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当爹第三十五天:

    藏老嬷在富县十分有名,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 就能把她的生平、近况了解清楚, 乃至她现在住的大宅,都能给指个明明白白。那是在这个县上占地面积最大,但门庭看上去依旧有点穷穷的三进三出的大宅。

    门口挂着红色的灯笼, 用黑笔写着“王”。

    藏老嬷嫁的富商就姓王, 据说是做粮油生意的, 白手起家, 厉害得很。

    不过他们家现在最赚钱的生意不是粮也不是油, 而是人人几乎都知道的“人美心善”的藏老嬷, 有人脉有本事,可以帮助大家伙把儿女送到宫里“脱贫致富”。哪怕是身份敏感, 理论上不能入宫的人也没有问题, 改头换面的一番操作之后, 照样可以去宫里拼个前程。

    池宁在听路人闲聊的过程里,已是连连皱眉,和他身后东厂的几个宦官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对方讲述的故事,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我们村里也有这样的能人, 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被父母送进宫里。”终于有人说出了鲜血淋漓的真相。

    有人觉得入宫是一门财路, 有人则把帮人入宫转化了一门财路。

    包括了净身、养伤、教规矩的一条龙服务。

    服务到位,永生难忘。

    镇南与富县本质上是没什么区别的,只不过是一个比较穷而另外一个更加穷而已。而对于镇南来说,入宫这套流程他们应该是更加熟悉的。

    原君主动开口问池宁需要帮忙吗我杀人贼溜。

    原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他产生了近乎于人一样的感情也是最近的事, 真的是毫无经验,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替池宁杀了送他入宫的人。

    池宁却诧异的回了一句我是自愿入宫的呀,您为什么要杀了我的贵人池宁和村中族老有些亲戚关系,虽然父母没了,但族老也是给过池宁选择的,要么留下给乡绅放牛,要么切一刀入宫挣个前程。

    池宁那年只有几岁大,却已经看透了自己想活得更好的本质。

    他不是吃不了放牛的苦,而是看不到给人放牛之后的未来。如果他当年选择了留下,那他现在就是个目不识丁、满手老茧、也许连媳妇都娶不上的倒霉蛋。这与他聪不聪明是没有关系的,有些涉及到阶级的东西,就是很难依靠单纯的聪明去打破。

    对于生活幸福的普通人大概很难理解这种“难以逾越”,他们相信努力就可以成功,你一直在底层只是因为你不够勤奋。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池宁还不到五岁,就已经不会这么天真了。

    敢问,他根本没有渠道接触到读书,又怎么知道道理,明白改变命运的办法呢

    我甚至都不会遇到您。池宁是在上京的路上,捡到的原君。也是因为他选择了入宫,才有了族老给他写信,让他得以一入宫就抱上了镇南一派领头大佬张精忠的大腿的故事。

    池宁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已经是东厂的督主了。

    这是当年只有几岁、生活在山里的他,所绝对无法想象出的未来。因为他当年连东厂、督主是什么都不知道。

    一啄一饮,皆是天定。

    我这个人啊,物欲很强的。池宁对原君说的都说大实话,比起享受,当不当个男人,又算的了什么呢

    不管是送他入宫的族老,还是选择了入宫的他,他们只是做了他们能够做到的最好。几乎没有成功的太监会去报复送他们入宫的人,甚至会反过来感激涕零。

    这种逻辑很扭曲,但这才是现实。谁都没有错,只是时代错了。

    池宁无力改变,只能随波逐流。

    那你为什么皱眉原君怔了一下。

    您不觉得这藏老嬷很可怕吗她不仅仅是在站错队的情况下还能活下来,而是活的特别好。甚至借由自己过去的经历,做起了一门奇奇怪怪的生意。我一开始的想法是,藏老嬷其实是太后的人,她埋伏在魏贵妃身边帮她堕胎,但本质上拿的是间谍的戏本。

    但现在池宁却不这么觉得了,因为这个藏老嬷太高调了,她把生意做到了人人皆知,如果太后真的利用对方做了什么,以太后的铁血与冷漠

    这个老嬷不可能活到今天。原君补全了池宁的话。

    对。这样的认知,几乎全盘否定了池宁最一开始的猜测方向,他现在也有点迷糊了,如果藏老嬷真的是魏贵妃的人,那太后留下她到底图什么呢

    这才是池宁皱眉的原因,猜不透太后的布局,让他有点难受。

    不应该啊

    怎么会存在他都看不透的东西呢

    池宁倒不是觉得自己就应该成为全知全能,比所有人都聪明的存在,只是他目前虽然和太后站在同一阵线,但在不远的未来,当他们一起推翻了他们一致的敌人新帝之后,他们之间势必还要有一番龙虎斗。就像天和帝登基时那样,张太监与太后的盟友关系,也就仅仅止步于天和帝登基。

    那就是池宁和太后的未来。

    还有什么比意识到自己看不透自己未来竞争对手的计划,承认自己也许也磕不过对方更让人苦恼的呢

    原君还是那句话你会赢的。

    这不是一个鼓励,也不是一个安慰,而是一个笃定的事实。

    你现在猜不透,只是你和太后已知的信息不对等,我原君从等着池宁来求他,转变成了想要主动信息。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俞星垂正从宅子里走了出来,与池宁照面时,他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会在这里遇到自己的师弟“啊。”

    “师兄。”池宁已经扬起了笑脸,“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青天白日,谪仙一样的人物,逆风而立,和光同尘。

    俞星垂朝着师弟招了招手,然后就带他先去了县上最大的酒楼。也是俞星垂一行人如今落脚的地方。

    中规中矩的酒楼,不咸不淡的食物,以及被人频频侧目的师兄弟。

    他俩人,就坐在二楼能看到楼下热闹街市的雅座,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三年不见,师兄还是那个师兄,师弟倒是变化很大,完完全全由一个小孩子变成了少年。俞星垂看了池宁许久,才不得不承认,这师弟长开了竟然比他还好看。在他俞星垂的世界里,怎么能有人比他更好看

    原君你师兄挺自恋的啊。

    池宁向着命运长叹了一口气对啊。

    原君莫名的就对这样的二师兄放下了心呢。

    池宁的师父收徒的标准,可以说“好看”是条件,也可以说“奇怪”才是条件。脑子不好的大师兄,自恋洁癖的二师兄,以及

    对比我的两个师兄,我是不是看起来外的靠谱

    要不然为什么池宁是小师弟,却被镇南上上下下一致认为才是振兴整个派系的关键呢不是他有多优秀,而是全靠师兄衬托。

    俞星垂也是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一点也不怕丢人,毒舌的可怕,还自带一股川辣子味“我滴个乖乖。老话儿不都似讲,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嘛你小时候长滴辣么好看,完全不给长大留活儿路,怎么长大更好看咧”

    “您小时候也不差啊。”池宁只能这样回他的师兄。

    “你这娃儿怎么瓜兮兮的”俞星垂昂起了骄傲的下巴,“老子当然能从小好看到大,老子就不是一般人。”

    他是小仙男,谢谢。

    俞星垂这个人吧,就是不见面的时候,你会给外想念,见了之后,会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质问我为什么会想念这么一个玩意

    “你来富县做撒子”俞星垂用他自备的茶杯,喝了一口他自带的茶,沁人心脾,回味甘甜。如果可以,他连桌椅板凳都会自备。

    “来接您回京啊。”在这样一个公共场所,池宁自然不会说出他的本来目的,甚至他们选择了先在二楼稍做,就是为了正大光明的说给别人听。池宁只是暗示了一下师兄,“我从大师兄那里知道您快到京城了,一刻也等不了,就来接您了。”

    俞星垂点了点头,完美接收到了池宁的信号。

    “您呢”池宁反问。

    “来看老情人的嗦。”俞星垂也给自己的行踪想了个无懈可击的说辞,通过这样的方式,师兄弟俩就已经串好了供。

    池宁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俞星垂当年喜欢上的那个国子监监生,好像正是富县人。

    对方后来怎么样了,谁也不知道,也没有人关心。如今看来,他应该是没在京城混下去,又回了老家。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暂时正好在富县,就被俞星垂拿来当借口了。

    还真是物尽其用呢。

    原君有点好奇你师兄看到那个人,会重燃感情吗

    池宁也拿不定主意,按理来说,不会,但也不好说,爱情这个东西,总是不讲道理。他只能说我不希望师父再被伤害一次。

    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喏,眼熟不”俞星垂一双修长如玉的手,优哉游哉的抬起,指了指窗外,一个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长袍的男子,正匆匆从街上走过。命运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不好说,但岁月是肯定动了手的,让他再没了当年的惊艳,只剩下了泯灭与众。

    要不是俞星垂特意指出来,池宁差点不敢认,这人正是他师兄的老情人。

    不过,池宁也能确定了,他师兄是绝对看不上对方的。

    “时间是把杀猪滴刀,”俞星垂摇头晃脑,总带着一股子奇怪的戏韵,“他就是过去长滴太好看咯,完全不给长大后的现在留活路噻。”

    池宁看着仙气飘渺的师兄满口子辣椒味,内心也是很复杂的,总觉得师兄这样也是不给自己的谪仙外表留活路。

    “你前儿啷个去了王家”藏老嬷嫁的富商姓王,准确的说,整个雍畿附近都是姓王的最多。

    “我去找师兄呀。”池宁已经懒得想借口了,一推二五六,相信俞星垂会找个好借口。

    俞星垂一噎,心想着怎么不懒死你个龟儿,嘴上还要说“是哦,师父当年和藏老嬷有些交情,我来替他老人家来看看旧友。”

    “原来还有这段旧情,我都不知道呢。”池宁演技一流。

    兄弟两人随便吃吃喝喝了一顿之后,就上楼回了屋。俞星垂懒得演了,池宁则想要尽快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信息,进而推演出藏老嬷和太后之间的关系。

    刚刚在外面是故意说给外人听的,现在才是真正的掏心掏肺。

    有了原君,就不用担心别人窃听了。

    但不管是池宁还是俞星垂,其实都不太习惯正儿八经的吐露心声,演戏的时候除外。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一边做事,一边说话,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用情至深。

    池宁选择的就是坐在椅子上扒花生,你看这个花生,它又大又圆。

    俞星垂则去他带来的行礼包袱里,反反复复的扒拉着给池宁和江之为带的小玩意,都是些蜀地常见,而京城没有的。不值钱,心意足。

    他们就这么一站一坐,总算进入了认真的正题。

    认真到了俞星垂不自觉的就被师弟又重新带回了官话,这毕竟才是他人生大半的时间都用来说的话。

    “真的没问题”俞星垂做了最后的检查。

    “放心。”池宁无法告诉师兄原君的存在,但他还是尽可能的透露了自己的一二底牌。

    俞星垂是个聪明人,师弟不说,他便不会追问。只是突兀的开口“三年不见,你还好,好吗”

    “好的不得了。”池宁以为他已经做好了和俞星垂讨论这些的准备,但事实证明,他没有。

    “师父”

    池宁其实一点也不想和任何人讨论师父的事情,但他现在必须和师兄讨论。因为在找回原君之后,池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原君自己师父的下落。

    原君也诚实的回答了他。

    池宁本来应该在回京后,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大师兄的,可是,看着大师兄那没心没肺、坚信师父早晚会回来的快乐样子,池宁又有点不愿意破坏他的盼头了。

    三个师兄弟里,大师兄是个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他有他的活法,池宁不理解,却会选择尊重。

    他只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告诉江江

    他需要二师兄仙仙来拿个主意。

    他说“师父死了。”

    真的死了,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就原君所说,张太监死的很壮烈,是为了保护天和帝死的,也算是贯彻了他老人家一辈子的信念与坚持。除了没能见到三个徒弟最后一面,他的人生一片无悔。

    他是个真正的好太监,可惜,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现在大家都在骂他。

    池宁想为师父证明清白。

    但只靠池宁现在的力量是不够的,甚至只靠他自己都是行不通的。所以他回来之后才会这么迫切的想要往上爬,也所以他一直不愿意去提起这些东西。

    回京对于池宁来说,就是一场奔丧。

    一场缄默的、秘不发丧的奔丧,他想把师父带回来,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啊,是这样啊,也是”俞星垂许久之后,才终于说出了一些支离破碎的词语,他其实对于师父的死,是有心理准备的,只是没想到,有一天真相会来的这么猝不及防。让他一时间甚至有点失去了把词语组成句子的能力。

    好一会儿之后,俞星垂才干巴巴道“我会陪你一起想办法带师父回家的,放心。”

    毕竟,我是师兄啊,老大不靠谱,老二就得替所有人坚强。

    “一直守着这个秘密,肯定很辛苦吧。”

    “也还好。”池宁回的也有点干巴巴的,他的手就一直没停过,扒了满桌子的花生和花生皮,红红白白的一片,却忘了往自己嘴里塞,“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对啊,哈,”俞星垂尴尬一笑,美人连尴尬的时候都是那么美,“我都忘了,你也已经是大人了。”

    “大师兄那里”

    “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了。”俞星垂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否定,“大师兄冲动又一根筋儿,现在告诉他,没有任何意义。等,等”

    说道最后,俞星垂都说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算是应该告诉江之为的合适时机。

    反正不应该像他这样,突兀的得到了一个在脑海里爆炸的消息。

    不过想想,池宁这样好像才没什么不对,永远不会有合适的、比较能够接受的时机的,这个消息怎么让人接受啊

    倒不如这样,直接说出来,大家都解脱。

    两人相顾无言,已经找不到能够继续下去的话题。

    直至原君硬起心肠,作为了那个打破这种诡异局面的人藏老嬷才是你们现在应该关注的问题,你师父我早晚会帮你带回来。

    池宁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他师兄俞星垂也不是。

    俞星垂让池宁见识到了什么叫,前一秒分手,后一秒依旧可以考全国第一的应有素质,只是在很短的时间之后,他就神色如常,好像刚刚的尴尬与沉默不曾存在。

    很多年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上一刻,池宁明明还看到他师兄难过的好像要死了一样,下一刻,他已经能没事人似的去讨好着对后宫的娘娘说吉祥话,讨要金豆子了。

    池宁忘记了那是哪一年的大年初一,只记得在那一天师兄失去了他在宫外最后的亲人。

    他永远是恢复的最快的那个,至少是看起来是这样。他不会让任何感情,阻挡他继续生活。不自觉的,池宁也被带入了进去。

    师兄说“师父生前的任务之一,就是监视藏老嬷。”

    包括藏老嬷能嫁给她现在的丈夫,其实都是张太监给牵的线,搭的桥。

    “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件事”池宁扒花生的手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稳住了,重新开始,他在努力适应,目前来说适应的还算良好,“大师兄他知道吗”

    俞星垂摇了摇头,老大当然是不知道的“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师父不想我们知道。”

    池宁的心里总算平衡了,他开始嘎嘣嘎嘣的嚼花生。

    “师父已经和老娘娘拆伙了,又为什么要替她盯着藏老嬷呢”俞星垂道。

    “不知道。”池宁暴殄天物的牛饮着师兄带回的好茶,“我只知道,我终于可以确定了,这藏老嬷真的不是太后的人。”

    要不然也就不需要谁来监视她了。

    “不仅不是,还是太后极为忌惮,又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下手的人。”以有琴太后做事的狠辣,能让她感觉到如此棘手的,要么是这藏老嬷本人很难对付,要么就是她掌握的什么东西很难对付。这东西可以是某种力量,也可以是某个秘密。

    这么推理下去,俞星垂怀疑藏老嬷与京城突然出现的血雾有什么联系,也就再合理不过了。

    不过

    “你怎么能确定那血雾与太后有关”池宁也是因为有原君帮忙作弊才能知道的。

    “我不确定与太后有关,我就是知道这玩意与藏老嬷有关。”俞星垂与池宁推理的逻辑基点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但最后殊途同归,他们走向了一样的结果。这样的双线并行,几乎让俞星垂可以确定他们就是对的,“我在回京的路上,替师父继续了他的监视任务。”

    这也是俞星垂这么晚回到京城的原因,他做了很多师父乍然死去后,没有办法继续的任务。

    藏老嬷只是其中之一。

    在监视查看的过程中,俞星垂发现已经有人取代了他的师父,继续了对藏老嬷的控制。对方不如张太监缜密,也没有他反侦察的那一手,很快就被俞星垂顺藤摸瓜的知道了更多东西。好比那股透着诡异邪气的血雾。

    “你是说,她在替太后养着那个怪物”

    “不。”俞星垂摇了摇头,他有个更加狂野的想法,“是太后需要她来替她背这个血雾的锅。”

    池宁点点头,这确实也能说得通。

    但这绝对不只是太后能允许藏老嬷活着的原因,肯定还有其他更深层次的,他们所没有想到的东西。

    “是什么呢”池宁指望师兄能给他一个答案。

    俞星垂刚好也是这么想的。

    师兄弟同时陷入了沉默,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指责,你怎么这么废物。,,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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