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安等候良久,才听到公主淡淡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那声音雌雄莫辩,在女声中略显低沉,隐隐带着磁性,让听的人耳朵一阵酥麻。
只可惜声音的主人还是没有转过身来,让人无缘得知她的长相,不知是不是能匹配那风华绝代的背影和声音?
陆离安立刻抬头回答:“殿下,女皇陛下请您过去见她。”
宫千禧讽刺一笑:“她不是在至上殿内安胎,宣称不许任何人打扰么?”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今早是不是医疗组的人来过了?”
陆离安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是的。”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骤然响起,让人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笑得趴在护栏上,毫无形象的人,会是众人眼中那个高贵矜持的公主殿下。
陆离安倒是没有多么惊讶,只是皱紧了眉头,不赞同地看着她。
“殿下,注意形象。”
“哦?”宫千禧擦了擦笑出的泪痕,说道:“我只是没想到,我那位高贵的母皇,一生就像只不停生崽的母猪,处心积虑地想生个……可是生了那么多个,还是没达成愿望……”
“殿下!”陆离安赶忙制止她再继续说下去。
宫千禧也不知是听进了他言下的劝告,还是已经发泄够了。她抿唇微微一笑,站直了身体,不慌不忙地整理刚才乱掉的发丝和衣襟。刚才的疯态荡然无存。
她优雅一转身,眼前仍是那个美貌与气质并重的大联盟公主殿下。
看到她的人都会惊叹:真是造物主的宠儿,艳色无双啊!
头一次见她的人,大多会被那鲜艳的容光所摄,半天回不了神。
若将鄢蓝与她相比较,则一个是纯美清丽,一个是鲜妍夺目。两人颜值不相上下,只是看个人喜好罢了。
“派去监视景哲明的人有回复吗?”宫千禧一边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回自己的寝室,一边询问。
“有。庄园内部进不去,我们的人只能守在庄园外围,前阵子一直没什么异常,不过……”陆离安似乎有些困惑。
“不过什么?”公主殿下斜眸看了他一眼。这个动作如果是别的女人做来,一定会妩媚横生,但是陆离安只觉得气势凌人。
“不过昨天景灏进去过,过了没多久就出来了,然后就是——今早里面出来个少年……”
“是谁?”
“不认识。景少爷身边以前并没有这么个人。”
“等等……你说是‘出来’?”公主殿下淡淡看着他,明明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却让人倍感压力:“那他什么时候进去的?”
排行前五的青年高手在公主这种目光下,汗都要下来了:“殿下,属下无能!我们的人并没看到他什么时候进去的……”
“难道是隐身异能?”宫千禧自由自语道:“不可能,景哲明的庄园怎么可能不装反异能监察系统?……而且,若真是隐身进去的,为什么又要光明正大的出来?”
“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好像是朝朱雀的内环方向。”
听到不是朝麒麟基地来的,宫千禧已经没了兴趣。
“查一下他的身份,若没什么问题,暂时不用管。”
“是。”
宫千禧已经准备换衣服去觐见她那位“伟大”的母皇陛下。陆离安正要退下,却看到她手上那件刚翻出来的黑色丝质长裤,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多嘴道:“殿下,您还是换件裙子吧——女皇陛下不会高兴您穿成这样的。”
宫千禧动作一僵,脸色阴霾起来。琉璃珠似的紫蓝色眸子颜色加深,像暴风雨前宁静的深海。
她僵了好一会儿,像是内心争斗了许久,才终于妥协般,丢开手上的裤子,拿起了一条朴素的裙子。
是啊,不能再大意了……
她可不想再出现一个景哲明那样的麻烦。
.
宫千禧只身一人进了至上殿。
至上殿是历代女皇的寝宫,自然是整个皇宫最奢靡的宫殿。
你问为什么是奢靡而不是奢华?
那是因为,只要一踏入这里,宫千禧就能感受到一股华丽到糜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就跟这里的主人一样。
宫千禧冷笑。
那个人浑身一股陈腐、老朽的味道,偏偏还不自知。
她被权利和执念折磨了那么多年,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英明睿智的女皇。
走过用赤羽凤的毛织成的长长的红毯,来到寝宫门口的冰晶珠帘前。
刚要撩起价值不菲的珠帘,就听到一个苍老中带着甜腻的声音亲热地喊:“宝贝,是你来了么?快进来。”
宫千禧面无表情的走进去,走向那个正躺在奢华大床上的老妇人——大联盟最尊贵的女皇陛下。
那是个满脸皱褶的老妪。一头暗灰色的头发看起来了无生气,皮肤干枯而松弛,脸和脖子上几乎全是深深浅浅的沟壑。
慕名而来觐见女皇的人,都会惊掉眼珠子。网上流传的女皇照片,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事实上女皇今年已经106岁了,可是在人均寿命150岁的大联盟,这也算不了多老,至少离死还远得很。可是看女皇的样子,说她行将就木都有人信。
女皇此刻脸色苍白,连唇色都是淡紫,像是生了重病。
大联盟的妇产科再怎么先进,刚刚堕完胎也是伤元气的吧。
宫千禧暗想。
宫千禧刚靠近床边,女皇的眼睛就亮了。女皇伸出干枯如树枝的手,紧紧拉住她的手,她皱皱眉头,想要挣脱又忍住了。
“我的宝贝,你……”女皇正要说什么,突然注意到她的衣着,脸色一变:“你怎么穿的这么朴素!公主殿下就要有公主殿下的样子!我叫人给你做的那些蕾丝的公主裙呢?还有一件领口镶了一圈紫晶的,多么衬你的眼睛!你为什么不穿?!”
女皇的口吻已经有些严厉。
宫千禧的眼睛闪过一丝冷意,却仍旧没有说话。
她每次觐见女皇时,话都格外少,几乎不开口,女皇也早已习惯了。
女皇皱皱眉,仔细打量一月不见的女儿。过了一会儿,只见她眉头越皱越紧,似乎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语气也变得冰冷:“……你怎么又长高了?你难道没有吃药?我不是叫你每个月都要按时吃药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么高,很没有淑女的样子?!”
女皇说到后来,已经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
而宫千禧眉头也越皱越紧,手指狠狠掐进了手心,都隐隐能见到血丝了。
女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侧身在床头敲了两记,打开一个暗柜。暗柜里除了一些贵重物品,还有一个黑色的匣子。
女皇打开匣子,里面是整整一排药剂。她取出其中一支,献宝似的捧到宫千禧面前:“快,快喝了它,应该还来得及。”
宫千禧厌恶地看着那只药剂,一言不发,抗拒的意味表露无遗。
女皇这时才察觉到她的情绪。
她缓了缓急迫焦灼的心情,平复了刚才的失态。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劝说道:“宝贝,妈妈刚才太心急了点,你不要怪妈妈。”
宫千禧眼神里闪过一丝讥笑。
每次她自称妈妈,不过是为了用亲情打动她做不愿做的事情。
“宝贝,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是妈妈没办法呀……”女皇突然埋首哭泣起来,声泪俱下:“你是妈妈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双胞胎,你还有个双胞胎姐姐,你应该听说过吧?可是你姐姐她…一出生就是个死胎,你知道那时我有多绝望吗?怀你们时有多期待多欣喜,后来就有多绝望啊……”
哭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看得出来,是真的回忆起了伤心的事。
宫千禧的眼里却只有冷漠和讥诮。
是怀“她”的的时候很期待很欣喜吧……
“那个时候……幸好有你……妈妈看到你,长得那么漂亮,那么可爱,远比你的哥哥们都要好看,长得跟你姐姐那么像,妈妈才……”
说到这里,这个一直埋头哭泣的老妇,突然抬起头,猛地抓住宫千禧的双臂——那力气之大,完全不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妇人。
她的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那双直视着宫千禧的双眼,像是有火焰在燃烧——那火焰你可以称之为执念之火,也可以称为野心和欲望之火。
“阿禧!你可以恨我怪我,可我也是为了你好!——不单是为你,还有整个宫家皇族!!!你知道长老会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觊觎我们宫家有多久了吗?!八百多年!!!八百多年前我们不过是那些大家族中的一个,若不是我们是那个强者中的强者——“时空女王”宫词的后代,你以为这个位子会轮到我们吗??!!!我绝不能让这八百年的宫家皇室传承断在我手上!!!为了这个,牺牲的不止你一个!我难道没有牺牲吗?!包括你在内,我一共生了28个孩子!!这些还不包括那些还在肚子里就被打掉的!!!这些年来,我一直不肯死心,可是却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你知道今早医疗组跟我说了什么吗?他们说:陛下,您不能再怀孕了,如果再有下次,可能您的命都保不住了。阿禧!妈妈都这样了,难道牺牲不比你更大吗?!!”
“不要再说了!!!”宫千禧猛然推开她,她看着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一把抢过盒子里的一只药剂:“说了那么多,不就是要我喝这个吗?我喝就是了。”
仰头一口灌下,再也不看身后的那个匍匐在地的老妇人,宫千禧大步地走出了至上宫。
一走出至上宫,宫千禧就忍不住捂住嘴,痛苦地干呕。
这个药剂是出了名的难喝,让人想死的那种难喝。
一直等在宫外的陆离安赶紧过来,递了块手帕给她。
“殿下,你没事吧?”看到她这个样子,他瞬间明白过来:“难道是喝了那个?”
宫千禧用手帕擦了擦嘴:“我没事。”
想起那个药剂,她眼神一冷。
陆离安不禁担忧起来,那个药,她不能再喝了,副作用太大了。他不明白女皇为什么老是要逼殿下喝那个,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
“殿下,您为什么不用异能把那个药消除掉。”
“算了。”宫千禧整整衣襟,又变回了那个高傲的公主:“这是最后一次了。就当做是还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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