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充当服务生的秦月璟和姜承阳终于在工作期间听到了张瘸子的相声。
张瘸子的相声被安排在了头一个表演。他年纪大了,尽量早表演、早回家休息,这也是胡中发的意思。
张瘸子知道胡中发的好意,也知道自己身体状况,所以欣然接受了。
张瘸子表演的是单口相声。
要说这单口相声绝对比对口相声难得多,抖包袱、翻包袱全在一个人,这就很考验个人的相声功力。如今能说得好单口相声的,那绝对是相声界的大师了。
此时只见张瘸子穿着大褂,步履款款的来到了舞台上。
虽然舞台上的灯光将张瘸子满脸的皱纹照的不是一般的清晰,但是这老头却带有别样的精神头。LED屏的光芒从他的身后射出,仿佛为他平添了与众不同的神奇渲染,也好似在为他那不平凡的一生所喝彩。
张瘸子冲着面前已经摆放好的立式话筒开口了,口齿伶俐,语速适中,不同于平时说话聊天,此时他的话语仿佛带有魔力般。
“白日余晖尽天边 欲做事情莫等闲 黄粱一梦尤为美 醒来才知……谁把我钱包偷了!”
刚开始张瘸子还一本正经说着,哪知说到最后直接跳脚了。
“哈哈哈!”台下客人们笑的不行,这老爷子真逗。
其实最后一句是‘醒来才知空悲怨’,是一个定场诗,不过张瘸子今天直接把后面改了,增加了一些笑料。
“大家好,今天来的大部分是老朋友,也有新朋友,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诨号张瘸子!”
“可能有新朋友问我,为什么我会叫张瘸子?”
张瘸子顿了顿,随即有些生气的道:“您刚才没看到我一瘸一拐的走上来呀,居然还问我!”
此时夜店中又响起了阵阵轻笑声。
“当然了,我这个腿是真瘸,但是为什么瘸?你们在座的可能都不知道。”说着,张瘸子拍了拍自己的那条瘸腿,“您可能问了,我这条腿是天生残疾还是后天受的伤啊?我告诉您,是后天伤到的!哎,说起我这一条瘸腿呀,还有一段可歌可泣的血泪史。”
说到这里,他还故意叹了口气,欲语还休的,仿佛这条腿受伤的经历还真让他难以忘怀。
这一段话讲出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些好奇了。接着他们听到张瘸子用着稍稍低沉的嗓音道:“我还记得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只见某一地方光芒闪耀,还有微微雾气升腾,我瞪大了眼睛,那究竟是怎样一个神奇地方?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洞府琳琅没闯过,那奇异之处我必须得去看一看!心下决定,我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一看呐,我就看了一个小时。不一会儿啊,对于我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此时台下一片安静,所有人都被张瘸子的故事吸引了,他们心中不禁好奇张瘸子到底有怎样的经历,听着听着,自己的心居然也跟着提了起来。
就在他们全神灌注等着接下来故事的发展时,没想到他们毫无预警的被逗笑了。
“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冲出来打我,非说我偷窥!我这个冤呐!你说说你们女澡堂的门也不挂个牌子是不是?怎么能赖我呢!”
张瘸子先前还有些不忿,但说着说着居然在台上抹起了眼泪。80多岁的老头儿可怜巴巴的,还真是委屈至极。
此时大家也都反应过来了,原来这张瘸子居然去偷窥女澡堂了,前面还说什么血泪史,却是去干这缺德事了,还看了一个小时,亏得这老爷子站得住!
“哈哈哈哈!”
所有人也是立马叫好鼓掌,全场的氛围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秦月璟和姜承阳两人也得空听到了张瘸子这开头的一段儿,当下也是不禁有些好笑。明明看起来挺正派的老头,怎么此时居然这么猥’琐!
看着全场大笑的客人们,两人也是有些感慨,果然这相声‘说学逗唱’,这‘逗’才是最重要的呀!
之后两人被叫走继续工作,不过他们也时刻注意着台上的张瘸子。此时因为正在讲相声,整个夜店场内已经没有了刚才劲爆的音乐,空间内回荡着张瘸子一个人的声音,以及时不时场内爆发的笑声和叫好声。
说着说着,张瘸子的相声快接近了尾声,而就是这结尾,再一次引起了秦月璟和姜承阳的注意。
“你们可能都知道了,这相声有四门功课,说、学、逗、唱,而这里面的‘唱’,唱的是什么,主要就是太平歌词。但是我之前也说了,我张瘸子被逐出师门,还被师门迫使发了毒誓,我这一辈子、连着我的徒子徒孙都不能唱太平歌词。”
这件事情,秦月璟和姜承阳在之前拜师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不过不唱太平歌词那唱什么?
此时两人心里想的,也是在场大多数人的疑问。
“哎,那可能有人问了,不让我唱太平歌词,那我唱什么呀?我嗓子特别的好,我以前唱太平歌词,那真可谓是黄鹂莺啼、飞泉鸣玉。再说了,相声说学逗唱,四门缺一门,那也不叫事儿啊,对不对,这叫三缺一啊!”
全场又轻笑了起来。什么三缺一,又不是在打麻将!
张瘸子继续笑道:“所以带着这种郁闷的心情,我就去爬山了,站在山顶,我一览众山小,真真是胸中一片豪迈啊!”
说着,他开始用双手胡乱摸着自己的胸口,大家觉得没什么,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让场内众人大笑。
“突然间,我看到对面有两座山,那两座山,屹立于群山之下,非常的突出,我一看,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双峰山吗?”说着,他又在胸口摸索着。
此时众人也都反应过来了,这老爷子明显在开车呀,也算是个老不修了。
之所以张瘸子的相声能吸引到这么多年轻人,还是因为他的相声玩了一手好擦边球。毕竟在夜店这个场合,只有来点劲爆的话题才能吸引人啊!
秦月璟本身才17岁,还算是个未成年,不过他师父开车,他还是能听懂的,瞬间就有些脸红。
此时台上的张瘸子终于铺垫好了:“所以呀,你不让我唱太平歌词,那我就唱个双峰玉曲!双峰对太平,这也算得上对仗工整了!”
全场又是爆笑。什么对仗工整,感情人家太平歌词,是飞机场的意思啊!
“这双峰玉曲就是我自己创作的小曲儿,今天我就给大家晾晾嗓怎么样?”
全场沸腾,许多小年轻儿还在鼓着掌叫着好。
“好,张老爷子,来一个!”
“来一个!”
看到有这么多人捧自己,张瘸子也是笑眯了眼。只见他顿了顿,下一秒开口,就是一段婉转动人的小调儿。
别看张瘸子年纪这么大,平时又爱抽烟,但那嗓音真的是极其悦耳动听。
时而洒脱,时而温婉,这双峰玉曲真的是与现如今的任何曲调都有些不同。
可能乍听之下很像太平歌词,但是去掉一些甩腔、丰富了曲调之后又很像一种现代民谣。
有时候中间还来个转音之类的,让现场在座的客人无一不沉浸在这优美的曲调之中。
更有意思的是张瘸子手中那两块绑在一起的圆形玉板,发出的玉石相击的声音煞是好听,和他口中唱出的小曲儿居然是那么的相和。
唱到最后,
“都道世事无常,只知人生路迷茫,叹叹叹,一曲悲凉唱天明。”
张瘸子的嗓音稍稍压低后,却突然拔高,好似心中豪迈突破了悲伤,要涌出来一般,
“我却逆天而行,生死哪里由命?只求心中明灵静,不枉人世性真情!”
张瘸子唱完立即收声,全场瞬间拍手叫好。
“好!”
秦月璟和姜承阳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他们突然发现,他们的这位师父好像特别的厉害。这唱功真真是了得!简直是比他们以往听过的任何曲子还要好听!
随后即便是张瘸子表演结束、场内又想响起了劲爆的音乐,他之前那柔美的调子依然还留存在每一个人的心中,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回味感觉,真的是很神奇,而这也是每天特意过来听张瘸子相声的客人越来越多的原因。
张瘸子表演完,他就要收拾收拾回家了。不过今天他并不是一个人回去,他的两个徒弟居然提议要送他回家。送完他之后,再回来继续上班。
张瘸子乐呵呵的受着两个徒弟的孝心。
回家的途中,张瘸子突然开口问道:
“你们觉得在夜店里说相声丢人吗?”
秦月璟听后,不知道他师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丢人啊,虽然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夜店里也能说相声,不过夜店里的观众也都挺捧的,挺好的,估计和小剧场差不多吧。”
“都是混口饭吃,哪里挣钱不一样,我还真不知道相声只能在剧场里演出。”姜承阳也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张瘸子听后笑了出来,看到两个徒弟并不介意,不由得赞许的点点头:“要知道这相声刚开始也都是在街边撂地,慢慢的才开始进入茶馆、剧场的,那吉庆堂的两位祖师爷在和戏班子跑堂会之前也是街边撂地画锅的。
说相声而已,在哪里不是个说,千万不要觉得在夜店里说丢人,在剧场茶馆里说高雅。
你们两个一定要记住,艺术没有高级低级之分,艺术也不分场合,区别的只不过是人心而已,也有可能是那别有用心之人的人心!”
秦月璟、姜承阳俱都是认真的听着。
“我们讲的是相声,干的就是给人取乐的买卖,客人一高兴,我们就能养家糊口,所以千万不要把自己摆得太高,殊不知登高跌重。即便你们日后大红大紫,也最好不要忘了师父今天对你们说的话,平常心,保持平常心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路上,张瘸子给两人讲了许多。
有的是为人处世,有的是遇事的应对之法,更有的是这个老人对这个时代的一些看法。
总之,秦月璟和姜承阳两人都在静静地听着。
不论如何,一个活了80岁的老人讲出来的任何事情,那也都是他这80年里的经验之谈。
当秦月璟和姜承阳将张瘸子送到家,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张瘸子冲着两人开口了:“明天早晨起来,我们正式开始学习。”
两人一喜,齐声道:“好的,师父!”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张瘸子眯着眼睛笑了,一脸满足的回屋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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