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回到家了。
俞月把他带到他的房间里,抽出被他环住的手腕,问道:“能自己脱.裤子不?我找条裤子给你换。”
瞿溪川只是愣愣看着空出的手,没应答。
俞月伸手在他眼前划了划,引回他的注意力:“自—己—脱—裤—子,可—以—吗?”
“啊……嗯。”他点了点头。
俞月看着他,脸被熏得红红的,黑眸中裹着雨雾未曾消散,懵懵懂懂的,像只不知事的小猫,说什么都答好。
她突然起了坏心眼,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溪川弟弟,没裤子了,我拿条美美的小裙子给你换好不好啊?”
他看着她,弯弯的睫毛眨了两下:“嗯。”
真乖。
俞月憋住笑:“好的,川妹妹,我现在就去给你拿漂亮的小裙子。”其实她只是过个嘴瘾罢了,有贼心没贼胆,真让他穿上了,明天指不定得怎么恼她呢。
她走到衣柜边,打开,里面很空,两套校服,三四件浆得有些发白的衬衫T恤和黑色长裤,和一条格外突兀的热带风格沙滩短裤,很新,看起来没穿过几次,像被人硬塞进去的。
或许有时间该带他去商场转转了。
俞月取下那条短裤,走了回来,就看见瞿溪川双手扒着被单,躺在床上,露出两只圆瞪瞪的眼睛看着她。
狼外婆,你好啊,小红帽乖乖上床了,不要吃我可以吗?俞月自动脑补配音。
摇摇头,她的目光往下掠,被单外是半截裸露的小腿,知他已经脱了裤子,俞月的眼左右寻了下,并没有发现褪下来的裤子。
“裤子呢?”
瞿溪川抿唇不答,枕在枕头上的头往下压了压。
俞月注意到了,往那一看,枕头下露出一截黑裤腿。把脏裤子藏在枕头下,您可真有创意。
她猫下身去拽那条裤腿,刚抽到一半,就被瞿溪川截住了。
他半起身,手按在裤腿上,盖在身上的被单随之滑落下来,台灯柔柔的光就这样泄在他身上,衬得他冷白、光洁而疏离,简直是一个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少年。
原来他把上衣也脱了,俞月豁然,有种想画画的冲动。
“……”
“……”
四眼相瞪。
“不许抢。”瞿溪川率先开口。
一直表现得乖乖的少年突然竖起了毛刺。
俞月轻咳了两声,视线从他的上身移到他脸上,定住,一本正经地解释:“没抢,裤子脏了,我拿去洗。”
“我的!”
“洗完就还给你。”
瞿溪川攥着裤腿的力气丝毫没有减弱,执拗地看着她。
骗子,跟很多人一样的骗子。
妈妈说要带他去海,在沙滩上碎裂出无数蓝色星星的海,结果却把他扔在阴暗窄小的车厢里。
孤儿院的同伴说要做好朋友,结果是好朋友的定义是替他挡祸,包子是溪川偷吃的,玩具是溪川弄坏的,就连女孩子裙子上的毛毛虫也是溪川放的,溪川是坏小孩。
司机告诉他,接他回瞿家是过好日子,然而日子并没有变好,一天一天仿佛一口黑井将他吞咽。
他遇到的所有美好都只是谎言。
包括她。
瞿溪川的眼底浮起几分阴霾。
俞月没办法了,松开抓住裤腿的手,他立马把它塞回枕头下,她扶额叹道:“你这样把它藏起来明天会馊的,馊了就会很臭,c-h-o-u臭!知道吗?”
瞿溪川不信任地盯着她。
“给我好不好,我拿这个给你换呀。”俞月将胸针摘下来,摊在手里递给他看,图案是一根红羽毛,在刻下的纹路里镶着许多小碎钻,亮晶晶的,在醉酒的他眼中,确有几分吸引力。
瞿溪川犹疑地点了点头。
俞月不等他反悔,爽快地把它塞进他的手心里。
这一下动作好像抚平了他所有的逆刺,少年又乖顺下来,转头,将枕头下一窝的西装塞到她的怀里,笑成一朵小红花。
胸针换脏衣服。
“……”此时俞月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明天就堵在楼梯口,看你怎么羞,哼!
“我走了。”她抱着衣服掂了掂,往旁边呶呶嘴,补了句,“短裤在那,等一下你自己换上吧。当然……你想裸睡我也没意见。”
“裸睡?”他雾蒙蒙的大眼睛看起来有几分兴趣。
“就是脱光衣服睡觉,是不是特想尝试一下?”
瞿溪川绷紧脸,认真答道:“我有内裤。”
俞月幽幽看着他,吐出几个字:“脱了吧。”
*********
第二天早晨。
瞿溪川撑着微疼的太阳穴醒来,身子下硌到了东西,摸上来一看,是一枚精致的红羽毛胸针。
他脸色一变,突然意识到什么,头僵硬地转动,视线落在被子一角的内裤短裤上,捏着被单的手不觉间紧了紧,掀开往里一瞧,脸直接黑了一度。
一晚上,脑子里多了许多不愉快的记忆。
他平复微重的呼吸,穿好了衣服,走到窗子边,准备把手里捏着的胸针扔下去,就看见外面晾着迎风飘扬的裤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晃了下,手中的胸针忽然扔不下去,他收回手,烦躁地把它丢到抽屉里,关紧,不再看它。
瞿溪川简单收拾了屋子,下楼了。
楼梯下,俞月舒闲地倚在扶手边,轻轻歪着头,眼里漾出狐狸的笑意:“早啊,溪川弟弟,昨晚睡得怎么样啊?”
瞿溪川下楼的步子错了一下,眉角压下,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火气。
嘻嘻嘻,调侃成功!
“行了,没把你怎么着,下楼吃早餐吧。”俞月搭在楼梯上的手离开,直起身子,往饭桌走了两步,回头补了一句,“吃完一起坐李叔的车去上学,别想跑。”
超凶!jpg
瞿溪川抿着平直的唇,顿了顿,也走了下来,拉开椅子,坐下。
饭桌上,盛着煨煮得软糯的细米粥,中心缀着少许青翠葱花,正缓缓升起缕缕热气,除此之外,还有一盘炸得片片酥脆金黄的小馒头、一碟小菜和两个水煮蛋。
菜不多,平常人家的早饭,但就是因为太平常了,放在这个不算家的家,才显得怪异和格格不入。瞿溪川侧瞥了瞿雨月一眼,他很少碰早餐,却也知道她一般吃的都是西式早餐:牛奶、吐司、培根、沙拉……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还不吃?”俞月停下吃粥的手,询问到。
瞿溪川冷淡地收回眼神,低头,舀了一勺细米粥,里面藏有几片白花瓣。
俞月适时解释:“是百合干,能养胃。”她斟酌问道:“你不会额……对花过敏吧?”过敏这种事可大可小,严重的丢了一条性命也是有的。
“不会。”他垂下眼,平平地答到,将勺子送进嘴里,咽下,小米特有的香味从口腔滋润到胃里,把胃里都温得暖暖的。
一碗粥很快到底了,瞿溪川因昨夜醉酒而头疼的症状好了一点,眉眼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俞月嘴角翘起,偷偷地笑着,按照这样的进度,让他好好吃饭,她应该能把他养肥,不容易啊。
吃完饭,俞月和瞿溪川一起坐车上学。
李叔从后视镜里瞧着瞿溪川的脸,扬扬头,得意地打趣道:“少爷的气色挺好的,看来我跟小姐说的方法用上了。小米粥熬百合,养五脏清热火,最适合食欲下降的人吃了。”
瞿溪川系安全带的手顿住,抬头,黑如曜石的眸子定在俞月身上。
“这样看我干什么,是不是又想牵手腕啊?”说着,便把手腕递上去,“来来来,牵牵牵,姐姐特大方,一定给足你安全感。”
瞿溪川的眼移开,直直望向窗玻璃,内里似有情绪在搅弄。
整个一别扭少年,俞月撇嘴,还不如昨晚好玩。
司机乐呵呵爽朗地笑起来了:“我家那两个娃要是能有少爷一半安静就好了,一天到晚净瞎闹腾。”
俞月搭了一句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李叔提起你的孩子呢,他们上几年级啊?”
“和少爷差不多大的年纪,是一对双胞胎,最近他们两兄弟在学校里搞了一个什么乐队,把全班都带动起来了,闹得老师投诉到我这里来,说破坏班里学习气氛。”虽是这样说,司机的眉目间却流露出骄傲的神色。
真好啊,俞月感叹着,如果瞿溪川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一定也会是个开朗的男孩。这样的男孩会有笑得弯弯的眉,向上扬的唇与桀骜不驯的眼。
俞月瞄了他几眼,车玻璃的映影里,他的唇因李叔的话抿得更紧。此时,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连玩笑都变得索然无味。
她的鼻子突然变得酸酸的:“李叔,能开一下音乐吗?调小声一点。”好天气、好音乐会让坏心情变好起来的。
“好的,小姐。”司机老李有点诧异,来这里两个多月了,这是小姐第一次要求开电台,不过他没再说什么,静静按下按钮,调到音乐电台。
Hit FM,频率:88.8。
里面正放着一首外国歌曲。
I know they've hurt you bad.
我知道他们深深地伤害了你。
Wide, the scars you have.
你内心的伤痛久久不能停息。
Baby let me straighten out your broken bones。亲爱的,让我来安抚遍体鳞伤的你。
All you faults to me make you more beautiful.你所有的缺点在我看来都使你更加美丽。
……
瞿溪川,一切都会变好的,未来和你的名字一样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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