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内, 烛火跳动,映在窗棂上的人影不断晃动着,隐隐透露出不安。
气氛安静, 图宴来回踱步,步履沉重, 眉头皱得很深。
“吱呀”一声, 门开了。
他停下脚步, 转过头看见进来的人, 眉头稍稍松开, “大人。”
“出了什么事?”陆长寅风尘仆仆,将斗篷摘下来, 几步走到位子上坐下。
“封昀已经知道雪姬下毒的事是您在插手了。”图宴道。
陆长寅神色淡淡,鼻尖轻嗤一声,“他若是猜不到也不用坐在东厂提督的位子上了。”
“大人,正是因为此事,二皇子三皇子带兵去江南救灾,封昀从中作梗,跟柴显提了让您随行护送的主意,只怕明日……旨意就会下来。”图宴神色凝重,“那就不能让二皇子三皇子死在江南了,否则您若回京……”
“只怕也乃逃其咎……”
死了两个皇子,一旦大人回京,面对的就是柴显滔天的怒意,大人必然也会被处死。
陆长寅靠在椅子上, 嗓音淡淡,没有一丝起伏,“计划照常。”
“大人!太危险了。”图宴摇头否决。
“这是最好的机会,图宴,我不想再等了,”陆长寅抬眸看他,语气笃定,不容一丝反驳,“不会再有这样好的机会,我也不愿意让柴显坐在皇位上老死。”
“他不配。”他唇角微牵,露出讥讽的弧度。
图宴唇张了张,又无力地阖上。
大人说得对,这是最好的机会,如今江南水患严重,西北边境势态岌岌可危,这是搅乱池水最好的时机,一旦错过,倘若真的等大明朝缓过气来,他们就很难再下手了。
“请您一定保重安全。”图宴恳求,“大人,我们能听任的只有您了。”
陆家也只有陆长寅一人。
陆长寅转动地扳指,微阖眼眸,许久,他才开口,“将皇城舆图抄一份交给卫晗,召集暗卫营的人,若是我被抓入狱,就立刻攻城。”
对了!
还有从昭妃娘娘那得来的皇城舆图。
“是。”图宴有些激动地应声,眼波微动。
“另外在阮雲身边安排一些人,一旦攻城开始,就趁乱将他护送到青州。”
“大人,到时候天下大乱,青州没有可以主持大局的人在。”图宴眉宇间染上担心,若是他们被困燕京,与青州切断了联系,他不确定青州的人能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有的。”陆长寅眸色忽然柔和下来,“九七会护送呦呦去青州。”
图宴恍然大悟,“您说九七?”
九七这些年进步十分神速,遇事冷静自持,的确不错。
“不,”陆长寅摇头。
图宴困惑一秒,忽然明白过来,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夫人?”
“她是个很聪慧的人,图宴,我信她。”
“大人,她只是一个闺阁女子……”
“图宴,你忘了,”陆长寅轻摇头,“在逃荒的时候,她敢从商队手中抢药,一个弱女子在面对十余人的情况下能顺利抢到药,靠的不是蛮力,是头脑。”
“她心思敏感,路过青州不过几日,就能发现青州的不对劲,那么多人去青州,有谁怀疑过?”
“衢州棉花一事也是她的主意,不是她,我们不可能拿下衢州的棉麻,北地严寒,一旦到了冬日,江南切断供应,我们的人可能衣不蔽体。”
“她想要苏绣成为天下第一绣,做慈善,捐赠读书人,买清誉。门口挂巨画,赚够了噱头,如今苏绣已经名声鹊起。”
“你还认为她是普通的闺阁女子么?”陆长寅不紧不慢,一件一件说来,黑眸中隐隐有些骄傲的光芒。
“你信不信,她已经猜出来,我让她去青州是为什么了。”
她一直都聪慧,怎么可能会信他说让她去青州治眼睛这样拙劣的谎言。但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说不去,因为她已经猜到了他会做什么。
图宴心头震动,久久说不出话,到最后才认输地开口,“属下明白了。”
走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大人……明日去赴宴,您这里需要用脂粉遮一下么?”
说话的时候,他声音里隐隐带着点笑意。
陆长寅身形微愣,伸手碰了碰,感受到浅浅的牙印,想起小姑娘娇羞又大胆的模样,又嘴角蓦然牵起浅浅的弧度。
“不必了。”他道。
这是她给他留的印记,没什么好丢人的。
图宴嘴角噙笑,退了出去。
很快,陆长寅脖子上那一圈红印牙痕引起轩然大波。上至朝中大臣,下至平头百姓,都对他脖子上的吻痕议论纷纷。
下朝后,阮雲盯着他脖子上的痕迹眯了眯眼,目露嘲讽,“看来传言是真的了,陆大人真是走了桃花运,不知道那舞女能好看到什么样,让陆大人甘愿如此。”
如今朝外中野都在传陆大人又新收了个琴女进府,虽说也没什么名分,就当个乐姬养着,但都认为陆大人宠那琴女宠得过分,连在脖子上留印记这样的行径都默许了。
这可是有伤男人体面的。
陆长寅听他阴阳怪气的语调,知道他是误会了,只淡笑不语。
陆长寅心疼呦呦,不欲与陆长寅再交谈,只甩袖大步离开。
陆长寅还有几日就启程去江南了,还有些事打算和阮呦商量,便去了盛府。
只是没想到阮呦和他闹脾气了。
小姑娘别过身子不理他。
“呦呦?”陆长寅将她身子掰正,面对着自己,“怎么了?”
阮呦抿唇,“都说你收了个新宠?还是会弹琴的。”
陆长寅唇角微弯,黝黑的长眸淬满点点笑意,“嗯?所以呢?”
阮呦见他一点也不心虚,生气地鼓起腮帮,“阿奴哥哥是不是嫌我不会弹琴?”她神色失落,微垂着眼眸,眼睫毛轻轻颤着,软软的声音里委屈的意味十足。
“你要是嫌弃,就别来找我了……”
小姑娘越说越气,可怜巴巴的,连着眼眶都快红了。
陆长寅蓦然笑出声,将人抱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埋头吸了一口气,磁懒懒的嗓音就在耳垂边,“呦呦做事不认账。”
阮呦被他的温热的呼吸弄得很痒,忍不住躲。
陆长寅却紧紧地束缚着她,不让她避开,两人的气息交融,他道,“你说,在我脖子上留下牙印的是哪个坏姑娘?”
“嗯?”
“呦呦要是不记得了,不如我帮你回忆起来?”他说着,咬了一下那白生生的耳垂。
阮呦呜一声,羞得埋在他怀里。
“想起来了?”他浅浅地亲着阮呦的耳后根,嗓音微哑,逼迫着她承认。
阮呦哪里会还想不起来。
她自然也知道,他不是个滥情的人。
只是听见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了,心底不舒服罢了,阿奴哥哥只能是她的阿奴哥哥。
这样想着,她伸手摸着陆长寅的喉结,鼓鼓的,她记得旁边有颗痣,红红的,像朱砂,很漂亮,尤其在他吞咽的时候,那颗痣像烈火一般烧起来,明艳灼目,总是会吸引着她的目光。
阮呦咬了上去。
“阿奴哥哥是我的。”小姑娘的话稚气又霸道,声音软糯糯的,听得人心尖发软。
陆长寅再忍不住,闷闷的笑声从胸口震开。
他点头,说,“好。”
“我过三日会下江南,呦呦,明日你就启程去青州吧。”陆长寅道。
阮呦愣住,想不到这般快,没有拒绝,只问他,“阿奴哥哥,青州的人都怎么样?”
陆长寅的手抚着她的青丝,嘴角淡笑,“他们都很好。”
“呦呦,他们一直想见你,青州的人都会欢迎你去。”
“他们?”阮呦有些紧张,抓着裙摆,“他们,都是阿奴哥哥的人吗?”
“是。”陆长寅回答。
阮呦又想起白日和谢娉婷商量的事,忐忑地问他,“阿奴哥哥,我和谢姐姐以苏绣阁的名义在城外设粥棚给那些难民,我做得对吗?”
她怕她的善心会给他添了麻烦。
她知道,他想让天下乱起来,她现在这样的行为,等于在帮着皇帝。
但外面的百姓,是无辜的。一如当初逃荒的他们,也是无辜的,都是手无寸铁,为了活命苦苦挣扎的百姓。
陆长寅笑了,轻挠她的鼻尖,“呦呦,万事有我。”
阮呦的心事一下就解开了,知道接下来会分开很长一段时间,她紧紧抱着他,满是不舍,“阿奴哥哥,你一定要遵守约定。”
“我看见光明的时候,你一定要第一个出现。”
“我答应你。”陆长寅贴着她的耳朵。
到了夜里,酒七来了,换上了当初李氏和陈娘子给她做的衣裳,没有穿暗卫特有的黑衣的她看起来就像个寻寻常常的女子。
恬枝正在收拾着阮呦的东西,陆长寅派来的人也在外面清点着当初的嫁妆,那些嫁妆看红了不少人的眼睛,要想顺利转移到青州,只怕路途不会平静。
“夫人不用担心,有我在,没人能碰得了你。”酒七安慰着有些紧张的阮呦。
阮呦笑了笑,“哥哥那儿呢?”
“公子身边有大人的人护着,他们比我厉害。”酒七道。
“那就好。”阮呦靠在床边,想着明日的行程,还是有些不安。
“明日去将谢姐姐接过来吧,带着她一起走。”
“是。”酒七答应她,想到什么,从胸襟掏出一封信,“大人还给您写了一封信。”
“酒七姐姐念给我听吧。”阮呦道。
酒七将信封拆开,薄薄的一页纸上只写了一句话,她微愣住。
“阿奴哥哥说了什么?”阮呦好奇地问。
酒七整了整神色,“夫人,大人说,说你想做的。’”
“做我想做的。”阮呦轻声念着。
她想做什么呢?
她想家人幸福安康,想阿奴哥哥平安归来。她知道自己不能留着燕京,留着这里,阿奴哥哥就多了一份顾虑,她会拖累他。
她想帮他。
可是又该怎么做呢?
恍然间,思绪一闪而过,阮呦抓着酒七的手,“阿奴哥哥有很多钱吗?”
酒七点头,“富可敌国。”
从前陆家的留下的财物到如今锦衣卫抄家得来的,数不胜数,燕京不会有人比大人更富。
阮呦得到答案,嘴角忽然翘起来,梨涡浅浅,又问,“那我们养得起那些难民吗?”
酒七微愣,隐隐约约明白她的想法,呼吸变得短促起来,她振作精神,“夫人尽管吩咐,有我在。”
“告诉那些难民,苏绣阁的主家是我,我是青州盛瑛的夫人。”阮呦低眉沉思道。
如今在城门外设粥棚救济百姓的只有苏绣阁一家,对于那些难民来说,苏绣阁的主家是活菩萨,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只是设粥才刚刚开始,时机还不成熟 。
“等再过一段时间,燕京就不设粥了,告诉他们,我在青州,让他们来青州,青州能给他们饭吃,能让他们安居乐业,青州,是他们的庇护所。”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到最后一卷了。感谢在2020-06-17 18:42:54~2020-06-19 14:0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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