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夏恍恍惚惚地,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才混混沌沌爬起来,宫殿的摆设并没有变化,可她却莫名觉得这个熟悉的空间冷冷清清,安静地让人害怕。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磨蹭,却并没有触及那个熟悉的躯体,身边空荡荡的,没有温热的温度。
甘夏才蓦的想起,骆邵虞已经甩袖离去了。
是她把人赶走了。
她一看见骆邵虞,就会想起那日不可描述的场面,让她浑身战栗,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排斥他,不想和这个人呆在一个空间里。
那一天的场景就像是可在她脑子里面一样,让她难以忘怀,刀剑清脆的碰撞声,淌了一地的殷红的血和断臂残肢,观刑人歇斯底里的哭叫,还有骆邵虞站在台上冷漠的眼神。
甘夏闭上眼睛,才发现她的记忆是如此清晰,甚至连男人手指搭在在白玉栏杆上,漫不经心敲击的频率都记得一清二楚。视人命如草芥,也不过如此了。
这么说来,那么多人反对骆邵虞的统治,也不是没有缘由的,甘夏忽然想起上辈子骆邵虞的结局,和前两天他腰间被刺穿的伤口,心猛的一揪。
呼吸窒了窒,才缓过神来,甘夏狠狠锤了捶床,这人心狠成这样,活该让人搞得那么惨!
她不知为何开始自顾自地生气,呼哧呼哧地喘息着,小拳头在床上锤了一下,惨让他惨去!管她屁事!
洛妃死时的惨相忽地钻进脑海,甘夏才后知后觉似的蓦然发现,骆邵虞一直都可以轻易地掌控人的命运,和生命,生杀赏罚似乎只看喜好憎恶。
他对自己不也是这样吗?因为喜欢,所以不顾一切将自己囚起来,毫不考虑她是否愿意,不在乎是否会招来将军府的不满,不看重这样强取豪夺对名声是否有损,只是因为喜欢,便可以任意妄为。
如果他......不喜欢了呢?
打住!
甘夏皱着眉甩甩头,努力放空自己的大脑,迫使自己不去想这些事。
她下意识地回避思考这种问题,可这样的想法一旦埋下种子,便会疯狂地成长起来,不是她薄弱的意志力可以转移的。
她内心分裂出两个声音,在脑袋里唇枪舌剑地争论。
一个声音说:你这是在逃避问题!若是有一天,骆邵虞厌倦了你,另谋了新欢,将你随意地丢在宫里的某个角落,任你自生自灭,试问你该如何自处?你不会为人处世,从小被娇宠着长大,若他不庇护你,你岂不是要被那些后宫里的女人磋磨死吗?!不,以你无法无天的性子,说不定还等不到那个时候呢!你看看骆邵虞是怎么对待不讨他喜欢的人的?你若没了他的宠爱,也会这样被他狠心地处死!
另一个声音高声辩护:不会的!骆邵虞前世为你而死,这样的感情岂是常人能比!他已经等了你这么些年,无限度地容忍你,将你捧到天上,恨不得让你骑在他脑袋顶作威作福,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第一个声音冷笑道:感情?这么虚无缥缈的事情也可以拿来说道吗?而且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如今你已经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献给他,等时间久了,自然没了新鲜感,那时你还能信誓旦旦地保证他还愿意同你共白头吗?如今你怎么嚣张他都可以容忍,但是等到以后,你的所作所为都是罪证!你现在又多风光,多得意,以后结局就会有多凄凉!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你见得少了吗?!
第二个声音气急了地尖声道:他不会那样做的!你知道他为了你什么都愿意!你知道的!你这次重生回来不就是为了好好和他在一起吗?你上辈子让他空等了一生还不够吗?!这次你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猜测便要把人判处死刑,再一次留下遗憾吗?等到生命结束的时候,再一次后悔,说“如果能够重来,我绝不会猜忌他,我定会与他共白头”这样的话吗?
第一个声音怒极反笑:你真的全然相信他吗?如果相信,那么在御花园那次,为什么一眼便觉得骆茜茜是他的相好呢?你心底早有准备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甘夏捂住脑袋,崩溃地大声喊叫。
她快要精神分裂了。
她天生不适合做分析,做这样艰难的抉择,让她觉得痛苦不堪。
外室的门发出“嘭!”的一声声响,影卫破门而入,一个身影冲到床前,见甘夏好端端坐在床上,略微松了一口气。
甘夏喘着气抬头,便对上影卫小姐姐的眼睛。
影卫单膝跪下,拱手垂眸:“娘娘若身体不适,可遣卑职去请了太医来。”
“不用了,”甘夏摇摇头,向她伸出手,“你来的正好,扶我起来,我想出去走走。”
她从被窝钻出来,随意披了一件袍子,趿着鞋啪嗒啪嗒地沿着路边走,影卫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甘夏识不得道,便漫无目的地溜达,路线曲曲折折的,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也不在乎,反正身后的人总归会把她带回去的。
微风轻轻拂过,吹散人心中的烦躁,良久,甘夏才开口:“你叫什么?”
影卫答道:“回娘娘,卑职排行第七。”
甘夏道:“就叫影七?没名字?”
影七道:“皇上并未给卑职赐名。”
甘夏随手摘了一朵花,夹在手指间玩弄着:“哦,上次跟你做事的是......影八和影九?他们人呢?消极怠工了?”
“不是......”影七犹豫了一下。甘夏见她这样吞吞吐吐,心里刚散去的火气有蹭地冒上来,不耐烦地扔了花道:“有什么不能说的?”甘夏歪着脑袋看她的神色,扯开唇角“怎么,这事儿牵扯到你们那位尊贵的皇帝陛下了?”
又是个什么皇帝家的腌臜事儿?
“属下只是怕污了娘娘的耳朵。若娘娘实在想知道,卑职可以讲述给娘娘听。陛下曾经吩咐卑职,要将娘娘当做真正的主子一样对待,不得有隐瞒和怠慢。”影七拱手道:“影八和影九被处死了。”
甘夏皱皱眉头,她这些日子碰见的这种事情太多了,不过几个月,骆邵虞便搞死了这么多人,手上沾染的鲜血不知凡几。
影七道:“他二人乃是白羽教安插来的奸细,罪有应得,娘娘不必烦扰。陛下英明神武,决策未有遗漏,娘娘莫要因此怨了皇上。”
甘夏嗤笑一声:“你倒是无脑护他。”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莫名轻松许多。
“因为卑职久随皇上,自然看得出陛下的品性,”影七正色道,“娘娘,皇上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外界对陛下的不实言论大多是人为,娘娘万不可轻信了。若是有疑问,何不对陛下讲清楚,卑职以为,陛下定不会有所隐瞒。”
是啊,她为什么不直接问问呢?她只是知道骆邵虞杀了人,一门心思想他就是这样一个残暴的人,却从未问过他为何要这样做。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凌厉手段会引起恐慌吗?会让他人怕他恨他吗?他定是有自己不得不做的缘由。自己在他身边呆了那么久,对这人的为人难道没有了解吗?为什么将他想的那么坏呢?
甘夏咬着嘴唇不说话,便看见影七“噗通”跪了下去:“卑职逾越了,请娘娘责罚!”
她摇摇头,她应该感谢影七,若不是她一番话提点,她钻了死胡同,不知几时才能走出来。
骆邵虞和自己的成长历程不一样,身份地位不一样,他是皇帝,他面对的艰难险阻是自己想象不到的,他不像自己一样,人人都护着她,不让危险触及她。
他必须有铁血手腕才能存活下来。
影七又把甘夏送了回去,刚转过走廊便遇上一个身姿修长的男子,他一身白衣,袖摆微扬,含笑看着她。
影七躬身行礼:“老大!”
祈天手里的扇子敲了敲她脑袋:“干得漂亮啊,这次你可是立大功了!”
甘夏趴在床上躺了一会,忽然觉得无聊,便起身坐起来,拿着她从前和骆邵虞一起看的书捧着念,不一会又觉得没意思,把书丢在一边,在宫殿里甩着袖子踱步。
她终于停下来,扬声道:“影七!!”
影七敲了门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甘夏咬咬嘴唇:“我、本宫想……”
影七:“……?”
甘夏泄气地摆摆手:“算了你回去钻着吧。”
须臾,甘夏打开门,探出脑袋喊:“影七?”
影七恭敬道:“娘娘?”
甘夏纠结了一会儿,皱着眉摇摇头,又把门关上了。
到了第三次的时候,甘夏一打开门,影七不等她开口便道:“卑职请求带娘娘面见圣上。”
甘夏抠抠手指头,别别扭扭的:“那行吧。”
本宫卖你个面子。
影七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弯腰拱手道:“娘娘,请吧。”
甘夏拎着裙摆,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又慌慌忙忙缩回去,一溜烟跑回内室。
影七:“……娘娘?”
“你别进来!”甘夏高声道:“我一会就好。”
甘夏说的“一会儿”,让影七等了一个时辰,她漂漂亮亮地出来的时候,月亮都出来了。
甘夏不好意思地扶扶簪子:“那个……刚好可以在他那吃饭。”
行吧。
影七终于领着娘娘出了门。
甘夏欢欢喜喜地去了,可最终也没见着骆邵虞,守门的人告诉她,皇上带李德贵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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