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凤阳乃今上祖地,城池宫阙,如京师之制,恢宏富丽。
凤阳的街市十分繁荣热闹,不过越繁荣的地方,就越鱼龙混杂。徐青青和楚秋刚进城没多久,便被人盯上了。
云尘师父虽然将她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了徐青青,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原因有二:一云尘师父的功夫本来就不高,二徐青青她根本就不会武。
不过她现在的感官倒是差不多跟练武人一样敏锐,有人跟踪她们的时候,她立刻便能察觉。
如今凤阳城里正闹江湖流匪,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敢当街抢钱、掳人,特别是容貌漂亮的小姑娘。
楚秋担心道观仅剩下这点活命钱没了,攥紧徐青青的手,低声嘱咐:“一会儿如果有事,我挡着,你快跑,千万不要回头!”
“师姐,你对我真好。”
徐青青对楚秋笑了一下,就拉着楚秋继续在主街上走。这里往来人多,常有巡城兵马经过,那些江湖人纵然再胆大也断然不敢在这里造次。
待两人抵达凤阳府门口,徐青青就跑上前跟守门衙差说了两句话。守门衙差确认徐青青的身份后,便领她们进府。
徐青青故意最后一个进门,她夸张地甩了下拂尘,似作法一般环顾衙门门口的环境,装样子做了两个手诀,这才悠悠地踱步进了衙门。
悄悄跟在二人后头的两名江湖流匪,见这俩鲜嫩的道姑竟去了官府,警惕起来。瞧那道姑应该在为府衙作法,纵然他们的武功再好,胆大妄为,却万不敢招惹官府这样的麻烦,二人立刻断了劫财念想,骂了声倒霉便撤了。
刚才徐青青以询问案子进度为借口,让衙差放她们进门。
凤阳府的孙知事得知二人的来意后,不耐烦地打发她们快走。
“这才过去几天,哪儿那么快!回去好生等着,有消息自然会通知你们!”
“孙知事,贼人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在平安观下药、偷钥匙、盗钱,甚至纵火杀人,非了解情况的内部人不可能做到。事发后观内唯有刘灵秀逃跑了,明显她嫌疑最大,应将其列为嫌犯,画像通缉。”
在原书里,道观火势蔓延最后全部被焚毁,库房和刘灵秀的寝房自然也都烧没了,没有证据佐证刘灵秀当晚逃跑。道姑们因为无家可归,乱作一团,更加不会想到刘灵秀的失踪跟纵火案有关。
现在不一样了,被盗得空荡荡的库房和寝房都是佐证,众道姑们都可以证明刘灵秀的可疑。
虽说重生后的刘灵秀运气很好,很多大麻烦她都能轻易躲过。徐青青倒想试试看,这次有了官府通缉犯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她会怎么蹦跶。
孙知事诧异地打量眼前的小道姑,年纪不过十五六,额头白润,一副温柔乖巧的模样。睁着乌乌黑黑的眼珠儿认真看他,说话的口气可不小,偏偏不惹人厌。
“好大的胆子,官府办案,何时轮到你一个黄毛丫头指手画脚!快走!”
徐青青瞧出来这位孙知事并不是真的厌恶自己,忙行礼赔罪,眼泪说掉就掉下来了。
“当初是师父好心收留我们这些命苦的孩子,才让我们有了家。师父于我们而言,是比亲生母亲更亲的人。如今她遭人惨害,死不瞑目,我们若不能为她老人家报仇,实在愧对她的养育之恩,枉为做人。还望孙知事体谅则个,帮帮忙,求求您快点抓到凶手!”
徐青青用帕子捂住脸,身体哭得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楚秋见状,跟着一块儿恳求。
孙知事叹口气,态度软下来。他看看左右,小声跟她们交底。
“这案子是简单,奈何我这等小官管不了这事,还得罗通判来定夺。可如今上头正忙,根本更没空管这些。”
这时,忽有一名官服绣鹭鸶图案的男子走过来,年纪三十左右,眼底乌青,眼袋硕大,面色倦怠至极,瞧着似乎有十天半个月没好好睡觉了。他带着几名小吏匆匆而过,连孙知事上前行礼都没看到。
人走过,风拂来的时候,徐青青抽了下鼻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
此人着六品官袍,凤阳府里六品官只有一位,那他定然就是罗通判了。
衙门再忙,不至于让一名通判天天熬夜不睡觉,这位罗通判八成是遇到麻烦了。
“那位就是罗通判吧,那我去找他问问。”
“你不要命了!”孙知事立刻拦住徐青青,无奈道,“实话告诉你们吧,秦王、晋王和燕王三位王爷即将抵达凤阳,上头都为这事儿着忙呢。别说平安观的案子,整个凤阳城都没有这三位贵人重要。听我一句劝,别在这时候添乱,小心吃板子!”
“罗通判家可是添了新丁?”徐青青忽然问孙知事。
孙知事愣了下,“你怎么知道?前月刚喜得麟儿,是他第一个儿子,喜欢得紧。”
徐青青偷偷掏出十两银子给孙知事,请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帮帮自己。
……
日落西山,晚霞正好。
罗性终于忙完衙门里的事情,拖着疲惫的身体归家。谁知他刚下轿,便被两名模样稚嫩的小道姑拦了路。
“大胆!”罗府的小厮见状,立刻驱赶。
徐青青仿若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拿出摇铃,伸长手臂故意在罗性面前晃了晃。
“新儿生,浊晦来,邪祟入。虽为母者刚,替儿挡灾,但这脏东西若不除去,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徐青青说罢便收铃,在小厮的驱赶下,转身就走。
“且留步!”罗性叫住她们,用怀疑的目光审视徐青青,“照你的意思,内人如今这般是被邪祟所害?”
徐青青行礼,“正是,贫道今日偶然在衙门得见罗通判一面,便发现您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邪祟之气。”
见这道姑竟没有故意装神秘,坦白了他曾见过自己的事实,罗性倒觉得有几分可信了。左右是个机会,让她看看又如何妨。
罗性直接带徐青青去了后院妻子的寝房。这段日子她已经闹了三次自尽,弄得他每天睡不好觉,生怕睡一觉醒来又死了一个老婆,刚出生的儿子没了亲娘。
徐青青进房后,就见钱氏戴着抹额,坐在榻上抹泪,不管旁边的丫鬟婆子如何劝慰都没用。徐青青拿着摇铃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表面上四处瞎看,实际上一直在观察钱氏。
桌上摆着的粥菜一口没动,已经放很久了。
人不是在哭,就是在沉闷,脸上一点活人的精气神儿都没有。即便看到丈夫归来,也没什么太多情绪波动。难怪孙知事说罗通判的妻子求死过好几次了,瞧她这样确实是没有活着的欲望,很典型的产后抑郁症。
“孩子出生后没几日她就这样,完全像变了个人。整日没精打采,不是哭就是闷闷不说话,饭也不好好吃,怎么劝都没用,还会乱发脾气。若说她两句,便更想不开了,闹着要自尽。”
罗性询问徐青青可有办法。
“不瞒你们,我之前也找过道士,做了法事,收了不少钱,人却一点变化都没有。今儿可是你们自己找上门的,若人能治好,一切都好说;若治不好,便治尔等冒犯朝廷命官,大不敬之罪,等着坐大牢吧。”罗性冷着脸道。
楚秋闻言吓了一跳,觉得师妹这下惹大麻烦了。哪有那么多神奇的道法,可以一下就把病治好的,便是有,也是运气好,或是毛病小。师妹是懂些医术,可瞧通判夫人这病可不轻,病源都找不到,怎么可能立刻治愈。
“我试试。”
徐青青其实不确定自己所学的善言咒是否会在钱氏身上起作用,但臭媳妇儿总要见公婆,她这招早晚得试出来。
罗性抬手示意徐青青,请她开始。
随后,所有人包括楚秋,都被打发到门外。罗性带着家仆就在外等着,大约过了两柱香,仍没听见屋里有动静,他便去了西厢房等待,又过了半个时辰,天已经大黑了,他实在有些耐不住,问楚秋情况。
楚秋自然不知道,只好支支吾吾地劝罗性稍安勿躁。
罗性怀疑瞪一眼楚秋,思来想去觉得不对,他立刻起身去敲门询问,半晌没听见屋里有动静。他踢门入内,却见屋内空无一人。
罗性大怒:“来人!给我——”
“夫君。”
一记温柔地女声传来,还伴随着婴孩的恩恩啊啊声。
罗性惊讶地朝东边的夹道瞧去,钱氏正含笑抱着孩子走过来,徐青青满面笑容地跟在她身边。
“娘子,你……”
“夫君,你请来的高人好厉害,她念了几句咒,陪我去后花园散了邪气后,我便好了。这段日子我怎么都想不开,心里堵得难受,甚至想死,现在豁然开朗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活着,伺候好夫君,养育好儿子。这段日子,连累夫君受苦了!”
钱氏愧疚地跟罗性行礼道歉。
罗性激动地抓住钱氏的胳膊,观察钱氏如今的样子,目光有神,嘴角带笑,特别是她看儿子的眼神儿,充满了爱意,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视若无物。
“好,好,你好了就好。”罗性太高兴了,不顾场合地抱住了钱氏和孩子。
罗性随后跟徐青青道谢,命管家封一百两银子与徐青青作为谢礼。
徐青青拒绝了,拱手肯请罗判官为平安观的案子做主。
钱氏也在帮忙说情,请丈夫帮徐道姑这个忙。
罗性沉吟片刻,为难道:“不是我不肯帮,此事需报与王知府允准方可,但现下王知府早有令,以迎接亲王事宜为首要,其它事任谁都不准提。这样,等过段日子有机会了,我便帮你们在知府跟前提此案。”
再过段日子,刘灵秀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现在是通缉她最好的时候。
徐青青动了动眼珠儿,请罗通判听她一个提议。
“闻圣上派三位王爷来凤阳,意在让他们历练。既是历练,王爷们势必要领事做。道门遭劫,被人纵火烧死了四人,这在凤阳可算是大案了,嫌犯也很明显。
此等简单好办又能得名儿的案子,何不让其中一位王爷来查?等案子结了,我平安观一定办一场隆重的法会,为国祈福,向王爷道谢,让天下人都知道王爷的英明神武。”
罗性眼睛一亮,“如此说与知府,倒是个好办法,但不保证他一定会答应。”
徐青青应承,依旧道谢。
因天色晚了,徐青青和楚秋便留宿在罗府。
俩人一个被窝,楚秋便好奇问徐青青,钱氏身上到底有什么邪祟。
徐青青跟楚秋相处下来,已然了解她是一位心地善良很值得信任的好师姐,遂把善言咒的事情全部告知给她。
次日,徐青青和楚秋一早就来跟钱氏道别。
钱氏叫人备了些礼物送与她们,徐青青这一次没有拒绝。
“现在道观出了命案,许多人都觉得晦气,我担心道观以后会没了香火,辜负了师父她老人家的交代。还望日后,夫人能跟人多说说我们平安观的好。”
“徐道姑神通广大,普济众生,定能兴盛平安观。等平安观修好了,我一定会月月去观里上香,还会带上我的好姐妹们。”
徐青青见目的达到,笑着谢过钱氏。
“对了,罗通判怎么这么早就去了衙门?”
“唉,别提了,燕王爷今晨突然抵达凤阳,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此去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钱氏略有些担心,如今皇帝派秦王、晋王和燕王三位王爷来凤阳,无异于是给地方官派三位祖宗来。
前两位王爷喜好明显,只要投其所好即可,还算好伺候。偏偏这燕王是位捉摸不定的主儿,听说他在来凤阳的路上,已经把三名迎接他的官员拉下马,抄了家。
……
凤阳府大堂。
锦袍男子身长如玉,负手立于堂前,雕着五爪龙的方形白玉佩坠在他腰间微微晃动。
罗通判等人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更加不敢看那个横躺在地中央,慢慢血流成河,终于咽了气的中年男人。
屋内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四下静得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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