛇说。
水祝咬住下唇 ,想拍开面前的东西,又紧紧憋住,小蛇对她那么好,她不能对小蛇撒气。
她没接,小蛇甩甩尾巴,绒毯放到地上,他附身下去,从绒毯里面抽出一个木盒子,还是温热的盒子。
“罗珊给你的饭。”他递到她面前,“吃。”
话音刚落,水祝兀地就哭了出来,手术刀掉在地上,她双手抱着木盒,滚烫的温度从衬衣外面传到肌肤上,烫得心脏又痛又疼。
木盒里的饭菜,阵阵传出,她蹲在地上,沙着嗓子叫“罗珊”。
大尾巴圈住她,小蛇挨身过去,手指轻轻摸她掉了头发的头皮,上面是红色的,是疼痛的红色。
“疼不疼?”
水祝泪眼汪汪地点头:“疼。”很疼。
冰凉的液体抹在她的头皮上,被扯伤的头皮瞬间变得凉飕飕。
“还有哪疼?”他没有看见除了肩膀以外的伤,但是枕头哭得很惨,应该还有别的伤。
他伸长信子,感知能力很强,他却没有感知到枕头哪里有伤。
哭嗝卡在喉咙,水祝抱住木盒子,指着胸口说:“这里疼,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也疼,都疼,到处都疼。”
嗯?胸疼?
小蛇摸上她的衬衣领扣,指尖旋转,纽扣松开,又摸上下一颗。
手上的冰凉散发到喉咙,冰得水祝颤抖一下,连嗝也不打了。她抓住自己的衣领,双眼通红地瞪他,凶巴巴地吼:“连你也想欺负我!”
“没有。”你说胸口疼。
小蛇收回手,立在她面前,坦荡荡地和她对视。
水祝抽了一口哭气,埋头看见怀里的木盒,又想哭。和她最好最好最好的罗珊没了,她们说好要一起回去,还说好要宰死Nake。
罗珊没了。
“罗珊。”压抑的哭腔从干涸的嘴里溢出来。
为什么又哭,他刚才真的不是想欺负她。
小蛇咬住蛇信子,伸手摸出番茄,喂她。
水祝偏开头,不吃。又叫了一声罗珊。
小蛇歪头,为什么总叫罗珊?
他说:“她没来。”
水祝猛地抬头,“她在哪?”
“城堡。”他从土里钻进城堡,正好碰见罗珊把饭菜装餐盘里。
罗珊看见他卷绒毯,帮忙搭手,把绒毯捆成正方形放在他的头上顶着,还告诉他不准掉,又嫌他顶翻了饭菜怕她吃不到,重新找个木盒子装满饭一并放在他头上 ,但是没有装他的份。
他就用头顶着那么多东西过来,枕头还嫌弃他,第一次喂她吃番茄,也不吃,一直叫罗珊。
烦,明明是他辛苦顶过来的,他那么小,又不敢变身,好几次绒毯都差点掉在地上,幸好他咬得快,不然她现在肯定没饭吃。
一句谢谢都没有。
小蛇努嘴,大尾巴在地上扇来扇去,极度不开心。
“你再说一次,罗珊在哪?”水祝惊喜地跳起来。
小蛇偏头,不想看见她因为罗珊亮起来的眼睛。
“小蛇,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给你吃番茄。”水祝捡起她没有吃的那颗番茄,塞到小蛇嘴边,“啊,张嘴,喂你吃,你告诉我罗珊在哪。”
小蛇咽口口水,薄唇被番茄一点一点磨开,他张嘴,整个咬住,咬住的还有她的手指,舌头缠上去,吸干净了上面的血。
湿润裹紧指尖,水祝蜷了蜷手指,又伸直给他舔,诱惑道:“乖,你说罗珊现在在哪?”
“城堡。”小蛇舔舐手指,模糊不清地说。
“黑曼巴呢?”
“城堡。”
“那是谁的蛇?”水祝冲缩在墙角的黑曼巴昂头。
“不知道。”黑曼巴有很多,都长一样,他又不是每一条蛇都能记住。他不需要记住它们。
话音刚落,嘴里的手指“刷”地收了回去,身前的枕头抱着木盒子,眨眼就跑了。
嗯?
小蛇睁大眼,望着那道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大尾巴狠狠地抽在地上,吓得墙角的黑曼巴死死贴着墙壁,不敢乱动。
骗子,大骗子,又骗他。
小蛇“哼哧”一口气,变出干扁的蛇身体,“咻”地追上去。
水祝跑得很快,跌跌撞撞地在黑土里快速奔跑,身上的血腥引得土里的蛇钻出来紧跟不舍。
小蛇“嘶”过去,又全部钻进土里。
他飞到枕头的肩膀上,歪头看她另一边肩的伤,已经好了。
城堡大门紧闭,二楼的窗户被封得死死的。
水祝挨个数过去,站在230的窗户下,扯着干裂的嗓子大吼:“罗珊!”
“罗珊!”
“罗珊!”
“罗珊!”
“罗珊!”
“罗珊!”
没有任何动静。
水祝死咬住下唇,眼睁睁地看着那扇窗紧闭不开。
“罗珊!”
她又大吼,吼得嗓子干得像枯井,声音在夜风中撕碎成几半。
什么都是罗珊。
小蛇烦躁地磨牙,跳下黑土,卷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玻璃上。
“哗啦”一声,玻璃碎裂地掉下来。
“嘶——”他仰头嘶叫一声。
一颗黑脑袋从窗口钻出来,伸着蛇信子对小蛇:“嘶嘶嘶。”
是黑曼巴,水祝扬唇笑起来,黑曼巴在,罗珊肯定也在。
黑曼巴探个头,又钻进去。没一会儿,房间的灯亮起,一个头发乱蓬蓬的人出现在窗口,扑在窗棂上揉眼。
“罗珊。”水祝叫她。
窗棂上的人“啊”一声,惊讶道:“大半夜的水水还不睡啊,怎么了啊!”
真的是罗珊,马桥骗她。
“没。”水祝笑着摇头。
刚摇两下,笑容僵硬在嘴角,她仔细盯着罗珊,沉声说:“你下来。”
“啊?”罗珊的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黑曼巴已经顺着窗户爬下去了。
“卧槽!你个死黑曼巴,老子还没动你就跑,滚滚滚,别回来了啊你!”罗珊叫骂着,翻身爬上窗户,“水水,你接住我啊!”
“地上有玻璃,你下楼走门。”水祝后退一步,盯着她攀爬的动作。
罗珊又听话地爬回去,转个身就不见身影。
黑曼巴缩在黑土上,向水祝探探头,又缩回去。
手指摸上痊愈的肩膀,水祝低声问小蛇:“我的伤,都是你治好的吗?”
“嗯。”这个笨女人终于知道了。他昂头,等着她的夸奖。
然而——
水祝呼出一口气,弯身在土里找了一块手掌大的石头,握在手里,向城堡大门走。
黑曼巴远远地追在身后。
城堡大门嗡鸣打开,探出一颗头,利索的短发被揉成鸡窝。那颗头左右看一眼,终于看到水水,快速钻出来,向水祝扑来。
棕色的毛绒睡衣裹在她身上,整个人像只袋鼠,快速冲来。
“什么事啊水水?啊,是不是它把毯子和饭顶翻了——你条笨蛇,我说我来,你还跟我死倔,咬着不——啊操啊操操!”
坚硬的石头狠狠砸在罗珊的鼻梁上,鲜血瞬间从鼻子里流出来。罗珊弯腰捂住鼻子,嘴里操个不停。
“草你妈的水水干嘛啊,痛死老子了,老子的鼻子是全校第一挺啊,被你一砖拍扁了,老子咬死你信不信!”罗珊疼得嘶嘶嘶地大骂。
鲜红的血顺着她捂住的手指缝往下淌,黑土里的蛇冒个头,又缩回去。
水祝一手抓紧石头,一手扒开罗珊的手,说:“放开我看看。”
“看你妈的当我是实验啊,你他妈要发泄砸就砸黑曼巴啊,那个死东西,成天乱跑。”话说着,手开始松开,一串串血不断滴着。
水祝往她鼻子捏了一下,疼得罗珊快速跳开,捂住鼻子戒备地盯着她。
嗯,没歪,是真的。
水祝扔掉石头 ,走上去,她走一步,罗珊就退一步。
“对不起珊珊,我、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是不是、你是不是真的……”
“你那手劲,是真的也能给你拍扁!”
水祝尴尬,小心翼翼地说:“我有药,你过来,我给你止血。”
罗珊连忙摆手,转身冲进大门,躲在门背后,戒备地盯着水祝:“你自己疯吧,我先走了啊。黑曼巴,给老子滚进来!”
黑曼巴慢慢地爬进去,大门磕上。
水祝呐呐地转头,“怎么办,珊珊好像怕我了,我只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一下子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就想着动过手术的脸肯定会……”说着说着垂下头。
小蛇无语望天,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和这么蠢的女人交.配。
“小蛇……”水祝小声叫。
“嗯?”
“怎么办……”
“她是真的。”小蛇说。
“你怎么分辨的?”
“假的有药味。”
“……哦,那马桥骗我,罗珊根本没去书楼找我。”水祝揪着头发说,“不,那罗珊的衣服哪里来的,楼下的血是谁的?”
“假的。”
水祝没听懂。
小蛇翻转眼珠,瘫在她的肩膀上,说:“楼下的血,有药味,不管是谁,都是假的。”
“那餐盘哪里来的?马桥不可能进城堡偷。”
什么餐盘?小蛇歪头。
良久没有回应,水祝以为他不想理她,抱着小蛇坐在门口。
夜风刮得她忍不住瑟缩,小蛇用尾巴圈住她的脖子保暖。
许久,身后的大门传出嗡鸣的声音,一颗鼻子上粘着纱布的头探出来,对准水祝的后背,警告道:“水水啊,我出来了,你不能再打我啊。”黑曼巴在她脚边挨着探头,两颗头一上一下地钻出来,莫名有种喜感。
水祝笑道:“不打你,你出来,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罗珊裹紧身上的铺盖,钻出来坐在水祝旁边,从怀里抽出一张绒毯给她,“给你,大半夜的这么冷是想冻死老子啊。”
“谢谢珊珊。”水祝把绒毯裹在身上,留出一颗脑袋。
罗珊整个人缩进铺盖里,两颗眼珠咕噜转,她说:“说吧,我听着——晚上你叫我去后面找你,你怎么没在啊?”
“我没找过你。”水祝转头。
“佣人说的啊,我刚把毯子和饭放他头上顶走,佣人来说你叫我。”罗珊指着小蛇的头震惊不已,“就他刚走,我饭还没吃呢,结果没看见你我就回去了,他妈的262一看见老子不在,又来偷,把我装给你的餐盘都偷走了,草他妈,千万别让老子逮着她,逮到了直接弄死,成天跟我装蒜说什么都没拿,不要脸!”
“……可能真不是262,你误会她……”水祝迷迷糊糊算是知道了。
如果小蛇说楼梯死的那个人是假的,那么肯定是佣人骗走罗珊,假的罗珊端着餐盘给她送吃的,结果遇到马桥抢了饭,出现意外被蛇咬死了。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罗珊还好好的,为什么会有另一个罗珊,还给她送饭?
水祝皱眉,想得脑袋疼。
“嗐,水水你没看见,262真偷咱们东西,水壶都偷,缺德!”
水祝没接茬这话,问她:“珊珊,你觉得城堡里有没有可能有人是假的。”
罗珊难得慎重地想了下,说:“有可能。”
两人对视一眼。
成天面对的人可能是个假的……水祝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水祝搓搓手臂,小心翼翼地说:“珊珊,我们来个暗号吧,谁都不说的那种。”
“行啊。”罗珊凑到她耳边,贼小声说,“操他妈的262哈哈哈哈哈哈。”
“……”
罗珊大笑起来:“我说真的啊水水,就这个。”
“行、吧。”水祝为262默哀。
*
回廊,负四层。
一间玻璃房,整面墙上,69个红色小圆点在缓慢一动。少数几个红点分散很开,大部分都集中在一个位置,边缘处还有一颗黑点。
其中一个红点移动一段距离,闪烁几下,消失了,紧接着在消失的位置浮出一个黑点。
刘东靠在正对面的墙上,摁灭烟,问旁边的艾弗瑞:“怎么样?”
“目前来看,238和罗珊的相似度高达90%,城堡里无人发现,不过……”艾弗瑞顿了下,“没有在水祝面前试试。”。
“死了。”刘东指着那颗黑点说,随后反手按一下,对面墙变成画面,一座城堡的画面,和尼尔赛一模一样的城堡,60个女生抱着蛇,坐在镜头前,微笑。
一张张脸,和尼尔赛城堡里的女生一模一样,连怀里的蛇都是一样的品种。她们和她们的蛇,脖子上挂着白色的牌子,上面是2开头的三位编号。是她们的房间号,也是她们的代码。
她们,代替着尼尔赛城堡里即将死去的每一位女生。
刘东随意扫一眼,说:“差不多了,送过来吧。”
“238死了,不再复制一个罗珊?”艾弗瑞问,“还有230的水祝,也没有复制品。”
刘东摇头:“时间不多了,就这样,三天内全部送来。”
“倒计时第六天,开启黑土,你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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