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妇人葛兰本来蹲在院子里喂鹅，看见马卡抱着一个大陶碗出去，愣了愣才明白怎么回事，上前阻拦：
“安妮太太，尤里已经吃过饭了，天也黑了，不用再麻烦……”
“不麻烦，赈济所离这儿也不远，这些肉本来就是他买的，让他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明早还要继续去山上干活。”
马卡趁着她们说话的空隙，悄悄出了院门，他也馋肉馋了很久，急着送完饭回来开吃。
赈济所里，尤里狼吞虎咽地吃完一大碗羊汤面，打着饱嗝问马卡：打算什么时候去山上砍松枝？
“如果是这两天的话，我们的空马车可以帮你们把松树运回家里，积雪太深了，靠火炭一头魔犬拉着雪橇，走不了多远。”
马卡动心。
开门七大件，“柴”还排在“米”之前，重要性可见一斑，寒冬加上暴雪，东凫城的干柴售价一路上涨，比平时翻了一倍还供不应求，马卡早就想去山上砍枯树松枝，拉回家摊开在屋顶上曝晒，免得花冤枉钱。
晚饭过后，他坐在炭盆旁边跟女主人商议。
贝姨提醒他小心野兽，大雪封山，很多野兽找不到食物，性情变得暴躁凶戾，饿急了甚至会闯进山脚下的人家。
马卡憨笑：“我会小心的，跟猎人们一起上山，尽量不往深处走。”
安妮也叮嘱他：“就只在山脚下找找，找不到就回来，家里现在不缺钱，没必要冒险。”
苏家只是贫寒，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周围很多人家买不起柴，又没人抡得动斧头，想多喝一口热水都难。
苏蛰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画桃符，这件事说起来很了不起，其实跟在客厅里缝补衣服的葛兰一样，都是凭手艺赚钱。
他赶在瞌睡虫袭来之前，画了三对桃符，两张魇兽符，后一种符的图案形似夜枭，贴在羊圈、鸡舍旁边可以吓退低阶魔物。
因为绘制难度低，售价也低，每张十个银币。
苏蛰既然从巴顿鱼行辞了工，年前这几天就打算专心画符，哪儿也不去。
早晨半梦半醒，他听到马卡叔叔拖动雪橇的动静，稍微犹豫了一下，起床穿好衣服，要跟马卡一起进山里砍松枝。
马卡不乐意：“少爷，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天太冷，你呆在家里画符，把炭盆烧暖点，别着凉了。”
“我哪里有那么金贵，一起去吧，顺便试试我前几天画的秋刀符效果怎么样，没问题的话，我就去魔塔学院申请报名。”
马卡不再多说什么，从房间里拿出那杆猎/弩，吆喝着火炭出发。
一路白雪皑皑，山峦间的树木、灌木都变得白茫茫一片，早起的砍柴人和猎人喝着烈酒，吼着山歌，大呼小叫的动静惊扰了枝头的冻鸟，呼啦啦飞起一大片。
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一只灰褐色的野兔，慌不择路地往前奔，栽进了猎人的陷阱里，一条后腿被倒吊起来，挂在树杈上拼命地踢蹬。
两只肥硕的竹鼠刚冒出头，就被飞来的弩/箭钉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东凫城的职业猎人技艺娴熟，射弩、围网、下夹子、挖陷阱，样样都行，是从小练起的吃饭本领。
马卡虽然是仆人出身，从小在贵族庄园里长大，衣食无忧，极少出城，没有认真学习过狩猎本领，他手里的这杆猎/弩，大部分时候都是防身用的。
主仆俩绕着山坡四下寻觅，找来找去没找到适合砍伐的松树，只能冒着冷风继续往深处走，半中午的时候，终于在一片小山坳里发现两棵红榉松，清香浓郁，适合熏肉。
马卡挥舞板斧，砰砰砍了起来。
苏蛰没有动手，绕着小山坳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闲人在附近，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画的太极符，用燧石点燃了，扔向旁边几丈高的山壁。
“轰”一声闷响，山壁被炸得石屑飞溅，山顶倒垂下来的藤蔓也拦腰折断，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入口，浓烈的腥臊气息弥漫，惊得苏蛰飞速后退，一边退一边大声呼喊马卡。
如果他没猜错，这里面藏着一只魔化了的野猪，看黑气缭绕的程度，等级很低，但野猪本来就是庞然大物，剽悍精干的猎人遇到了它们都发憷，何况苏蛰和马卡主仆俩。
马卡埋头砍树，还没察觉危险，火炭的鼻子已经嗅了出来，吠叫着冲过来，迎击野猪。
它的体型媲美小牛犊，精壮又敏捷，怼上一头壮年的魔化野猪就不够看了，对方的身躯比它膨胀了一大圈，鼻子旁边还有两根狰狞的獠牙，一照面就撞得火炭倒飞翻滚。
这也给苏蛰争取到了机会，他颤抖着激活第二张太极符，鼓足力气扔向花皮野猪，炸得它背部血淋淋地，剧痛激发了它的凶性，不顾身上的伤口继续攻击苏蛰。
火炭一跃而起，死死咬着它背部外翻的伤肉，整条犬都缀在大野猪身上，拖得它嗷嗷怒叫。
苏蛰趁它大张着嘴的机会，迅速塞进去一张激活过的太极符。
“bang”一声闷响，野猪的头被炸飞了，巨大的身躯踉跄几步，栽倒在地。
苏蛰又惊又吓，硬撑着没倒下，靠着山壁大口呼气。
马卡飞奔过来搀着他：“少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看看这头大野猪，能不能放在雪橇上拖回去。”
马卡绕着野猪啧啧惊叹：“这么大一头野猪，至少有五六百斤，成精了，我头一次见到。”
“它感染了魔气，品阶虽然不高，比一般的野猪还是强悍很多，今天要不是我带了驱魔符，咱们俩都要被它吃了。”
苏蛰忍着腥臊气味进入山洞，发现乱糟糟的草堆旁边，长着一颗小树苗，跟他差不多高，冰天雪地里枝叶绽放，一片片青翠欲滴，满是春意。
苏蛰惊讶，绕着圈地仔细看，确定就是一棵小树苗，但这个季节，不是抽枝发芽的时候呀？
他试探着晃了晃树根，没晃动。
马卡上前帮忙，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也没能撼动这棵鸡蛋粗细的小树。
马卡不服气，捡起斧子去砍，锋利的板斧豁了口，树苗还是树苗，连一根枝丫都没伤到。
苏蛰再傻也察觉出反常，让马卡靠边藏起来，自己从怀里拿出一张卍字符，咬破食指滴了血上去，“卍”字图案缓缓激活，淡金色的濛光若隐若现。
这光虽然很淡，却破了眼前的迷障，哪里有什么“树苗”，分明是一根法杖，款式古拙淳朴，材质是某种藤木，使用的时间颇久，杖头都被摩挲出了包浆。
苏蛰猜测，这根木杖多半是驱魔师的法杖，不知怎么落到了野猪窝里。
他跟着马卡出来一趟，柴火砍得不多，却捡到一根法杖，猎杀了一头魔化野猪，好几百斤的分量，够两家人敞开了吃一整年。
马卡笑得见牙不见眼，挥着膀子把刚刚砍下来的松枝捆成两大捆，暂时藏在雪堆里，腾出雪橇拉野猪。
合两人之力，吭哧吭哧半天才把野猪拖到雪橇上，怕火炭拉不动，马卡拴上一根麻绳帮着拉。
苏蛰一手攥着法杖，一手捏着驱魔符，紧跟在雪橇旁边，防止再有其它魔兽跳出来。
今天他和马卡疏忽大意，一个只想着砍柴砍松枝，一个只想着找个僻静地方实验驱魔符，往大山深处走得太远了，才会撞见魔化野猪，万幸没有出事。
马卡和火炭肩并肩拉着雪橇，快到山脚的时候，遇到了几个围着篝火吃午饭的猎人，看着他们拖回来这么大一头野猪，哗啦一声全站起来了，绕着雪橇啧啧惊奇：
“这伤……不是弩/箭射死的！”
“当然不是，马卡射箭的本事，不射着他自己的脚面就烧高香了，还想射死野猪？”
“是驱魔符！这是魔化野猪，你看看他的眼珠，还有这獠牙，拿到古叟老头那边，至少能卖几十个金币。”
“发财了！小苏蛰，昨天听人说你已经学会画驱魔人，我还以为是吹牛，原来是真的，一出手就干死一头野猪，啧！”
苏蛰尬笑：“我和马卡叔叔正在山坳里砍松枝，这家伙的窝就在旁边的山洞里，觉得吵就出来咬人，我当时也非常害怕。”
“哈哈，现在你不用怕了，它死了，这么大一头，你是打算卖掉，还是自己留下吃肉？”
当然是吃肉！
苏蛰打定主意，把这头魔化野猪拖到自家门口洗剥干净，一半留着过年，一边熏制、腌渍成肉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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