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茴坐在沙发上，仰着头才能看见陆斯衍的脸。
他背光站着，清隽的眉毛微皱，嘴角勾起的弧度似有若无，表情绝对算不上好。
看来是不喜欢。
温茴想把手机拿回来，再给他换一款。结果手往回收了收，没能收回来。
陆斯衍微俯下身，距离拉近，他的尾音陡然添了几分不真实的柔：“重来。”
“什么？”
“重新问。”
温茴嘴角动了动，好几秒，才挤出来几个字：“……你喜欢胖的还是瘦的？”
“瘦。”
“……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长。”
两人距离实在太近，近到陆斯衍落在她脸上的每一寸呼吸都像是一种暗示。
温茴的耳朵像是着了火，蔓延开来之后，整个人都热得厉害。
她也懒得再陪他说下去了，刚拿起纸袋准备起身，就被人按住手腕推回了沙发上。
陆斯衍喉结微动，声音低了些：“继续。”
温茴哪可能继续。
她捏着纸袋的手指用了力，白皙的指尖硬是被掐出了半抹红色。下一秒，硬纸被捏皱的响声极其细微地横在两人中间。
和这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茶几上的手机里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笑。
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陆斯衍的电话通着。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温茴蓦地松了口气。
果然，她很快看到陆斯衍皱了下眉，“挂了。”
那人也没当回事，“要挂你自己挂，反正我不挂。”
男声干净清冷，懒洋洋中多了几分透澈的少年感。
此时此刻，温茴觉得这把声音简直是天籁。
陆斯衍本来没打算理的，但是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抽什么风，笑起来没完了，“衍哥，谁要给你买那玩意儿啊？嫂子吗？”
“对了，我能跟嫂子说句话吗？”
也不等陆斯衍回答，他直接道：“嫂子好，我是叶——”
自我介绍还没完，陆斯衍松开温茴的手，转身拿起了手机。
免提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到的，关闭了之后，男声立刻低了下来，“对了嫂子，我替长晴问个问题。”
陆斯衍也没打断他。
叶景不知道这边已经关了免提，还扬着声音道，“你们什么时候离婚啊？”
“……”
离你妈的婚。
陆斯衍余光瞥见纤细身影闪进浴室，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嘟”的一声——
“长晴觉得她哥配不上你，”叶景嘴角上扬，对着黑屏的手机慢悠悠地把后半句补全：“我也觉得。”
—
温茴头上有伤，所以没用花洒淋浴。
她在浴缸里放了满满的热水，用了超出平常洗澡两倍的时间，才从浴室里慢腾腾挪了出来。
陆斯衍已经上了床，正靠在床头打电话。
温茴头没敢碰水，倒省了吹头发的事。
她长发松松垮垮地挽着，有几绺从耳侧垂下来，把整张脸都衬得越发清透。
温茴没刻意去看陆斯衍，也没好意思说她去睡沙发这种胡话，挪到了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她动作放得极轻，尽可能当一个空气人。
陆斯衍应该是在跟助理打电话，他话不多，应的时候也基本只有几个单音节的字。
但是不得不承认，单音节从他嘴里出来也格外好听。
温茴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
睡不着。
卧室的大灯已经关了，现在只有温茴这边的床头亮了盏台灯，光线太强，她抓着被子翻了个身。
眼睛还睁着，所以翻身过来后，她一眼就看到了男人搭在被子上的手。
灯离陆斯衍比较远，落在他身上的光线都寡淡了了不少。他手指细长，腕骨微凸，被薄薄的暖黄色灯光笼罩着，暧昧又蛊惑。
温茴轻轻咽了口口水。
她视线不由自主顺着陆斯衍的手往上移，一路掠过他的喉结和下颌，刚要再往上，陆斯衍就偏了下头。
不同于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陆斯衍的眼眸狭长，眼尾弧度偏锐利，别说深情——他垂眸看过来的时候，像一个穿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的渣男。
但是渣男现在没穿裤子。
温茴如梦初醒，连忙又拽着被子把身翻了回去。
她把手放在被子外面，一动不肯再动。
直到几分钟后，男人身影压了过来。
温茴还是不动。
她摒着呼吸，耳朵把四周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闭着眼睛，但是温茴能感受到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半晌，头顶传来一声轻嗤。
紧接着，“啪嗒”一声。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温茴呼吸间还充斥着陆斯衍身上的味道，烟味很淡，合着清冽的须后水味，在黑暗中越发勾人。
她重又睁开眼睛，轻声开口：“陆斯衍。”
温茴很少叫陆斯衍名字。
第一次见陆斯衍的时候，她才八岁。
温茴是童星，入圈入得早，八岁那年拍了部剧演陆青元的女儿，那时候陆斯衍也才十岁出头，正是调皮的年纪，每逢周末都会被陆青元带到剧组玩。
陆青元挺喜欢温茴，反倒不大放心自己亲儿子，虎了个脸警告他：“不许欺负妹妹，听见没？”
一晃十五年。
温茴不喜欢叫陆斯衍名字，长大了些以后，也不喜欢叫他哥哥。反正平时俩人交流也不多，不太需要考虑这种问题。
她盯着天花板，适应了黑暗以后，头顶灯的形状也有了模糊的影子。
见陆斯衍没反应，她声音又加重了些，“陆……”
话音未落，男人的手突然伸过来，一把遮住她的眼睛，“乖，睡觉。”
“……”
她是想说“如果你实在饥渴难耐，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帮帮你”的，但是很显然，如果她这时候说了，很可能会表达出“我现在欲求不满，求求你赶紧起来上了我”的效果。
想了几秒，温茴闭嘴了。
……
温茴也没想到，她跟陆斯衍同床共枕第一天，真的只是字面意思上的睡了一晚。
也不知道是因为陆斯衍累了，还是对着死鱼一样一动不动的她提不起性致，他整个晚上都规规矩矩。
温茴躺在陌生的床上，居然也难得一夜好梦。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窗帘拉得严实，但还是有光从缝隙间挤了进来。
温茴翻了个身，床的那边空空如也，陆斯衍应该早就去片场了。她又闭眼眯了几分钟，这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上午九点二十。
温茴洗漱完，打开手机看了眼。
昨晚手机静了音，一觉睡到这个点，付曦的消息都已经轰炸过一轮了。
七点多就开始问她醒了没，到了九点还在问。
就在刚刚，付曦又打过来一条消息——
「陆斯衍nb。」
温茴也懒得解释，拉开椅子坐到了梳妆台前。
她这几天缺觉，昨晚睡得好了，好像今天连眼底的浅青色都淡了不少，镜子里的女孩子嘴角一弯，扯出了个笑来。
半晌，她回了付曦：「醒了。」
付曦还是那两个字母：「nb。」
温茴被逗笑了：「大早上找我什么事啊？」
付曦这才回到正题，「下午你估计会上热搜，赶紧趁这机会多涨涨粉。」
xixi：「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发微博。」
「照片我昨晚都替你拍好了。」
hui：「？」
付曦紧接着就把照片发了过来。
因为是在车里偷拍的，车内灯和闪光灯都没开，所以像素不是很高。
照片里男人眼罩戴的极其随意，没被遮挡住的地方鼻梁高挺，薄唇轻抿，在半明半昧的斑驳光线下暧昧横生。
温茴下意识存了图。
付曦还在喋喋不休：「你今天带这张照片发了微博，等下午热搜一出来，粉丝数肯定能翻倍。」
「茴茴你要知道，一年半以后，你可就不能随随便便蹭陆斯衍热度了。」
「你现在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不会有人说你糊作非为的。」
现在的圈子不比以前，名气和背景的重要性远远凌驾于实力之上，演员更新换代又极快，不把握住一年半的时间涨涨人气，温茴以后很难再有出头之日。
付曦其实挺乐观，一针鸡血给她打了进来：「有了人气就有人找你演戏，有了戏拍就更有人气……所以你现在多发点陆斯衍，说不定以后等你俩离婚了，你粉丝就比他多了！」
虽然温茴也不知道二者有什么联系，但是这针鸡血打得确实到位。
温茴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儿，当即就打开微博看了一眼。
她关注人里就一个陆斯衍，所以点开就能看到。
@陆斯衍，关注17，粉丝9921万。
温茴记得两周前他粉丝是9982万来着。
也就是说，公布恋情以后，陆斯衍粉丝不增反减，距离破亿又反向迈出了一大步。
温茴怀疑付曦想说的是，以陆斯衍掉粉的速度，说不定哪天就掉的比她还少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温茴看见自己界面上的78万粉丝。
刚打的鸡血瞬间又被抽干了。
—
温茴还是发了条微博，内容很简单——
@用户acd97490289：「你们老公的同款眼罩。」
到了下午，她和陆斯衍在酒店共度一夜直到下午才出酒店的话题果然上了热搜。
跟之前那次上热搜不一样，可能真因为那条微博的缘故，她的粉丝数量爆发式增长。
点开评论一看，下面齐刷刷一片陆斯衍相关的id。
@陆斯衍的小甜甜：「村里通上2G了，你也在网上冲浪吗？」
@520爱衍：「快来康康我们哥哥优秀的鼻梁！妈妈我要去上面滑滑梯！」
@行行重行行：「这踏马是什么盛世美颜！阿伟快出来受死！」
@彗星降临：「我好了，你们呢？」
温茴突然觉得，陆斯衍的粉丝说她是山顶洞人，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因为一连串的评论刷下来，她们说的是什么玩意儿，她居然一句都听不懂。
再点开热搜，下面评论跟她微博里的岁月静好还不一样，全是尬吹他们哥哥体力好真威猛和嫌弃她体质差真矫情的。
温茴皱眉看着这些神仙言论，头顶缓缓冒出来了个问号。
五分钟后，她眼不见心不烦地退出了微博。
—
一连几天，温茴都没什么正事。
《为后》是盛娱投资的大成本制作，专门为了捧男女主的，她在里头戏份不多，上次拍完那场后，下一场就要到三月中旬了。
温茴在家闲的无聊，以前喜欢看的电影都刷过了一轮之后，她拿上手机去了片场。
《为后》导演叫胡学成，因为前两年执导过一部大火的剧一炮而红，业务水平确实不错，就是为人势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温茴在他眼里应该属于后者，
所以前阵子那场戏，她虽然没多少镜头，但因为没什么名气，还是被扔在冰天雪地里拍了几个小时。
到片场的时候，一行人刚好在休息。
还是那个不小心砸到她的小姑娘先认出了她，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茴姐。”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温茴的额头，纱布拆了，伤口已经结了痂。有错在先，小姑娘语气也低落不少，“不疼了吧？”
温茴笑笑，“没事。”
可能因为把她砸伤了，小姑娘对她分外殷勤，又是搬椅子又是递牛奶饼干的，“姐，你坐。”
温茴坐下，“谢谢。”
小姑娘是助理，要干的事情杂且多，还没跟她聊几句就被人给叫走了。
今天拍的是主角戏，片场没什么群演。几个主演补妆的补妆，对台词的对台词。
温茴坐在休息区，随手抽了本杂志翻起来。
五分钟后，场记那边喊了“action”。
温茴放下杂志，聚精会神看了起来。
胡导应该是有事还没处理完，这会儿副导演站在监视器后面，拍了两条没过，气急败坏地卷起剧本拍了拍桌子：“许橙，你眼睛往哪儿看呢？看男主看男主！老往休息室瞟什么呢？”
许橙是当红小花，去年因为出演了一部热播剧的女二号跻身一线行列，没过多久就带资进了《为后》的剧组。
脸是好看的，演技也还过得去。
就是刚出道没多久，架子比谁都大。
副导演对她一万个不满，他脾气比胡学成暴躁，又是直来直去的性格，“你这么喜欢休息室那位，要不等他出来以后跟你演一段？”
刚说完，休息室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胡学成先一步走出来，刚才副导演声音不小，他在里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许橙喜欢陆斯衍这事儿，圈内人心知肚明。
连胡学成都不太看得惯她。
但人毕竟是投资商塞进来的，这会儿又当着全剧组的面，闹得太僵传出去也不好。
胡学成咳了声，转而看向身边的男人，打圆场道：“要不斯衍……你就演一段？”
“演不了，”男人似笑非笑地抬了眼，他语调轻轻，像是凭空点起了把晦涩的火：“老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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