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澜有限的人生中从没出现过季西陆这样让人无话可说的存在。他盯着季西陆唇边那抹弧度,嗫嚅片刻,到底没敢问季西陆怎么就总不按理出牌。
季西陆眼神多利哪,一下看穿他的想法,自认善解人意地给他解释。
“告家长那不是小学生爱用的手段吗?我已经是社会人了,遇到事情当然要找警察叔叔了。”
叶文澜:“……”
神他妈社会人,一言不合就报警,宁自己心里就没点AC数吗?
叶文澜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站在那里缓了半天,表情几近扭曲地冲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季西陆笑了下。
“这种小事可以协调解决,没必要浪费警力吧?”
之前的事情让他吃到了教训,对付季西陆这种隐藏武力值奇高、又豁得出脸皮的人,根本不能来硬的,不然就是正中对方下怀。当然,三院突如其来的流言也让他长了个心眼,被逼着来找季西陆前,他特意请朋友连通他的个人终端,万一有个什么,朋友手中还能保存一份证据。
可惜季西陆这次没对他动手的打算,虽然言辞有威胁的嫌疑,但真要算起来,是他首先败坏季西陆名声的,季西陆找警察来处理堪称合理合法。
相反,他要再有个什么差池,又会给季西陆送一堆把柄。
说不定季西陆就等着他犯错呢!
黑!真是太黑了!
叶文澜警惕地看着季西陆,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客客气气的。
他是真的怕了季西陆了,宁愿把季西陆妖魔化,也不肯以最单纯的方式去揣摩季西陆的想法。
叶文澜想得其实没错。
季西陆利用舆论把一看就很重视沈承烨的叶文澜逼来谈话,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总得先治治对方听不懂人话的毛病。
看到叶文澜学乖了,季西陆非常赞同地说:“当然,这都是小事。以前我不知道你家风气这么严谨,还以为你和沈承烨是一样的人,是我想当然了。你是个正直的人,我给你道歉。”
叶文澜背上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像只炸毛的小奶狗,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呐喊“你要做什么”。
他深吸几口气,艰难地问:“谢谢夸奖,所以你是想要……给你什么赔偿?”
叶文澜刻意含糊了沈承烨的名字,季西陆一挑眉,没理会他那点小心思。
“你看,你这个人就是太重感情了。犯错的人是沈承烨,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用把朋友的错当自己的错。”他慢条斯理抚过书页,“至于我……人这一辈子,谁没眼瞎看上过一两个人渣?及时止损是最好的。”
季西陆话说到这份上了,叶文澜再怎么傻也听出他言下之意。
听到沈哥被嘲讽的愤怒从心头一闪而过,他马上意识到季西陆这是在说和沈承烨已经结束,眼睛刷得亮了。
不过不等他说话,季西陆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只是我被他耽误了这么多年,从药剂转向机甲修理,现在想转回本行业真的有点艰难。”
叶文澜:“……”
还耽误了这么多年?说的你好像以前专业知识有多厉害似的!
叶文澜是一点都不相信季西陆能力有多强,但季西陆几乎是明示了,他只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老老实实表示他愿意帮助季西陆。
季西陆面无表情用不好意思的语气推辞:“哎呀,这多过意不去。”
叶文澜干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你天赋好……书是我自愿借的,你一定不要推辞。”
他不自愿也不行啊,万一他没借这些书,回头季西陆一个不高兴不和他沈哥分手了怎么办?沈哥已经被温君逸晾了很久,再继续下去一定会影响两人的关系,他必须尽快弥补他犯下的错误。
季西陆哦了一声:“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担心我,那我就接受了。”
叶文澜不是很想说话。
季西陆也不用他回答,别有深意地冲他一扬眉峰:“你不会忘记承诺吧?当然,就算你忘记也没关系,你的朋友——应该是你的朋友吧,会替我记着。”
叶文澜一愣,阴森森的寒意轰然从脊梁骨上炸开,脸色发青地大退几步,眼神惊疑不定。
季西陆……已经知道他偷偷录音的事情了?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故意说出来,难道是因为有其他准备?
叶文澜悄悄咽了咽吐沫,头皮一阵阵发麻,实在不敢深想。
季西陆移开目光,捧着手中那本前沿期刊,笑容愈发意味深长:“谢谢你带来的书,我很喜欢这种充满学术气息的期刊杂志。”
叶文澜硬着头皮回了句“你喜欢就好”,又胡乱和季西陆说了几句话,就逃一般离开病房。
……
被季西陆这么一吓,叶文澜对他已经不仅仅是隐约的畏惧,而是打心里觉得他有点不正常。
“他的心思好深……要不是以前在聚会上见过他,我真的没法相信这是一个人。”叶文澜对朋友大吐苦水,“我看他以前就是装的,现在看我好欺负就露出了真面目!他太过分了!幸好沈哥没有看上他。”
他的朋友注意点却在另一个地方:“这个季西陆,他还会机甲修理?”
叶文澜随口回答:“会啊,就是水平不怎么样,要不是沈哥迁就他,他也不可能和沈哥做那么久搭档。”
他的朋友顿时沉默:“……”
作为一个机甲设计师,他能和叶文澜成为挚交好友,专业水平显然不差。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比叶文澜更清楚,一个从小将精力集中在药剂方向的孤儿转行做机甲修理有多困难。哪怕季西陆水平仅是一般,但在短短几年内就转行成功,足以说明季西陆多有天赋。
看着好友傻乎乎的面孔,他不由叹了口气:“文澜啊,你可长点心吧。季西陆的话你可以不听,但那位孟医生说的没错,你这么大个人了,是该有点判断力了。”
叶文澜呆呆地看着突然叛变的朋友:“啊?”
他的朋友更发愁了:“你以后说话做事多过过脑子,要实在不懂,就去问你哥哥。你哥哥经历的事情比你多,能在那样一场精心策划的陷害中全身而退,他的机敏是你不能想象的……”
叶文澜被朋友念叨得一个头两个大,挂断通讯时脚步都是虚浮的。
就这样,他的朋友还在结束通话前特意嘱咐他:“你不是季西陆的对手,既然已经答应要给他带期刊,就好好带给他。”
叶文澜胡乱点点头答应着,等光脑终端暗下去,盯着光屏倒映出来的、木愣愣的自己的眼睛,默然良久,禁不住有点哽咽了。
“这个季西陆有毒吧,怎么所有人听他说完话都变了呢?说好的最好的朋友呢,一点都不同仇敌忾!”
“我上辈子一定是道数学题,太难了,我太难了。”
……
前有季西陆的警告、后有朋友的劝诫,叶文澜就是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老实从家里给季西陆带期刊杂志。
不过他到底心不甘情不愿,选择书刊时就耍了个心眼,专门挑那些尖端的、难懂的、连他爸爸有时候都头大的纸质书,一股脑塞给了季西陆。
未免季西陆发现问题找他麻烦,叶文澜连看都没敢多看一眼,放下书就跑了。
季西陆眉梢挑了挑,骨节匀称的手指搭在那一摞纸质书上,毫不意外叶文澜的反应。
事实上,他就是故意激起叶文澜不满的。他不是不能用缓和的手段和叶文澜商量,但能用更简单的方法拿到前沿期刊,他干嘛还要费劲和叶文澜讲道理?
他一个退休员工就该享受生活,为一个小年轻费心费力是他该做的事情吗?
他,季西陆,绝不上快穿局那些老狐狸的当!
抱着达成目的的愉快心情,季西陆开始翻阅叶文澜送来的期刊。
叶文澜见季西陆真的开始看那些书刊,更加确信季西陆专业水平不高,借书不过是做做样子,一边在心里期待季西陆闹笑话,一边迫不及待和朋友宣布是他想多了。
“要是季西陆真能看懂这些期刊,我就当面给他三鞠躬道歉!”叶文澜信誓旦旦地说。
他的朋友:“……”
这种话怎么听怎么像flag好吧?
叶文澜非常不服气:“那些书我爸都不能完全看懂,他季西陆才多大,水平怎么可能比我爸还高?牛皮吹得都快有整个首都星那么大了,也不怕吹破了!”
“是吗?”
叶文澜毫不犹豫:“当然啊!我自己也是药剂师,还通过了药剂师协会的天赋考核,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好歹?”
叶文澜的朋友:“……”
他清清楚楚看到季西陆就抱臂站在叶文澜身后,杀鸡抹脖子似的给叶文澜打眼色,可叶文澜正在兴头上,哪里看得见。
叶文澜的朋友:“……”
算了,自己作的死,自己受着吧。
又滔滔不绝地说了好一阵,叶文澜始终得不到朋友的回应,停下话头仔细一看,才发现朋友一脸生无可恋。
他纳闷地问:“你怎么了?”
他的朋友没有说话,只抬抬下巴,示意他往后看。
叶文澜心里一个咯噔,僵在原地,死活不愿意回头。
季西陆低笑一声,气定神闲地说:“怎么不说了,你刚不是说得挺好吗?原来你已经通过了药剂师协会的天赋考核,可真是了不起。”
叶文澜噎了噎,知道自己背后说人坏话的行为不地道,脸上火辣辣烧得慌,飞快转身向季西陆小声道歉。
季西陆老早就等着这一天,当场逮住叶文澜,还有人证,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机会?
他笑眯眯的:“没关系,我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既然你这么厉害,像我这样给人耽误了好几年的、可怜的、娇弱的失业人士,是不是可以得到你的帮助?”
叶文澜:“……”
你到底,哪里可怜,哪里娇弱了?
季西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嗯?”
叶文澜凄凄惨惨地干笑两声:“对对。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只要我知道,一定给你解答。”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巧了,我现在就有好多问题想问。”季西陆露出个敷衍的惊喜表情,反手打开自己的光脑终端,投影出一篇前沿药剂论文,“不如就从这篇《从基因转写看基因病靶点筛选》开始吧?”
叶文澜:“……”
太巧了?
我看你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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