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欧式挂钟时间一点点流逝,时针移到九点位置,明玥坐在书桌前,两眼直愣愣盯着窗口起伏的窗纱,臀部酸胀——
她保持这个姿势坐了一个小时。
之前都在和贺明礼对抗,明玥一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贺明礼除了睡觉,待在这个家里的时间少之又少。
她就不信,他工作真有这么忙?每天都有加班应酬?
还是说他真和别的女人鬼混去了?
明玥觉得人有时候挺矛盾的,她一边讨厌着贺明礼,一边又不希望他真的在外面有什么女人。
真有什么的话,岂不是为她为明家蒙羞?
贺明礼明明早上才说过要和解,这还没有一天的功夫就啪啪打脸。
明玥心中不快,这其中掺杂一点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像一团火翻来覆去煎熬着她。
楼下隐约传来脚步声,明玥眨了眨眼睛,犹如精致布偶被按下开关键,重新活了过来。
明玥站起身,转身快步走出房间,与刚上楼的贺明礼碰了个正着。
她握着手机,因为用力甲床微微泛白,红唇紧紧抿成直线,漂亮明艳的脸蛋面无表情,死死瞪着贺明礼。
贺明礼身上是照片里的那身深灰色西装,也许刚在车上看资料,银框眼睛没来得及取下,文质彬彬得像个年轻大学教授。
明玥下颚微收,颇有气势地扬起头,不等贺明礼开口,她举着那张照片怼到贺明礼脸上:“贺明礼,既然你这么对温暮云恋恋不忘,当初你怎么不选择跟她结婚?”
贺明礼定定看着明玥,忽然从西装口袋拿出张照片。
明玥垂眸,视线最先落在贺明礼骨节清晰的手掌上,指节修长,指甲边缘圆润干净。
目光往下移,她额角青筋连同太阳穴狠狠一跳,猛地把照片夺过来。
竟然是她和陆许衍吃饭的照片!
“明玥,我想你应该知道,既然结了婚,就应该尽量避免与别的男人单独见面。”贺明礼声音冷清,越发像不苟言笑教导学生的大学教授。
明玥抬起头,脸色变得难看。
这狗男人还挺会先发制人?
决心要到贺明礼这来找茬前,明玥在心里预设无数种对峙场面。
贺明礼可能会说什么,她一二三四五列得十分详细,应对的话术都背了下来。
她真没打算用这张照片掀起什么风浪,就是想看看贺明礼吃瘪的样子,仅此而已。
显然,现在的状况完全在明玥意料之外。
“抓出轨”的剧本明明是她的,怎么贺明礼一个乾坤大挪移,局面完全反转过来???
大脑短暂空白过后,明玥很快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瞪着贺明礼,气急败坏道,“你派人跟踪我?!”
贺明礼没回答这个问题,边松领带边往房间里走。
明玥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贺明礼,你到底听见我说话了没有,你是不是找人跟踪我?你是不是心理有病?这种事情都能想出来!”
贺明礼把手里提的礼盒放在柜子上,摘下眼镜,转身望着咄咄逼人的小麻雀。
卧室吊灯的光打下来,贺明礼轮廓线条俊美清隽,面容犹如精细雕琢过的工艺品,眸光很淡,像笼着层薄雾,一吹就散。
被贺明礼这种冷淡的目光注视着,小麻雀莫名不吭声了。
贺明礼揭开桌上的礼盒盖子,明玥视线跟着垂下去。
黑色海绵内衬上,赫然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深黑石头,形状无规则,外表覆着粗糙颗粒与沟纹,毫无美感可言。
乍一看,以为是贺明礼从哪捡来的破石头。
明玥:?
空气沉默了大概三秒,贺明礼平静开口:“明玥。”
明玥挑眉:“嗯?”
“早上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
明玥有些窒息,良久没吭声,贺明礼淡声提醒:“和解呀?也行啊,除非你把天上月亮摘给我。”
明玥:“……”
什么毛病。
一字不漏的复述,尤其“呀”“啊”语气助词部分,他用那种毫无波澜起伏的语气说出口,落在明玥的耳朵里,有种似有若无的羞辱感。
明玥心念一动,再低头仔细一看,似乎发现什么不寻常,拿起那块奇丑无比的石头端详——
这块石头具有非常明显的熔融现象,外壳上那些沟壑粗粒为熔流纹、熔流线、熔蚀坑、熔融槽沟、龟裂纹,定向坠落形成的棱角,以及点状与线状的镍铁金属硫化物。
种种特质都在表明,这块石头并不是他随手捡的破石头。
……而是陨石!
明玥呼吸有两秒停滞,想起今天贺明礼去了拍卖会,眼神变得难以置信。
贺明礼竟然会把自己一句玩笑话当真,真买来这么一块陨星?!
届时贺明礼适时开口:“明玥,我想你那番话是作数的。”
“等等。”明玥额头与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努力从震惊中抽回理智,抓住一处漏洞。
“我说的是月亮,你这颗陨石,顶多只能算是星星,所以不算。”
振振有词,又掷地有声。
话音刚落,明玥有种扳回一局的成就感。
贺明礼眉峰一挑,唇角弯出极淡弧度,只眨眼瞬间,明玥却敏锐地捕捉到那点细微,心中顿时升起不妙。
果然,下一刻——
贺明礼嗓音如山涧冷泉里的雾,轻飘飘的,带着旗开得胜的优越感。
“这是玄武岩类月球陨石,伯明翰珠宝设计系毕业的高材生,月球陨石是什么,应该不用我解释吧。”
–
明玥没想到,贺明礼这么冷冰冰一人,竟然也会有这种反常规操作。
话是从她嘴里说出口,如今贺明礼真的把“月亮”送到跟前。
明玥捧着那块月球陨星,有种捧着块烫手山芋的感觉。
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要找贺明礼麻烦的事也暂且被搁置脑后。
整个人就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陨石,呼吸都不顺畅了。
贺明礼单手松解衣扣,面色不变,整个人却呈现出一种放松而愉悦的姿态,甚至有闲心打趣明玥:“伯明翰珠宝设计系毕业的高材生,该不会食言吧。”
明玥原本心虚得红了耳根,听到贺明礼这么说,叛逆劲又被撩起来。
“贺明礼,你怎么这么无聊啊!谁会把这种瞎说的话当真?”
贺明礼身形稍顿,声音缓慢,没有情绪:“只是……瞎说的吗。”
明玥看他的眼神宛若看智障:“是谁给了你我会跟你和解的错觉?”
“我跟你说,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也……啊!疼!放手!”
话没说完,贺明礼忽然用力钳住明玥手腕。
有一丝被克制着却无处藏匿的戾气,带着侵略性将明玥包裹。
房间里的气压骤然降低。
明玥被贺明礼突然变脸给吓到了,一时间忘了喊疼,眼神恐惧地望着面前面容晦暗的男人。
“贺、贺明礼,你干什么?”
贺明礼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眼睛里雾气好像晕开,露出深邃搅动的漩涡,翻滚着复杂的情绪,像要把明玥生生吸进去。
他嗓音低哑:“明玥,你从来不为你说过的话负责任。”
明玥一怔,她听出了一点东西。
可太模糊了,压根无迹可寻。
明玥腰抵在书桌上,贺明礼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这其实是个非常暧昧的姿势。
明玥视线恰好在贺明礼的脖颈,她看见男人喉结的轮廓起伏,往下是敞开的衬衣领口,锁骨前端的一颗黑痣。
禁欲与性感结合得毫无违和感。
在这样紧迫的环境下,明玥心里冒出了这么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等她意识到自己有一秒为贺明礼美貌分神,正义小人立即跳出来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明玥故作镇定昂头,自以为无所畏惧的眼神实际上飘得不得了:“我就是这样,你能拿我怎么样。”
她一向这样,实在不行,撒泼打滚的伎俩都能用得上。
贺明礼发出一声短促而讥讽的笑音,松开明玥的手,身体前倾欺近明玥,两只手臂从两侧撑在了书桌上。
一个完全将明玥困在怀里的姿势。
“明玥,我觉得我对你还是太纵容了。”贺明礼眼神直勾勾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情绪,震碎了清心寡欲的假象:“你可以试试,看我到底能不能拿你怎么样。”
这时候,明玥终于才意识到,贺明礼哪里有了变化。
她又惊又气抬头推开他,怒骂:“你变态!滚开,不要碰我!”
贺明礼站直身体,将方才的情绪收敛得一干二净,语气平淡:“明玥,我觉得你应该要明白,我们是夫妻。”
言下之意,就算我碰你,那也是天经地义。
明玥在贺明礼平静的注视下表情变得惊悚,以一个极其防卫的姿势护住自己,往后退了两步。
与贺明礼的夫妻关系是实至名归的,即使当时是意外,但夫妻该做的,明玥与贺明礼都做过。
可是明玥没办法坦然接受过去一切,无法若无其事与贺明礼做一对寻常夫妻。
“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了。”明玥低头掩住眼里的尴尬,转身匆忙往外走。
跨出房间门口时,贺明礼平静的声音在身后说道,“明玥,我希望你能够说话算话。”
落在明玥耳朵里就变成了——
月亮都摘给你了。
希望你能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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