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梓在大雄宝殿一侧的梨花树下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杨小姐终于从殿中出来了,身边只跟着一个丫鬟。
傅明梓远远对她颔首示意,杨小姐面上沉稳,对着身后的丫鬟摆了摆手, 然后便独自走到了傅明梓跟前。
“五公子今日过来, 可是有事?”杨六小姐倒也不搞虚的,直接就单刀直入问话。
傅明梓笑了笑,若非先对傅明梓有了心思,杨六小姐这样的性格倒也对他的脾气。
“之前与六小姐的婚事,在下还有句话没有与六小姐说清呢,六小姐难道忘了?”
杨六小姐一皱眉:“我以为你已经默认了,难道你不愿意?”
傅明梓笑出声:“我又不是什么色中饿鬼, 也并非蠢人,六小姐如此大度行事,其中是何缘故,难道我不会去查一查吗?”
杨六小姐神色一变,脸瞬间煞白:“你都知道了。”她紧咬牙关, 语调僵硬。
傅明梓这个时候也不敢开玩笑, 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知道了,虽然很多细节没有查清楚,但是却也可以想象。”
杨六小姐惨笑:“想象,只怕你的想象也不及当时万分之一的惨状。”
她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急忙侧过脸去,不让傅明梓看到自己面上神情。
许久, 杨六小姐终于平复了情绪。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也该明白,我如今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你若是不答应,我只怕也只能去死了。”杨六小姐神色木然。
傅明梓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杨六小姐似乎是想笑,但是最终却只是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这是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傅明梓知道这样劝她是没用了,所以只能说自己的计划。
“杨小姐,你愿意用这样的方法来逃避你的家人,但是我却不能这样耽误了你的终身,你有没有想过,除了嫁给我,其实你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杨六小姐听了这话,有些奇怪的看向傅明梓,似乎有些不解,他这样的纨绔子弟竟也会说出这种话。
傅明梓瞬间觉得杨小姐这人真的不识货,虽然他是个纨绔,但是却也是个有底线的纨绔,说出这种话,难道不正常吗?
“你……什么意思?”杨六小姐一脸迟疑的看着傅明梓:“你应该知道咱们俩家的婚事已经走了明路,我爹娘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除非我死,否则我定要嫁进你们家的。”
傅明梓见她一脸惨白的样子,倒是有些可怜她,气也消了三分,叹了口气道:“我说的办法,正是需要你死了,如此我们俩才都能解脱。”
杨六小姐听了这话先是一怒,继而又神色一缓,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沉思良久之后,终于抬起头看向傅明梓,神色复杂:“你真的愿意这样?若是我死遁,你的名声只怕也不好听。”
一个克妻的名声怕就没跑了。
傅明梓听了忍不住笑了:“我在京城,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也不差这一个。”
杨六小姐皱眉,眼中神色愈发复杂:“你为何愿意帮我?”
她的家人逼死她的未婚夫,她的母亲以死相逼让她入公府,她的父亲只把她当做政治联姻的工具,她姓杨,但是整个杨家却逼着她去死。
她从李郎死的那天起,就对这个世界没有了丝毫期待,可是今天,却有一个无亲无故的人,为她多方考量,甚至愿意自损名声来帮她,并非她疑心重,只是她对这样的善意已经无所适从。
“能有什么原因,总归不能看着你空耗年华,再说了,我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傅明梓笑着道,他的笑容一丝阴霾也无,仿佛春日最明朗的朝阳。
杨六小姐被他的笑容晃得有些睁不开眼,她突然觉得京城这些人其实也真的眼瞎,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竟被人称为纨绔,也不知那些蝇营狗苟的伪君子,可还心安理得。
“我知道了。”杨六小姐许久终于道。
她也算是明白了傅明梓的意思,既然有了心爱之人,那么他必然也不愿自己占据他的正妻之位,因此这话,必然是真的,他着实没有必要骗自己,因为他只需拒了这门婚事,那么等待她的就只有死亡,可是他现在既然愿意替自己这样着想,那自己也没理由不识好歹。
“我答应你。”杨六小姐补充道,同时也忍不住联想,既然傅明梓有了心爱之人,却不敢与家里人说,那个人必然是极不妥当,也不知道他们这一对,日后又会是怎样的下场,若是能成,若是不和她与李郎这般惨烈,那真的再好不过了。
“太好了。”傅明梓露出一个释然的笑,虽然之前来时就有八成把握,但是到底也不敢真的放下心,如今杨六小姐应了,那真的再好不过了。
“具体的计划,尽在这封信里,你看完之后就烧掉。”傅明梓知道时间紧,也不敢真的在这儿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所以早就准备好了信,直接递给了杨六小姐。
杨六小姐深深看了他一眼,再一次被他的心思之细所震动,却也没有多言,接过信,直接塞进袖子里,便对着傅明梓福了福:“如此,小女告退,公子请自便。”
傅明梓微微颔首,目送杨六小姐离开。
等人走了,傅明梓一招手,原本在四处警戒的侍卫便都回到了傅明梓身边。
“你们可以走了,今日之事,烂在自己肚子,若是露出去一丝半点,你们知道我的手段的。”傅明梓沉着脸,面色冷漠。
刚刚他和杨六小姐说话声音很小,按理来说这些人是听不到的,但是傅明梓却也不得不威吓几句,免得出现什么岔子。
这些人也都是国公府里养大的死士,自然不会生出二心,俱都闷声应了。
傅明梓点了点头,再一摆手,这些人便都迅速的退开了。
这些人一走,傅明梓理了理自己的衣冠,面上又挂上了他以往风流不羁的笑容,折扇一打,又变成了那个名动京城的纨绔浪荡子,缓步开始在护国寺中游玩。
他想的挺好,既然来都来了,护国寺这边的风景也不错,趁机转转倒也不算亏,但是没想到,他才刚出了正殿,正想往后山去,他让先走一步的侍卫却去而复返,一脸的焦急:“五爷,出大事了。”
傅明梓心下一跳,能让这些侍卫如此焦急的,必然事关国公府,忍不住厉声道:“大少爷没中?”
侍卫一愣,神情有一刹那的呆滞,然后急忙摇头:“不是,大少爷中是中了,但是这次春闱,这次春闱有人状告舞弊,那些举子敲了登闻鼓!”
傅明梓听了前半句话,心中先是一喜,再听后半句,却并未像自己想象的那般焦躁,反而有一种终于如此的释然,天知道他这几日一直为春闱的事情挂心,总想着这帮人会怎么斗,现在看起来,果真走了科场舞弊这条路。
要知道,科场舞弊可是大案,每次发生,那都是轻则官场震动,重则人头滚滚,也不这背后策划之人是谁,这次是真的将天都捅破了。
“回府。”傅明梓深色沉沉,再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
“是。”几个下人这个时候也都安静如鸡,再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傅明梓乘着马车一路回了傅家,其实在进了京之后,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同,原本热闹的朱雀大道此时看着有些人心惶惶,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仿佛在议论什么,直到走到了靖国公府前的路上,这才正常了一点。
傅明梓进了国公府,就直接往老公爷书房去了,他知道,这个时候老公爷和大哥必然在那儿。
果然不出傅明梓所料,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大哥的长随还有傅则琛的书童在外面候着。
“五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管家迎了上来:“之前老爷和大爷还命奴才找您,您快些进去吧。”
傅明梓皱着眉,点了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书房正堂,老公爷和傅明松正在说话,傅则琛低着头坐在最下手,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傅明梓突然轻笑一声,多少年没见过大侄子这幅样子了。
“回来了还不快进来!”老公爷第一个看向他:“站在门口怪笑什么。”
傅明梓急忙敛了笑容,进了书房:“父亲,大哥。”
“坐吧。”傅明松抬了抬手:“今儿的事儿你都听说了吗?”
傅明梓垂下了眼,用折扇敲了敲掌心:“当然听说了,大侄儿高中,自然是大大的喜事。”
“这个时候还胡闹!”老公爷气得不轻:“出了舞弊的消息,还算什么喜事!”
傅明梓嘴一抿,带出了一丝冷冽:“他们神仙斗法,总不能让旁的无辜人受连累吧,大侄儿十年苦读,终有了功名,陛下难道也要削掉不成?”
老公爷皱眉:“你什么意思?”
傅明梓嘴角微勾,终于又变成了之前轻浮的样子:“不是什么意思,总归与咱们无关,老爷大哥何必跟他们蹚浑水。”
老公爷皱着眉,看着十分不忿:“早知道就不该让则琛参加这次科举,我就知道肯定有事,但是却不想竟然闹得这么大,如今御门前已经聚了十几个举子了,物议沸腾,陛下必然会严办。”
“到底是怎么传出来舞弊呢?”傅明梓忍不住问。
老公爷看了傅则琛一眼,见他面上平静,这才道:“是因为一个狂生,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宣称自己这次必中会元,被有心人听去,然后就闹大了。”
“果真无耻。”傅明梓有些不屑的骂了一句,不过一句狂话,却不想竟然点燃了京城这个薪火堆,也只能算那个狂生倒霉了。
“也不止是这个。”傅则琛突然开了口:“有人还说,这次的主考官大人门下有人贩卖考题,我看着倒是像剑指主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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