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彻夜未归

    茅草房并肩排列开, 密密的挤在小院中, 草叶子随着风胡乱的飘动着。

    云雾初走过月亮拱门,抬手去推这个小院的门, 就如秦贵人所说的, 门才被打开一个小缝隙,土块就“刷刷”的往下落。

    云雾初眯着眼睛, 抬手去挡掉落下来的土块, 滚起的尘烟呛的她咳嗽不止,她随手拿着秦贵人给她的帕子擦了擦脸, 才算是没那么狼狈。

    她小心的侧着身从那个小缝隙间钻过,听到她的脚步声,被关在里面的孩子叫喊的更欢了些。

    “送饭了送饭了!嬷嬷终于来送饭啦。”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嬷嬷, 水壶里又没水啦!”

    “嬷嬷憋不住了,放我出去解手吧!”

    ……

    云雾初粗粗辨认一番, 才发现里面的孩子有大有小, 有男有女, 应该是为了便于看管, 统统就将他们关在中间这一处稍大一些的茅草房中。

    云雾初有些无措,慢慢靠近,透过窗户去看他们。

    见来的是个陌生女人, 孩子们慌张的向后躲,睁着小鹿般的眼瞳,拘谨又惊惧的看着她。

    两条宽大的木板成交叉状钉在窗台上,云雾初不得不微微歪头从木板缝隙间往里面望, 茅草房中只有一张木板床,土泥地面上摆着几个小碗,饭粒子还留在碗壁上,稍一靠近,一股浓烈的酸腐味就萦绕在鼻端。

    天气一日日热起来,饭菜容易馊,又无人收拾,味道不会好闻,她皱皱鼻子,看到孩子们发皱发黑的衣裳。云雾初再定睛一看,才发现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该是饿惨了,竟然蹲在饭碗前去抠那些发腐的饭菜往嘴里送。

    “别吃!”她声音拔高,又担心吓坏他们,慢慢放柔自己的音量,“乖,都坏了,吃了要拉肚子的。”

    孩子们把在饭碗边缘试探的小手缩了回去,一脸茫然的望着她,“可是我们都这样吃啊。”

    像是为了证明般的,有个胆子大些的男孩子去端了半碗的肉糜,递到了窗户旁,干净的大眼睛发亮,“这个,可以吃的。”

    如果说,云雾初最开始距离远些看不清楚,只是觉得发腐而已,尚且可以归结为是天热的原因,但如今这饭菜被直接放到眼前,她可以清楚的瞧见里面的绿色絮状物和萦萦绕绕飞着的苍蝇后,才知晓,这是完完全全的苛待。

    云雾初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将那碗肉糜打翻。

    翻了的肉糜味道更冲,一阵细风刮过,里面的酸臭味向外扩散直冲她,云雾初闻了一鼻子,巨大的反胃感突然涌上,她不得不蹲下身子,干呕来的迅猛,她喉咙发热发烫,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眼泪被激了出来,她鼻尖发红,好半晌,才能扶着墙慢慢站起。

    稚嫩的童声天真无邪,纵然害怕,见她这般,还是怯生生的询问,“大姐姐你没事吧……”

    云雾初努力站起身,想要摇摇头,就听得外面秦贵人催促的声音,她咬紧牙关,揪住最后的一点的时间道:“这样的东西,以后都别吃了。”

    有孩子问,“可是嬷嬷两三天才给我们一回饭,我们没得吃。”

    云雾初喉咙酸涩开来,“今后我尽量带些干粮偷偷拿给你们,以后不要再吃了。”

    孩子们似懂非懂,点头又摇头,不肯相信一个陌生人。

    云雾初再不能耽搁下去,连忙跑了几步,堪堪错开进来查看的宫人。

    她面色苍白,唇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她与秦贵人慢慢踱步回宫,她魂不守舍,“他们的父母都是南护军将领,不论军功大小,职位高低,至少衣食无忧,可如今……”

    她说不下去了,视线模糊,秦贵人回头看她,只来得及看见黑睫上的一点湿润,“太后心狠手辣,也是情理之中,不知道对这些孩子的挫磨什么时候能到头。”

    云雾初垂下了头,因为干呕嗓子发哑,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撕扯着她的喉咙。

    她不能以这幅鬼样子去见徐胥野,从秦贵人那边讨要了些热水,灌下好几口,面上也蒙了一层薄灰,用湿帕子微微擦拭一番,才听到外面小太监的禀报声。

    云雾初与秦贵人告别,才提起裙摆往外走去,她想的很多,到最后,都变成了一件事,一会儿还得去见皇帝,她还要打起精神。

    唇角的笑意扯起个牵强的弧度,她意外的在门外见到了徐胥野。

    因为新婚的原因,他今日一身锦纹月白长袍,衣袖领口都是红色的云纹,窄细的腰间带着个红色香囊,甫一瞧见她,就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云雾初愣在原地,笑容凝固在嘴角,也有了八分真。

    “你怎地过来了?太后的坤宁宫离乾清宫最近,你可以直接过去的,来这儿,该是绕了一个大圈子。”

    徐胥野皱着眉看了她好一会儿,伸手抬起了她一直低垂的下巴,他声音清朗,带着关切,“你哭了。”

    十分笃定。

    云雾初揉揉眼,“不算哭。我们快些去乾清宫,别叫皇帝等急了。”

    徐胥野眼中没什么大的波澜,拉着她的手一路往外走,走了一段路,云雾初才反应过来,“这是出宫的方向。”

    “嗯”他应了一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我不舒服,不去拜见皇帝了。”

    “胥野,我没事。”她想要拉住他,不及他力气大,反倒弄的自己一趔趄,徐胥野干脆将她横抱起,轻吻落到她还发着红的眼睛上,“嗯,你没事,是我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这样怜惜的吻,让云雾初身子一软,每次,她哭,他都会这样吻她。

    他一路抱着她,哪怕到了马车也没有松手,他怀里温暖,耳朵贴上胸膛可以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云雾初情不自禁的道:“胥野,你心里很难受吧,你心里也在哭吧。”

    徐胥野面容稍缓,“雾初何出此言?”他嘴角动了动,却难以勾出个浅淡的笑,但他的掌心依然温暖,贴着她的侧脸,为她去擦拭花了的妆,

    云雾初在他怀里蹭了蹭,不再言语。

    她尚且只是因为对徐胥野爱屋及乌而对那些孩子有了这样的怜悯心思,那直接干系孩子的徐胥野呢?

    心里该是哭的比她更大声。

    孩子们,因为他,有了这样的遭遇,他的愧疚难过怎么会不将他淹没。

    “胥野,我帮你哭一哭吧,我替你哭一哭吧。”

    他们两个都不算是情绪外露的人,她的眼泪安静的流着,无声无息的,爬满了她的面颊,沾湿了他的锦袍。

    徐胥野用手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背,薄唇接连落在她的发顶,直到她压抑不住,哽咽出声的时候,才听得他长叹一声。

    马车停了好久,直到云雾初哭累了,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徐胥野才低声道:“雾初,谢谢你,我哭好了。”

    ……

    红烛燃尽,烛泪由热变冷,由软变硬,堆在铜色花盏烛台上,天色青明,晨光乍泄。

    云雾初眼睛发酸,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旁边被褥。

    冷的,凉的,没有一丝他的温度。

    她猛然惊醒。

    唤了燕泥,才知道,徐胥野彻夜未归。

    云雾初慢慢的蜷起腿脚,轻轻的应了一声。

    彻夜未归,那该是王府都没有回。

    燕泥看着她的脸色道:“王爷在床前守了您好一会儿,还特意请了宫里的御医来给您把脉,知晓您身子无碍才出门的。”

    云雾初嗓子还有些哑,“御医?”

    “是,您回来后脸色很不好,”燕泥扶她起身,“御医说您肠胃不爽,血气虚乏,忧虑过甚,开了些补气血的药。”

    云雾初草草洗漱,坐到圈椅上。手腕一滞,毛笔尖端墨水滑落,染脏了整张宣纸,她看着几案上的墨迹发呆,想徐胥野去了哪里。

    她昨日情绪过于亢奋,以至于忽略了他一直扬不起来的嘴角,和那不间断的吻带着的唇上的凉气。

    是的,他的怀抱是温暖的,呼出的气是温热的,但唇上却是一片冰凉,似乎还带着些细微的血丝。

    这些细枝末节,一旦展开,心神不宁。

    毛笔在宣纸上留下粗重的一笔,云雾初扔掉了笔,不肯再写半个字。

    苏迭远终究是不死心,在送她进秦贵人的宫殿之前,半逼迫半请求的,让她不要断了与自己的密信往来。

    并且隐晦不明的说,“王妃定然还是会需要奴才帮你做事的。”

    云雾初想,似乎那群孩子如今的遭遇,他应该是知道,但为何一直不说,大概就是为了等这遭。

    最开始他们之间是最平衡的交易关系,如今,却不平衡了。

    云雾初亲自去了一趟雍勤王府的后厨,吩咐着他们做些容易贮存的食物,她答应了孩子们,帮他们带一些吃的。

    只是,再次进宫的理由却不好找。

    更可况,她还在忧虑,该不该把孩子的事告诉徐胥野。

    深夜时分,就在云雾初以为徐胥野依然不会回来的时候,她猛然撞进一副滚烫的身子。

    是她熟悉的味道,却不是她熟悉的温柔。

    他褪掉她衣衫的力道很大,进入的时候,发出闷哼,挺身的时候险些让云雾初的头撞上床栏。

    他稳稳的护住她的头,力气却不见小。

    是个疯狂又迷乱的一夜,他们酣畅淋漓,热汗不休。

    他邀她赴一场极致的爱,她自然乐意奉陪。

    红烛晕出昏黄的光,他的脊背高大,蝴蝶骨凸出,在轮廓分明的骨骼肌肉间振翅欲飞。

    他背对着她坐着,无尽的沉默。

    云雾初强撑着不肯睡,她知道今夜有什么要发生。

    果不其然,他听到她说,“雾初,明日我要带兵去西南。”

    “我们新婚燕尔,我尚且还未陪你回门,我对不起你。”

    “王府人员简单,我早早吩咐好,不会让你过多操心,但是,有一事,还要请你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出去打仗这种事,是个最好的造包子机会啊感谢在2020-04-04 17:23:09~2020-04-05 23:2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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