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男人的那一刻，河精的神情是难以置信的，是悲伤的。
那个男人脸上的宠溺那么明显，像极了那天他站在河边，信誓旦旦同河精说，我要我们在一起的样子。只不过，他现在换了一个人珍重。饶是如此，河精依然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看着那边的两个人朝这边走来，河精猛地背过身来，勉强笑笑，催促我们道：“咱们走吧......”
我们三个谁都没有动，已经来到了这里，不问清楚，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两人走到这边时，陆齐刚好堵在路上，扬起下巴，语气冷淡：“小韩？”
“哎？”男人诧异抬头看着陆齐，试探问道，“你认识我？”
河精身子僵了又僵，最终还是转过头来看着小韩，笑着走上前：“小韩，你还记得我吗？”
“啊？”男人的脸上全然是困惑，他下意识看向自己身边的女孩，主要是说给她听，“我不认识啊，您是哪位？”
河精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出难过的表情，悲伤看着小韩：“不认识了吗？”
男人看起来莫名其妙，怕女朋友误会，当下开口问道：“我确实对你没印象，是不是认错人了呢？”
河精盯着男人看了很久，最后叹口气，说着，好像是认错人了呢。
是认错人了，她的小韩不可能对面不相识。
她的小韩，不可能说不认的她。
她的小韩，不可能会背信弃义。
“我就说嘛。”河精说完认错人，男人弯眼就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整个人都显得很阳光。他的性格大大咧咧，完全没有意识到，河精情绪的变化。倒是他身边的女孩子盯着我们看了又看，等到看到陆齐的时候，女孩突然一脸恍然，对着我们笑道：“你们是在拍摄节目对吗？就是那种，试探情侣忠实度的节目对不对？我认识陆齐，你真人比照片还好看，我五岁的小妹妹挑食，只要给她看你的直播，就会吃的非常的香呢......”
陆齐也不知道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缚手缚脚般模样，给女孩签了名，然后同他们道了再见。女孩本来挎着男孩胳膊要走，想到什么又回过身同我们说：“其实我觉得这种测试有些无聊，还有些伤人。不管对方是什么反应，刚开始另一半肯定是会误会的，会一不小心想很多。或许有人会说，这是帮你看清自己的另一半，他如果中招就是抵不了诱惑。我并不赞同，都说了人心难测，为什么还要去搞这些无聊的测试呢？”
女孩说了不少，大概是这种测试很不讨人喜欢。她的脸庞圆润，看的出是一个有自我、有个性的姑娘。我顺着她的话点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姑娘礼貌同我们道了再见，男孩却是时不时回头望向河精。
“我感觉，那个红裙子的妹子有点眼熟......”男孩如是同自己的女朋友说道。
女孩不以为然，亲昵的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她长得那么漂亮，应该是个演员吧，眼熟不是很正常吗？”
两人笑着说着话，慢慢走远。河精目送他们离开，中间一句话都没说。
***
河精在人界的时间只有三天了。
她的身体越来越弱，她的神情越来越忧伤。每天早上起床，我都看到河精早早站在阳台床边看日出。她说能看到太阳的机会越来越少，虽然过强的阳光会灼伤她的皮肤，但是她依旧渴望触碰阳光，感受温热。
河精的愿望是，找到小韩，问清楚他为什么不来找她，然后同他度过自己在人界的最后的时光。只是现在......
河精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浴缸里，水让她安心。即便是知道自己可能会消失，河精也没有抱怨什么。反倒过来安慰我，说有过我这么一个朋友，她已经很满足了。
我坐在电脑前想码字，可是脑袋像是放空一般，什么都写不出来。白泽端了牛奶给我，让我注意休息。见他要离开，我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问他可不可以陪我说说话。白泽轻允，拉了一把藤椅过来，坐在了我旁边。
我说河精是个顶好的姑娘，我问白泽除了实现愿望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送她回妖界。
“我不想她消失不见，真的不想......”
白泽看着我的眼睛，语声温柔：“没有的，除非解除羁绊，否则她没办法离开人间。”
“半点回旋余地都没有吗？可不可以帮她续期呢，就是把人界暂居证延长一段时间，可以吗？”
白泽摇头，只同我道：“这是规则云筝。”没人可以破坏规则。
我颓然靠在了椅子上，白泽站起身，伸手落在我的头上，轻轻揉了揉，说他去给我准备午餐。
我把自己所在书房里，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河精应该同小韩再见一面。如果说，小韩曾经喜欢过她那么多年，不可能说忘就忘的啊。有没有可能，中间哪个地方出了什么问题，而我们不知道呢？
我下定决心要带河精再去找一次小韩，只是不等我们过去，小韩就自己找上了门。
接到小韩电话时，我正在帮河精洗头发。我开了免提，那头小韩说想约我们见面时，河精的背明显直了许多。我报了自己的家庭住址，让他直接过来就好。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小韩按响了我家的门铃。
一进屋子不等坐下，小韩开门见山就道：“能麻烦你们把微博删了吗？最近很多朋友找我，说在微博看到了寻人启事，上面的贴的画像同我很像。这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困扰......”
“删了可以，不过，”陆齐指指河精开口就说，“你真的把自己未婚妻忘记了？”
小韩的脸瞬间通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他板着脸，抬头就对陆齐道：“陆先生，我已经跟我未婚妻结婚了，你们要找到人，真的不是我。”
他手上的戒指明晃晃，张牙舞爪宣誓着另一个人的主权。河精冷了脸，同小韩说道：“韩先生你放心，微博我们会删的。所以，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小韩却没急着离开，盯着河精看了好久，像是在确认什么事情。我走到河精身前挡住了小韩的视线，意识到自己这种举动很不礼貌，小韩忙说了声抱歉。在我开口请他离开之前，小韩反倒先开了口：“请问，你是她的孙女吗？”
孙女？
我同河精面面相觑，不明白小韩在说什么。小韩没有注意到我们的神情变化，自顾说了下去：“你们要找的人，是我爷爷韩靖吧。”
我忍不住问道他：“你，爷爷？”
“是啊，我们可以坐下谈吗？”我闪身，邀请小韩来客厅坐。河精木讷跟在我身后，安静坐在了小憨的对面。
白泽给小韩倒了水，小韩礼貌道了谢，然后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同我们说道：“我看你们描述的那个人，很像我爷爷韩靖。我曾听爷爷说过，他年轻的时候有个未婚妻。他的未婚妻好像要上学还是进修什么的，反正说让我爷爷给她点时间。说等她回来两个人就结婚。可是我爷爷等啊等的，一直没等到未婚妻回来。我以前还以为他那个未婚妻早把他忘了，想不到你们居然来找我了......”
河精攥紧了自己的手指，艰难开了口：“你爷爷，今年多大了？”
小韩默默计算了一下，然后说道，“今年整一百了吧，如果他还在的话。”
整一百......
如果他还在的话.......
“你爷爷，去世了？”
“嗯，”小韩叹口气说道，“三年前的八月十六去世的，本来医生说他挺不过端午，可是我爷爷硬是扛到了中秋。我听我爸说，我爷爷第一次见到他未婚妻，就是在中秋......他身体挺好的，没病没灾，就是到了大限。我爷爷走的时候没合眼，我爸说他那是还想着自己的未婚妻......你们要是早来三年该多好，至少让我爷爷知道，他的未婚妻，也跟他一样，一直在找他......”
河精听了小韩的话，完全傻在了那里，直到小韩起身告辞，她也没再说一句。
小韩问他是不是自己爷爷未婚妻的孙女，说他曾见过爷爷画得画。他问我们，爷爷的未婚妻是否健在，他邀请我们，去他家的阁楼，看看爷爷留给未婚妻的东西。走的时候被陆齐逮住，塞了几盒五仁月饼让他带走才放人。
河精缩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白泽招呼陆齐出去散步，把空间留给了我们。我坐在河精旁边，河精扑进了我的怀里，紧紧抱着我。我伸手环住了她，轻拍她的背，当作安抚。她埋头在我的颈窝，很快我就感觉到脖子那里有些温热。
河精低声呢喃道：“原来他没忘记我......可他还是，跟别人有了家庭......”
我抚上她的后脑，理顺了她的头发，柔声问道：“那你要去看他给你留得东西吗？”
河精沉默许久，然后重重应了声：“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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