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王妤涵第一次主动约鄢启正出来。
那天,她说了很多理由拒绝他。
可是,她说的每一条理由,他似乎都能反驳她。
譬如,她说她不喜欢无所事事的纨绔子,他就立刻打电话给他父亲,当着她的面要求父亲给他个职务,并信誓旦旦从明天起就去正正经经上班。
她说她不喜欢他混的那个纨绔浪荡子圈子,他就当着她的面一个一个打电话去,口气严肃地跟那些发小绝交。
当他一面在电话里被发小骂的狗血淋头,一面还若无其事朝她微笑时,王妤涵的心狠狠地跳了几下。
她没有以往镇定了,她弱弱道:“可我不……不喜欢你……”话没说完,就被“壁咚”了。
接着是一个劈头盖脸的强吻。
没有一个女孩能拒绝这种只为自己一人改头换面的浪荡子,也没有一个女孩会拒绝这种只有在电影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更没有一个女孩会拒绝这样霸总上身的高富帅。
王妤涵也拒绝不了。
接下来她过了一段梦幻般的时光,爱情让每一天都变得特别甜蜜。
三个月后,她决定放弃心爱的影视事业,和心爱的男人步入婚姻殿堂。
就在新婚之夜,她把自己完完整整交给那个男人,在她觉得人生已经幸福到了顶点的时候,那个男人抱着她,露出了特别邪恶的一笑,说了以下这段话:
涵涵,你终于落到我手上了。
真奇怪,你不是被称为天才演员吗,怎么会看不出我在演戏呢。
这么说来,你若是最佳新人演员的话,我岂不是影帝了?
为了追你,我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甚至还请了H国金牌剧本团队为我出谋划策。
果然被我猜中了,女演员果然喜欢电影里的情节。
涵涵,你是不是想问,既然这样,我何必演戏演到真的娶你?
啊,谁叫我父亲最讨厌娱乐圈的女人做儿媳,为了膈应他,只好娶你了。
还有,涵涵,忘了告诉你。
我之所以追你,是因为和哥们几个打了个赌。
如果能把你弄上床,他们几个的女朋友都要陪我睡一个礼拜。
现在,我去验收赌注了,你好好睡。
……
王妤涵像一个木雕一样,从夜晚坐到天明。
她不明白怎么了,怎么突然一夕之间,世界就崩塌了呢。
……
王妤涵是个特别坚强的人,尽管从这一夜,她的噩梦就开始了,但她并不想因为一个恶棍,葬送掉自己的全部人生,她依然想从噩梦般的生活找出闪光点来。
很快,闪光点出现了。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第一个孩子出生两年多后,她又怀上了第二个。
两个都是女孩,非常可爱漂亮的小天使。
一个叫鄢青青,一个叫鄢蓝蓝。取这两个名字是为了感激自己的恩师陈青蓝。可惜自己让他失望了。
等到青青六岁,蓝蓝三岁时,她不顾公公的反对,把两个孩子送进了全国有名的儿童剧团——小银星剧团。她的老师陈青蓝也在剧团里担任名誉团长。
这是为了圆她破碎的梦想,也是为了安慰那个失意的老人。
不久,陈青蓝一脸激动地来找她,她还从没看过老师那么欣喜若狂的样子。
“涵涵,你生了两个好孩子啊……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有天赋的孩子!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王妤涵微微一笑,她早就发现了,只是不那么确定,所以想让老师帮着掌掌眼。
青青和蓝蓝从小就有个特别奇怪的地方。
青青就像个天生的发光体,不管把她放在哪里,不管她周围有多少人,人们总会第一眼看到她。
青青幼儿园班上的老师,每次点小朋友起来回答问题,十次里总有五次会点到她。青青为此还很不开心,噘着嘴回家跟妈妈告状。
那位老师也觉得很奇怪,每次往小朋友堆里一看,第一眼就看到鄢青青。每次就算想着“鄢青青小朋友已经回答过问题了,还是点别人吧”,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嘴巴里已经下意识地叫了“鄢青青”三个字。
这大概就是天生的明星体质,王妤涵想。
所谓明星明星,就是像星星一样闪闪发亮,自带光环,到哪里都叫人难以忽视。
而蓝蓝呢,正好与青青相反。
.
蓝蓝小时候胆小又怕生,总喜欢躲到妈妈或姐姐身后。妈妈和姐姐都不在的时候,就总想把自己藏起来。
而王妤涵渐渐发现,她对“躲藏”似乎特别有天赋。
有一次王妤涵到蓝蓝房间去找她,她围着整个房间转了三圈都没看到她,正准备去别的地方找,一转身却碰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居然是小小的蓝蓝坐在墙角看书。
诡异的是,她刚刚起码三次经过她跟前,却愣是没发现这里有个小人儿。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例如,蓝蓝最擅长玩的游戏是躲猫猫,特别擅长当躲起来的一方。
每次和小朋友玩这个,她总是最后一个被找到的。
与其说是“被找到”,不如说,她每次都是最后呆腻了,自己跑出来的。
一开始,王妤涵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漂亮得像小天使一样,不说跟青青一样光彩夺目,怎么也不应该被人忽略成这样吧。
后来她想明白了,蓝蓝大概是天生具有一种控制气场的天赋。
“气场”这个东西,类似存在感,看不见摸不着的,听起来很玄妙,但它是确实存在的。
每个人上学时都应该有这种体验:班上总有那么几个人,就像幽灵一样,明明存在着,但一有什么活动,总是容易漏掉他们,甚至有时候你会一下子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这些人就是典型的气场低。
而小小的蓝蓝,似乎无师自通地,就懂得调节自己的气场,只要她不想被人关注,就能让别人理所当然地忽略她。
对于蓝蓝的这种特殊,王妤涵隐约有个想法,可是又不那么确定。
直到后来蓝蓝进了小银星剧团,因为是新来的,又不爱讲话,一开始蓝蓝总被分配到一些石头啊,树木花草之类的角色。
这种非正式的舞台剧,道具都挺简单的,扮演石头的就拿着一块画成石头的硬纸板,上面挖个圆洞,小演员把脸涂成石灰色,然后脸卡在那个圆洞里,蹲在台上一动不动就行了。
这种角色其实没什么存在必要,纯粹是为了那些明明孩子没什么表演天赋,却花了大价钱送进来,而且很希望孩子露脸的家长而设计的。
很倒霉的,沉默寡言,不爱表现自己的蓝蓝一开始就被剧团老师当成没天赋的孩子,而王妤涵算是剧团的关系户,不给个角色说不过去,所以蓝蓝就被选为这种角色。
正式演出的时候,王妤涵就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看。她有意识地紧盯着女儿看,然后发现,蓝蓝一动不动。好吧,石头本来就是不能动的。但是,演出已经十分钟了,女儿居然连眼睫毛的一丝颤动都没有,这就太吓人了。哪个这么小的小孩能做到这个的?
她盯着那张石灰色的小脸看的久了,竟然觉得石块上的人脸在慢慢模糊、消失,变成了一块真正的巍然不动的石块,她揉揉眼睛,才确定刚才的都是幻觉。
一个小时的舞台剧结束了,王妤涵仍坐在位子上看着。舞台上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搬道具。
其中一个漫不经心,一把拖着蓝蓝的那块石头硬纸板就要往后台走,拖了两下没拖动,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竟然是个小女孩扮演的石头。
工作人员挠挠头发,满脸尴尬又不解的下去了——奇怪了,明明是个人,刚刚怎么会当成道具了?
回去的路上,王妤涵问女儿怎么会一动不动?
小蓝蓝疑惑地问:妈妈,石头不是本来就不能动的吗?
第二次,蓝蓝被老师分配了一个向日葵的角色。
这次是一大堆小女孩群演,扮成向日葵站成一溜排,把场景塑造成向日葵田地。
而作为女主角的小女孩,要在向日葵田里跑来跑去。
王妤涵本来以为女儿这次也会一动不动,就跟她旁边的女孩们一样。只是这些女孩远没有她彻底罢了——谁也做不到十来分钟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谁知道这次女儿居然动了。
每当女主角从她身边跑过时,她那两只涂成绿色的手,就会颤动两下——好像是风吹动叶子在轻轻摇摆。
事后她又问女儿怎么会那么演,三岁的女儿理所当然地回答:妈妈,我跑步的时候,经过的花草都会动呢。
王妤涵心脏砰砰地跳起来。她想,女儿搞不好是个天才。
果然,不久之后老师陈青蓝来访,她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老师说:涵涵,你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F国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演员吗?可惜她没有留下太多作品,年纪轻轻就去世了,不然至少也是一代影后。她死后人们研究发现,她演的每一个角色都很有说服力。一个演员演戏有说服力,是很难做到的事情,特别是演出跟自身形象反差很大的角色。那个女演员其貌不扬,但她在一部戏里演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名女支,据说后来所有人都觉得她的那个角色倾国倾城,极有魅力,男人看到都走不动路……她死后,她姐姐回忆说,那个女演员年少时,为了磨练演技,曾偷跑到一家服装店的橱窗里,扮演一个塑胶服装模特儿。整整一天,服装店里来来往往,却没一个人发现那是一个真人!
王妤涵瞪大眼睛:您是说……
陈青蓝激动地说:青青是天生的明星体质的话,蓝蓝就是天生的女演员!天才演员的体质!而且是百年不遇的。
两人激动了半天,决定着力培养两个孩子。
青青和蓝蓝也很快适应了剧团生活,渐渐地,妈妈的梦想也变成了她们的梦想。
可是,就在蓝蓝8岁,她的第一次做女主角的公演即将开始时,王妤涵死了。
死因是自杀。
鄢蓝的梦想也碎了。
在那个家里,除了妈妈,没人会支持她去做演员。
在葬礼上,愈见苍老的陈青蓝摸着两个孩子的头说:你们要是还想呆在剧团,我去跟你们爷爷说。
后来,鄢蓝听说陈青蓝爷爷,舍下老脸,央求了爷爷很久,还是无济于事。
过了没多久,陈青蓝爷爷也郁郁而终。
再后来,鄢蓝遭遇了那一场,让她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噩梦。
再后来,她开始在鄢老爷子面前,展现她天才的记忆力,过不了多久,就被鄢老爷子定为了继承人。
而她从此,只能在幽深黑甜的梦里,梦到在小银星剧团里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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