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娘娘该醒了。”
耳旁的低唤声将宋幼清从浅眠中唤醒,她下意识地往身旁摸了摸, 一片冰凉, 根本没有李承珺的身影。
宋幼清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有些失落,她昨夜总感觉身旁有人,可又醒不过来,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荷笑道:“娘娘可是在寻王爷?王爷一个多时辰前就起身了。”
“并未。”宋幼清轻咳了一声稍作掩饰, “什么时辰了?”
“辰时, 娘娘也该起来用早膳了。”
“辰时!”宋幼清一惊, “为何不早些叫我?”今日还得入宫,哪里能这般耽搁。
阿荷低着头窃笑, “王爷特意吩咐了,说娘娘昨夜累了,让娘娘多睡一会儿。宫里那边也递了消息,说是晚些过去, 皇上也并未说什么。”
昨夜累了?这话说的……
宋幼清偏过头去,赶忙起身, 可她身子刚动, 就察觉到胸膛处有些闷,她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
阿荷见状, 赶忙上前, “娘娘可是哪里不适?奴婢去请大夫来。”
“不必!”宋幼清赶忙拦着她,“昨夜可是下雨了?”伤口处的疼痛令她熟悉地发颤。
“是呢,下了可大一场雨, 今日早晨才刚刚停呢!”阿荷替她梳洗着,“王爷还说,若今日雨不停便不入宫了。”
当真下雨了,那昨夜隐隐的疼痛不似有假,可宋幼清依旧疑惑,她昨夜都未吃药,疼痛是如何轻缓下来的?
宋幼清有些慌乱,不知李承珺昨夜可有察觉到什么?“晋王殿下呢?”
“王爷在书房,想必是在与无南侍卫商讨要事。”
阿荷此话无心,但宋幼清便探出些许不同的意味来,在府里,李承珺的事底下之人自是守口如瓶,阿荷却能这般随意说出,想必她亦是李承珺或是无南的心腹。
“你多大了?又是何时入苏府的?”阿荷可是苏家的家生子,若是李承珺安排入苏府的,事情定不简单。
“回娘娘,奴婢今年十四了,是跟着母亲一同入苏府的,那时父亲将母亲抛下,母亲又怀着身孕,苏老夫人见我母亲可怜,便将我母亲带去了苏府,随后母亲便生下了我。”
宋幼清心中了然,这阿荷也是个聪明人,知晓她在问什么,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不过……十四年前?
那时她都还只是上房揭瓦的年纪呢,而李承珺只不过比她大了几岁罢了,那时便已暗中安排了阿荷母女?
还是说此事另有隐情?
宋幼清试探着问她,“你母亲也认得晋王?”
阿荷笑了笑,“娘娘这是说的哪的话,母亲的事阿荷并不知晓,只记得懂事以来母亲与我提起过一些事儿罢了。”阿荷转而将温水端了出去,“娘娘,奴婢去将早膳端进来。”
宋幼清点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她总觉得,事情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李承珺似乎比她知晓的还要藏得深。
虽入宫已迟了,但宋幼清也不敢再耽搁,匆匆吃了些清粥小菜,便准备出府。
李承珺早已在马车外等候,见着宋幼清来,他收回了目光,微微沉了沉声,“快一些,莫要叫人等急了,若是再迟了,怕是要留在宫内用午膳了。”
宋幼清吓得赶忙加快了步伐,留在宫内用午膳?她这条命怕是不想要了,都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有人下个毒,她还真就躲不了。
而马车上,两人一时无话,想来是因为新婚,这马车都不同于往日的玄色,车内挂着的红绸都染了几分暖意。
“可有什么想买的?等出宫后,我带你来街上瞧瞧?”
宋幼清慌忙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没什么想要的。”
“城西二里巷有一家首饰铺子,到时候我陪你去挑一些,虽说我有替你准备着,可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既自然是你自己挑的更称心一些。”
“不用。”宋幼清拧眉,下意识道:“而且那不是一家酒肆吗?”城西的二里巷哪来的首饰铺子,那里可都是酒肆茶馆,是些公子哥爱去的地方。
李承珺轻笑了一声,“是首饰铺,不过听说前些年酒肆的掌柜举家迁离了京城,后有人盘下店铺来卖首饰。”
李承珺眉尾一挑,“不过,你怎知那里原本是酒肆?”
李承珺话音刚落,宋幼清便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慌乱,“是吗,是首饰铺?先前听人提起过,又许是我听岔记错了。”
李承珺只是笑了笑,“那应当是那人也弄错了。”说完,他便端坐在一旁,翻看起了手中的书。
宋幼清见他不再问,松了一口气,方才险些就露馅,她一个“从未入过京”的人,是怎么会知晓城西二里巷以前是酒肆的。
她暗暗记下,这往后在李承珺面前少说话才是。
这般想着,宋幼清这一路上还真就没再与李承珺说过话,李承珺亦是,他看着手中的书一言不发,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书页许久都未翻动。
“王爷,娘娘,到了。”
李承珺先行下了马车,宋幼清紧随其后,宫外早有公公等候,见二人一来,赶忙上前,“王爷,娘娘,二位可算是来了,皇上都等得急了呢!”
“皇上身子可好些了吗?”
“多谢晋王挂念,皇上如今能下地了,吃得也比前几日多了。”公公赶忙将两人引进去,“想必皇上再见到两位,气色定是能再好上些。”
宋幼清低着头,缄默不言,上一回李驿昀那药的药性太猛,差点弄死了老皇帝,她那药却也是无意间救了老皇帝一命,可到底身子还是损了不少,如今能养到下地行走,怕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虽她在宫外,可有些事儿也是听说了,老皇帝怕自己身子不行的消息传了出去,这几日便由李驿昀代为管理朝政。
可这并非长久之计,李驿昀如今手握兵权还掌控朝堂,若他当真想做什么,怕是任谁都难以阻拦。
她得尽快找到李驿昀假身份的证据,公之天下。
“小心着些,走着路还想什么呢?”
耳旁传来一道清列之声,如春风拂面,可宋幼清却有些回不过神来,李承珺这是在做什么?
只见李承珺已环住她的腰间,小心翼翼地搂着她往前走。
那公公回过身来,看了二人一眼,转头低声笑了笑,“王爷当真疼娘娘啊。”
宋幼清见状,立马会意,她低着头娇羞不已,说话声亦不由得软了几分,“晋王殿下,让人瞧见了不好。”
方才她想事儿想得出神,怕是并未收敛自己的神色,李承珺便借此提点她一番。
宋幼清不禁有些懊恼,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李承珺身边呆着,她总是不自觉地松懈下来,警惕心都不似以往。
不过片刻,便到了正殿前。
“王爷,娘娘,皇上就在里头。”
“劳烦公公了。”李承珺微微颔首,便带着宋幼清上了台阶。
那太监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宋幼清往李承珺身旁近了些,压了压声音,“他是李驿昀的人?”
李承珺看了正殿一眼,不慌不忙道:“这里都是李驿昀的人。”
宋幼清心惊。
李承珺知晓她心中有疑,但这儿也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儿,只得长话短说,“我先前有在此安排过我的人,不久后都被替下了……”
宋幼清脸色微沉,心中了然。李驿昀想要在皇帝身边安排自己的人不难,而要清除异己也不难,只需将自己的人留下,再狠下心将其余人无论是谁一并铲除即可。
宋幼清不再说什么,老老实实跟着李承珺入了正殿。
老皇帝坐在榻上,可也能瞧出他坐得有些不自在,他原先眼下的阴沉倒也散去了不少,这些日子在鬼门关走上了一遭,怕也是无心再沉溺于后宫的旖旎之中。
“参见皇上,参加太子殿下。”
“起来吧……”老皇帝话中的虚弱掩饰不住,他摆了摆手,“来人,赐座。”
“多谢皇上。”
“苏澜。”
宋幼清还未坐下,便被老皇帝这声一惊,“吓得”赶忙又行了个礼,“皇上。”
皇帝轻笑了一声,“在晋王府可还习惯?”
“多谢皇上记挂,晋王对臣妾很是疼爱,臣妾并未有不习惯的。”
“嗯,那便好。”皇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收回了目光。
在宋幼清听来,老皇帝语气平淡地不像是有替自己儿子抱不平的,她倒是不信了,儿子的良媛做了弟弟的侧妃,他竟无一丝波澜?
她正这般想着,就见老皇帝看了李驿昀一眼,长叹了一口气,“你瞧瞧你皇叔,虽说你比他小了些年头,可如今也是该娶妻纳妾的年纪了,别说太子妃了,就连个侍妾也没有,若无子嗣,朕的江山如何放心地交给你。”
李驿昀一脸无奈,“父皇,儿臣也想啊……”他转过头看了宋永清一眼,“只不过有些事儿臣也无法意料到罢了。”
李驿昀这分明就是暗中所指李承珺抢了他的人,宋幼清袖中的手缓缓收紧,低着头装作毫不在意。
“太子妃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到时将人都再招进宫来,你好好选选便是……不过朕倒是觉得陆家的那个女儿不错,能担得起太子妃。”
“是,父皇。”李驿昀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忽而看向了宋幼清,“不过到时候还请苏五姑娘来,也好替本宫瞧瞧。”
宋幼清倒吸一口凉气,李驿昀这是想膈应她还是想膈应他自己?让她替他选?就不怕她选一个歪瓜裂枣给他?
“苏五姑娘?”一直一言不发的李承珺终是开了口,他轻笑了一声,脸上却瞧不出任何笑意,“澜儿如今已成了本王侧妃,于情于理,太子殿下都得遵称一声皇婶才是,这声苏五姑娘又是闹的哪般?”
听李承珺这般一说,宋幼清都忍不住笑了,她承认,她心里确是有些舒坦。
李驿昀脸色早已沉了下去,青一阵紫一阵的,他死死盯着李承珺,可因李承珺说的在理,他又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他。
李驿昀咬牙切齿地看着李承珺,从齿缝中缓缓挤出几个字来,“到时候还请皇婶替……侄儿瞧瞧。”
宋幼清莞尔一笑,福了福身,“太子殿下都这般说了,我这个做婶婶的哪有不应下的道理。”
这才不过一日,她的辈分就能压了李驿昀,这怎能让她心中不畅快。
李承珺自是瞧见了她微微含笑的神色,心中亦是暗笑。
可宋幼清刚坐下,就又听见老皇帝道:“是了,是该瞧瞧,承珺,你身份与旁人不同,身边只有一个侧妃也是不妥当,那日你便也陪着李驿昀仔细瞧瞧,顺道选个正妃罢了。”
宋幼清脸上的笑意褪下,眉目中含着清冽,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皇帝这毛病还是不见他改。
皇帝转而看向宋幼清,又道:“苏澜,朕说得可对?”
宋幼清应了声,“是,皇上说的极是。”她如今让他把那颗药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皇帝颔首,“到时你也替承珺瞧一瞧,可有什么合适的正妃人选。”
宋幼清心中冷笑,说起来今日也是她成婚第一日,老皇帝这般上赶着来膈应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皇上,这些小事您不必忧心,承珺自会处置,您还是多休养才是。”李承珺站起身来,“若是公务繁忙交由太子殿下便可,太子也不小了,是该接手朝中的重任。”
皇帝倚在一旁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皇上好生歇着,臣弟与澜儿先行告退了。”
李驿昀眸中阴鸷,“皇叔这么急着回府?何不用了膳再走?”
“不必了。”李承珺笑着看了宋幼清一眼,“她身子差,昨夜又累坏了,还是早些回府的好,这一来一去怕是折腾坏她了。”
李驿昀唇角的笑意渐染冰寒,“没想到,皇叔竟也会这般疼人。”
李承珺笑而不语,带着宋幼清便退下了。
“怎么?不甘心?”皇帝睁开了眼,看着李承珺早已远去的身影,轻哼了一声。
“父皇,并未。”
“不甘心又能怎样?如今人是他的了,更何况当初也是你不要的。”皇帝轻轻抚了须发,“怎么,可瞧出来了?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儿臣无能,还未瞧出。不过,再过两日便能见分晓,假意也就罢了,若李承珺是真心,怎可能会再迎娶正妃?若他不愿,那苏澜的身份便让人更捉摸不透了,如若二人当真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到时儿臣自然不会让她活着离开。”
皇帝轻嗤,“李承珺在身边,你能杀得了他的人?”
“父皇放心,儿臣自有打算。”
皇帝垂眸颔首,“既然如此,那你安排着就是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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