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燕京之后阮呦还是第二次见阿奴哥哥穿常服。
第一次,是她给他做的那一身黑色金纹的衣裳。他穿常服的气势不同于穿那身朱红色麒麟时的锋利, 反而像个世家的矜贵公子。
阮呦和陆长寅都戴了一副在街边买的面具, 阮呦带的是猫脸的, 陆长寅戴的是狐狸脸的。
大明初成立,民风开放, 这样繁华的灯会下街边会有许多成双成对的小情侣逛着。避免被人认出来, 也有不少人戴了面具, 所以阮呦和陆长寅两人混在其中并不突兀。
只是人流来来往往,越向河边走人越多,陆长寅腿长, 迈出去的步伐要阮呦小跑两步才能追上。
纵然他已经刻意放慢脚步, 阮呦跌跌撞撞,几次三番被人流冲散。
阮呦努力跟着他走, 却怎么也追不上他,她咬着唇, 尽力不让自己被挤得太远。
她踮起脚着脚尖找他的身影, 吸了吸鼻尖,忽然撞上硬梆梆的胸膛,鼻尖被撞了个红,她抬眸,正是停下来等她的阿奴哥哥。
“哭什么?”他的嗓音有些哑, 伸手轻轻替她擦泪,带着茧的指腹滑过滚烫的泪痕,面具下的黑眸溢满心疼。
眼前那双好看的杏眸周围点点泛红, 如同受惊的小鹿。
陆长寅的指尖弯曲收紧。
他想亲她的眼睛。
“阿奴哥哥,我追不上你了。”阮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想哭了。她的声音轻颤着,极力憋住哭意装出很坚强的样子,看起来却更加委屈可怜。
她不想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追他呀。
那猫挠似的声音一点点勾着他的耳朵,小声的啜泣声几乎快让他溃败。陆长寅轻咬舌尖,喉咙微哑,“别哭了,呦呦。”
“我慢慢等你。”
他指尖一挑,嘶拉一声,从衣袖口撕开一条长布,他捏着阮呦的手腕轻轻替阮呦绑上,另一端绑在自己手上。
陆长寅俯下身,带着点哄人的意味,“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阮呦停了哭,抓着手中的长布,抬头看着走在前面替她挡着人群的陆长寅。
他的脚步又放慢了些,走得有些别扭。
阮呦吸了吸鼻尖,跟上去。
—
月色朦胧,江面水在船头挂着的灯笼的映射下波光粼粼,绯红色的绒光更添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色。
甲板上有很多人,都说说笑笑地吃着瓜果点心,依在船舷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船上设有包厢,隔得稍远些也能听见丝竹之音。
阮呦初登上船时兴奋地左顾右盼。
陆长寅却带着她进了包厢,包厢里燃着碳,很暖和,从开着的窗户能看清楚外面的风景。
阮呦手扒着窗棂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的盛况,江面放满了莲花灯,星星点点,宛若一条落下漫天星的银河,刺目的光将长河照得透亮。
陆长寅淡淡地看着她,见她很开心,黑眸柔和几分。
他伸手倒了杯热茶,递给阮呦,“看一会儿就过来。”
阮呦软软地“噢”了一声,接过茶杯就顺势坐下。
陆长寅眉梢轻挑了一下,声音里带了自己都不曾察觉地笑意和宠溺,“你可以再看一会儿。”
不是现在过来。
阮呦手捧着暖和的茶盅,烫了烫手,僵硬的手指缓和了些,“阿奴哥哥,我就坐儿这也能看见的。”
她轻轻地抿着唇笑,耳边的发丝被风吹过,轻轻拂过雪白的脸庞。
陆长寅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根根分明的手指纤细小巧,干干净净,指甲盖小巧圆润。
“阿奴哥哥,你这些日子很忙吗?”自那次在杨府之后,她就没怎么见过他了。
陆长寅看着眼睛的小姑娘双手捧着杯子,轻轻吹了一口气,茶杯里升起的白雾将她清棱棱的杏眸染上几分薄雾。看起来干净澄测,微微偏着头等着他开口说话,轻抿着的唇角透露着小女儿家的腼腆矜持。
陆长寅揭开茶盖子,轻呷一口茶,润过嗓子“嗯”了一声,“在忙冬猎的事。”
“冬猎?”阮呦想起来,她记得赵乾透露过是阿奴哥哥陪皇上冬猎的事。
“东猎是什么样的?”她微张开菱唇,露出白白的贝珠,显然有些好奇。
陆长寅放下茶盅。
呦呦还未见识过那些。
“就是打猎,没什么有趣的,若是下回有机会,我带你去。”
那于他而言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无聊宴会。
那些圈养的野兽早就温顺得像猫,真正的野兽,那些的人还没有见识过。
他垂下眸,纤长的眼睫毛在眼睑下映出一道阴影,手指不着痕迹地碰了碰腰腹之间凹陷的一块。
真正的猛兽,是会吃人的。
阮呦的目光落在他的腰上,她记得以前逃荒的时候,阿奴哥哥身上有很重的伤口,腰间有一处缺口,只长出了粉色的肉。
想到那些猛兽的可怕,阮呦浑身轻颤一下,“我就是好奇一下,阿奴哥哥不用带我去。”
她怂怂地摇头,神色还有些惊慌。
陆长寅低笑起来,眸底的戾气散尽。
“你别怕,有我在。”
慵懒的声线低沉微哑,在阮呦的耳边炸开。
撩得人心尖耳蜗都麻了一下。
—
阮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晕船。
坐了不过一刻钟,原本兴奋的心情就被一阵头晕目眩的恶心感取代。她强忍着不适,只大口大口的喝着清茶,想压下心底的不舒服。
忽然,一双滚烫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上。
“身体不舒服?”陆长寅见她脸色比平日白了几分,眉头抑制不住地皱了一下。
“我——呕——”阮呦忙捂着嘴,咕咚咕咚又灌了一碗茶,压住干呕的冲动。
她干呕了好一会儿,抬眸,却见陆长寅的眸色沉下来,那双黝黑的长眸中染上一丝恼意。
“怎么不说?”阿奴哥哥的唇线抿得平直,透露出心情不好。
“阿奴哥哥。”阮呦抓着陆长寅的衣袖,轻轻的拽着,摇了摇,“我怕给你添麻烦。”
那语气很软,像在怯怯的撒娇,陆长寅认输地阖了阖眸,半晌,他才无奈的开口,“你别想这些。”
他怎么会。
船行至岸边的时候,阮呦才松了口气。
她是真的害怕自己在阿奴哥哥面前吐出来,那样的话实在太丢人了。
她提着裙摆要上岸,但船与岸边有一小段距离,她正在犹豫着,身后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揽过她,轻轻一提就将她抱了过去。
阿奴哥哥身上的苏合香分外明显,雕刻一般的面容,夜色中多了朦胧的美意,线条柔和了些。
阮呦低着头,感受到他手臂的温度,脸红心跳。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头顶传来磁沉的嗓音。
阮呦稍稍愣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掩住心底的失落。
她想多跟他呆一会儿。
路上,阮呦磨蹭了好久,路过街边的小摊的时候,她就会留下来挑挑选选,一路上买了好些糖人和小玩意。
就要到阮家宅子的那条街道了,阮呦踮了踮脚尖,“阿奴哥哥,我、我有点想吃梧桐巷那家糖饼。”
她的神色有些心虚,面色绯红眏在寸寸雪肌上,如同水出芙蓉一般,漂亮得不像话。
陆长宴低眸,嘴角噙了一抹无奈的笑意。
她心里是怎样想的,他不用猜也知道。
阮呦盯着自己的脚尖,怂得像只小鹌鹑,缩着脑袋,直到耳畔响起一个“好”字。
她才抬头,笑吟吟的看着他,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去另外一家铺子。
阮呦大着胆子去牵陆长寅的手,察觉到他缩了一下后,眸底黯淡了几分,却又更加坚定地抓住他的手。
这一回,陆长寅没再挣扎了,而是任由她牵着。
到了铺子,阮呦排着队买糖饼,陆长寅在外面等着,阮呦抱着几个糖饼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他身边站着宋悟。
又有锦衣卫来找阿奴哥哥了。
阮呦泄了口气,乖乖地站在一边吃饼。
陆长寅神色淡淡的,他微偏着头正在听手下的人禀告事情,目光却一直在阮呦的身上,眉头少见地皱着,似乎有些不愉。
宋悟在大人脸上瞧见了这不同寻常的神色,有些好奇,顺着陆长寅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几步之遥站着一个穿着粉黄色衣裳的小姑娘,只简简单单别了几朵粉色的珠花,模样却很出尘,一瞥一笑都是灵气。
宋悟笑起来,这不是那个阮家幺女嘛。
小姑娘手上捧着热气腾腾的饼,轻轻咬了一口,脆脆的响声传过来,她吸了口气,像是被红糖烫了嘴,而后又弯着眸笑眯眯的,乖巧软糯。
路过的人被她吸引住,不少人在打量她,亦有不少清秀的书生少年红着脸瞟她,似乎想问她的来历又犹豫不决。
阮呦丝毫没有留意到有人靠近自己,她表面上吃着饼,却全神贯注地偷听着阿奴哥哥那边的谈话。
听见什么“三皇子”,“封昀”,“绑走的孩子”,“大鱼”之类的字眼,她听不懂这些。
但听见“玉香楼”三个字,阮呦的身子震了一下。
她记得,那个地方是花楼。
“大人现在去?”宋悟问。
阮呦抓着饼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偷偷看阿奴哥哥,就对上那双似乎有些火气的黑眸。
“姑、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姑娘的芳名?”眼前的光忽然被黑影挡住,阮呦才回过神来。
面前站着一个清俊的书生,皮肤很白,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是阳光。
“我………”
她方开口就被打断。
陆长寅从两人的中间穿过,他身量很高将阮呦挡在身后,气魄不怒自威,狭长的眼瞥了一下那书生,眉尾轻挑了一下,“有事?”
“没、没事。”书生见他跟之前的锦衣卫讲话,没料到他突然过来,吓了一跳,胆怯地退后几步,躲进人群中。
“呦呦。”陆长寅转过身唤了一声。
“嗯?”阮呦懵懂地看着他,软绵绵地回应。
陆长寅泄气,伸手将面具给她戴上。
“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 这章也老甜了感谢在2020-03-25 12:37:13~2020-03-26 21:4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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