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时, 苏澜便沿着来时之路往回走,她一路上有些心神不宁,有意与李承珺避开了些距离,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她一回想起夜里的那一幕,觉得自己定当是鬼迷心窍了,为何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还告诉他自己叫“阿容”……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若是李承珺有心,去镇国侯府细细查探一番,定能有所察觉,到时不仅是她的身份被扒出, 镇国侯府也会为此受牵连。
哎……月色误人!太误人了!
两人下山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苏澜见山下停着一辆马车,不由得警觉起来。
“是本王的马车。”李承珺都未瞧苏澜一眼,便上了马车。
此时, 从马车后走出一个人来,替李承珺掀开一侧的帷裳, 他朝着苏澜微微点头,“苏五姑娘。”
“无南大人。”一贯细心的苏澜此刻并未发现,无南身上沾着湿气,皆是夜里所结的露水。
见李承珺并未有邀她一同坐马车的意思, 苏澜赶忙上前。
“那个……晋王……”苏澜瞧了眼他的马车,干笑了两声,“我瞧着晋王的马车如此宽敞, 一个人坐着怕是有些铺张了,不如晋王让我也——”
“苏五姑娘昨夜不是骑了马?”李承珺一手掀开帷裳,侧身看了眼苏澜,“若姑娘将马弃于此地,那才叫真正的糟蹋了,况且,那马平日都是我亲自照料,是匹难得的千里马,仔细算算可价值百两。”
“不说苏五姑娘昨夜将我的马私自骑走,那给的一两银子也只够它一日的饲料,不过,若是苏五姑娘想将马买下来也并非不可,记得将银子送来,给无南便是。”说完,李承珺便头也不回地入了马车。
苏澜一口气上不去亦下不来,忿忿地瞪了他一眼,瞧他这说的是人话吗?这会儿子功夫与他计较起银子来了。
苏澜听他一言,更是觉得昨夜自己定是被猪油蒙了心,否则她怎会在他面前卸下防备,他分明就是只善于伪装的狼。
苏衡轻哼了一声,背离着李承珺所在的方向走去,自己骑马就是,难不成她还稀罕坐他马车呢?
站在一旁的无南也是疑惑,今日这苏五姑娘是怎么了?为何瞧着与往日不大一样……
他见苏澜往林子深处走,有些不忍,“主子,苏五姑娘是个女子,怎可让她独自骑马回城,若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突然,无南戛然而止,他顿觉浑身冰凉,一道冷厉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帷裳,如芒刺背。
只听得里头的人淡漠道:“若是再多言一句,你便自己走回去。”
无南赶忙偏过头,不再说话,他坐在车板子上,拉起缰绳驱马前行。
“慢着。”
无南惊得一把拉起缰绳,“主子有何吩咐?”
“你一路跟着她,若有异常,入城之后便向我禀报。”李承珺掀开帷裳,“马车我来驱便是。”
“是,主子!”
那一头,苏澜在林子里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昨夜拴马之处,可令人气愤的是,马却不见了踪影。
昨夜的抑塞与方才的郁闷殽杂,苏澜不满地踢着脚边的石头。
可她脚下突然一顿,下腹传来隐隐胀痛,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叫她一阵懊恼,真是的,怎么偏在这种时候这个地方……
她捂着肚子蹲下身缓了缓,她记得她小日子还得过两日,怎么今日便来了。
她一股脑儿地将气都撒在李承珺身上,果然,遇见他准没好事!
苏澜无奈,只得就着不爽利的身子往回摸索,如今马也没了,李承珺也走了,她除了走回去又有何办法!
苏澜一边走着,一边踢着石子,将其当做李承珺泄愤,口中念念不停:
“臭李承珺,有马车了不起,就你会显摆!”
“你个大男人,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自己坐马车,叫我骑马,狗男人!”
“你这样的人,哪有女子愿意嫁给你……罢了,我都忘了,反正你也不喜欢女子,你爱搁哪儿就搁哪儿吧,姑奶奶我就看着你孤独终老!”
……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闷哼声,苏澜突然皱眉,“谁?给我出来!”
从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了一道身影,只见无南一脸尬色,他摸了摸鼻子,“苏五姑娘。”
他原本是想跟着苏澜的,可见苏澜一直在那揶揄自家主子,他就有些忍不住了。
“怎么?晋王让无南侍卫监视我?”苏澜冷笑了一声,将覆在小腹的手收了回去。
“不曾。”无南立马否认,他并不知自家主子做了什么,竟让苏五姑娘这般不满,身为下属,他自然不好再火上浇油,“是主子让属下来护送姑娘回城的。”
苏澜暗暗轻嗤了一声,满脸不信,“看来晋王殿下当真是料事如神,他算到我的马跑了,走回城中还得好几个时辰,特意派了无南大人过来,路上还能与我解解闷。”
“苏五姑娘误会了。”无南心虚地偏过头去,此后便不再说话。
她下腹的垂坠感越来越沉,额间都起了虚汗,苏澜觉得自己脚步都有些虚浮,应当是昨夜受了凉,才引得身子不是,如此一来,她怕是也撑不到回城了。
“苏五姑娘可有不适?”无南见苏澜面色苍白,不似做戏,也起了担忧。
“没事,无南侍卫随晋王走吧,不必跟着我,待路上遇到了别家的马车,我叫人顺路载我回去便是了。”
“可是王爷说了,让属下——”无南一顿,抬头之时声音陡然提起,“王爷!”
苏澜猛地抬头,便见李承珺坐在马车的车板子上,一手攥着马鞭,身上的贵气丝毫不减,他望着她与无南两人,说不出是何情绪。
苏澜装作没看见,径直往前走去,经过李承珺之时,也并未放慢步子。
哼,惺惺作态,谁稀罕他的马车,就算李承珺求着让她上马车,她也不会上的。
她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可最叫她最引以为豪的便是她的骨气,当年就算被敌人踩在脚下,她也不曾吭声求饶,如今他一辆小小的马车又能奈她何?
李承珺清冷依旧的声音从马车旁传来,“车中备了热茶,若是苏五姑娘不嫌弃,可以进来饮一杯。”
苏澜脚步一顿,手不自觉地覆在小腹上,听得“热茶”两次,她不由地感觉全身都暖了暖。
“还有些糕点,苏五姑娘若是不介意,也可尝一尝。”
苏澜这下当真是再也走不动了,都一宿了,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等她回了城怕是要日上三竿。
罢了!大丈夫要能屈能伸!
苏澜扭头就往马车走去,还不等李承珺说什么,她便一脚踏上马车,钻了进去,厢内的暖意不禁让她颤了颤身子,整个人活过来一般,就连腹部的胀痛也消隐了不少。
不得不说,李承珺这马车还是极好的,苏澜将榻上的热茶一饮而尽,又见一旁摆着一个汤婆子,立马抱了过来,缩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李承珺一并进来,在她对侧坐下,见苏澜无精打采地靠在马车上,脸上血色全无,他不禁皱眉,“病了?”
困意袭来,苏澜累得不想动眼皮子,她敷衍了几声,“你别扰我,让我安静地躺一会儿。”
知道李承珺在身旁,苏澜极为安心,若有情况,他会有所察觉的,自己根本不必担心,这般想着,她便卸下戒备,又睡了过去。
她不知,自她沉睡起,李承珺便一直看着她……
这是他第一回这么毫无顾忌地盯着她,她脸旁的任何一处他都不放过,分明是两个人的模样,可不知为何,他总能从苏澜身上瞧见宋幼清的影子。
他有过怀疑,苏澜就是宋幼清,可他自知,他毫无证据,昨夜相处下来,倒是渐渐打消了他的这个疑虑。
不说两人脸不像,苏澜还比宋幼清矮了两寸有余,亦比宋幼清轻瘦不少,一个人怎可能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再则,他瞧得真切,苏澜昨日用刀之时皆是左手,若她非左利手,用刀并不会如此流畅,而宋幼清却惯用右手使刀。
李承珺收回目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自己当真是魔怔了,三年了……他依旧不肯接受她已死的事实……
他余光一扫,突然顿住,视线汇聚在苏澜的右手之上,只见她右手小指之处包着一块黑色的薄布。
她受伤了?可细看也根本不是包扎的手法。
李承珺猛然想起,她平日里似乎也是这般,总是攥着一块帕子,帕子从不离右手,每次都将自己的小指部分藏于帕子中。
她的右手……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李承珺眉头微蹙,眼神暗沉下去,他探身伸手就去取她手见的那块黑布。
睡梦中,苏澜感觉手中有东西被抽出,她心猛地一紧,她吓得立马睁开了眼睛,将右手一缩,藏于身后,警惕地看着李承珺,“晋王要做什么!”
李承珺眉间的阴郁却越发深了,这个叫“阿容”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身上会有这么重的煞气!
作者有话要说:苏澜:以后别跟着你三叔混了。
苏衡:姑姑,为何?
苏澜(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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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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