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含情

小说:攻玉 作者:萧寒城
    林荆璞望向魏绎, 随即舒展开漂亮的眉目, 眼底含情,“好啊。”

    他能精准地拿捏魏绎每一寸要害, 譬如知道他何时何地想看自己做怎样的神情。

    可为此他无疑刻意敛起了锋芒。

    魏绎恍惚一顿, 心中却并不快活,欲言又止。

    雨点飘车窗, 魏绎一阵心绪如麻。林荆璞又低唤了他一声,魏绎不耐,忽用大掌搂过林荆璞的肩,让他靠得得不能再近,低头肆虐起他的耳垂, 将不满都宣泄在了他的耳边。

    两人没了距离。

    林荆璞被魏绎抱得很深, 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魏绎如今是个高手, 这样高超的挑弄令林荆璞惬意难耐, 他不必费心思装出示好迎合的模样,只需真情流露骨子的放荡。

    他任由被魏绎吻遍了,潮红泛上了全身。

    一路上,两人后来什么也没说, 车内的喘息声已盖过了一切。

    ……

    回到宫里, 林荆璞便跟他提议说要放了吴渠, 魏绎没有异议,当即拟下诏令,让兵部集调了一队人马,不日便启程押送吴渠回南边。

    魏绎知道自己在此事上不会吃亏。

    吴渠能如此轻易地回到三郡, 势必会引得吴祝与吴涯怀疑他通敌;而大殷新帝与他的两个哥哥与不曾主动跟启朝谈条件救他,吴渠心中也难免生出嫌隙猜忌。

    若将来有一朝三郡动荡,这些不起眼的心思便会是祸根。

    -

    元月一过,天气渐暖,宫里的桃花便相继抽出了嫩蕊,池上也偶尔能见到燕子掠影,春日就要到了。

    林荆璞的身子也已调养得差不多了,除了几样补品,御医没再让他吃别的药。

    今日盘算着要出宫,林荆璞特意选了件崭新的纹金白袍,九珠玉带加身,又让云裳将头发全部束起。人站在桃花树下,已瞧不出几分病态。

    难得不用上朝,魏绎在榻上懒起,见到他这身行头,撑肘而笑:“若不是商珠昨日提前报备过了,朕决计不会让你这样走出宫门。”

    “夫人精神一直不大好,我不好再让她费心神。”

    林荆璞腕上没有新镯,魏绎上次提过一嘴后,似乎就忘了这件事。于是镜子里的这一身瞧着又过于素净了,云裳又为他换了只颜色明亮些的发冠。

    谢裳裳与竹生半月前被救回后,就被安置到了商珠的府上。林荆璞病气重,一直没敢去瞧过,只是通过魏绎向商珠询问他们的情况。

    魏绎这会儿眯起眼,伸手把玩他的腰带:“朕也许久没出宫了,今日得闲,要不陪你一道去?朕最近也读了她的诗,很是仰慕,还给你那小侄子备了礼。”

    林荆璞扯回那半段腰带,漫不经心道:“改日吧,夫人不喜俗气的人。礼我替你送了。”

    魏绎一愣,蓦的笑了,忽然掀开被子,大臂环住了他的细腰,蛮横地将人重新拖回到了榻上,大臂轻压着他的喉咙:“说谁俗气呢?”

    他又拿胡渣蹭他。

    林荆璞痒得不行,新袍也都皱了。他蹙眉而笑,急着要出门,只好轻车熟路地服软道:“我的情郎俗气。”

    魏绎一笑,在他额头上用力地亲了一下,又吻了吻他的下巴,才肯放他起身出宫。

    林荆璞着实被这人吓了一道,心猛然被提了上来。不知为何,直到出了殿门,他这心仍旧没有完全落下,在胸腔中狂跳不止。

    ……

    商珠的宅子地处邺京偏院,离皇宫有段远路。

    马车驶到时,谢裳裳与竹生已在门前望眼欲穿。

    “阿璞……”

    林荆璞掀帘站在凭轼上,迎风有泪,又破涕为笑,一下马车便弯腰入了谢裳裳的怀。

    谢裳裳今日擦了点薄薄的胭脂,强撑着气色。她的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掉,欣慰地打量林荆璞上下。

    哪怕林荆璞装点得再好,可也逃不过她的眼尖:“怎么脸上一点肉都没了,是不是又病过了?”

    林荆璞轻摇头:“前些天凑巧得了场风寒罢了,夫人也瘦了。”

    团聚的气氛正好,他们谁没有提伤心的事。

    “竹生,快来跟你舅舅打声招呼。”谢裳裳轻拍了拍身后的小孩。

    竹生比其他孩子懂事得要早,心思更为敏感,却不善于言辞,一直躲在谢裳裳的袖子偷偷擦眼泪。

    林荆璞揉了揉他的脑袋,从袖子里拿出一袋蜜饯,是从宫里带来的。

    竹生这才放下袖子,双手接了过来。他的哭与笑都很是隐忍,道:“竹生谢过舅舅。”

    “不必客气,还有这个。”

    林荆璞又掏出两只一模一样的红包,都递到了竹生手里:“新的一年,我们的竹生可要健康如意,万事顺遂。”

    至于为何会有两个压岁包,竹生还没开口问,便听到商宅的后院传来一阵马鸣声。

    商珠机敏,走上前来行礼:“谢先生、二爷,外面风大,有什么话不如进去说吧。”

    林荆璞一凛,握扇朝她一拜:“这些日子,多亏商侍郎照顾夫人与竹生。”

    “二爷不必客气,”商珠低目而笑:“我瞻仰谢先生文采与风流已久,当年赠诗之情,我也一直未能当面道谢,此趟也算是成全了我的心意。”

    谢裳裳望着商珠一笑,又握住了林荆璞的手示意,吩咐下人先将竹生带回房中。

    林荆璞颔首,敛起神色,便同她走了进去。

    今日商宅堂上还有别的客人。

    邺京的谍网虽匿,但曹问青一直没有离开邺京,伍修贤死后,三郡施予了他们压力,他们的谍网陷入了与林荆璞当时一样的两难处境。

    谢裳裳专门写信邀曹问青一叙,不想曹家本家人都到了,令本就不够宽敞的前厅分外拥挤。

    除了曹问青,其他人都带了刀。林荆璞只握着一把扇,刀光刺目,他甚至能从那一重重的刀面中瞥见自己的影子。

    林荆璞面不改色,朝三面座上的兄弟一拜,又单独再朝曹问青行礼。

    商珠退避在外,谢裳裳带着林荆璞一同上座。

    府上的下人沏了热茶,林荆璞托起茶盏,还未喝一口,曹游便耐不住性子,一刀清脆地削掉了茶盖,失望至极地大吼道:“曹将军是战功赫赫的名将,这些年倾尽家产,弃了上战场建功立业的机会,躲到邺京地底下当活泥鳅,又亲手杀了自己儿子,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便是为了成全你与那启帝的百年欢好么?”

    曹游的刀尚有克制,只够在林荆璞的拇指上划出一道血。

    可曹问青顶上的草帽飞得比曹游的刀还要再快!

    未听见风声,曹游的手背一颤,“啪”的一声,那把明晃晃的刀落在了地上。

    “将军为何要拦我!”曹游大声抽气,他往日有多敬重钦佩林荆璞,此时便有多愤恨。

    林荆璞目色稍垂,从始至终并未有半分惊恐之色,他瞥见曹问青扺掌在座上愁容不展。

    曹双提不动刀,见状也沉不住气,前来赔罪:“二爷恐有所不知,三郡已断了邺京谍网的后方供给,此举相当于是断了前线将士的粮草!新帝是要逼我们做出抉择,我们举步维艰。游子是个直肠子,他也是心中着急,才对二爷动了手。”

    林荆璞没有喝茶,起身再拜便没有起来:“璞对不住在座诸位。我失于人心,复国大业,恐难以再胜任。曹将军若要取我项上人头以效忠新帝,也无怨言。”

    旁人拾起了草帽递给了曹问青,他也没有戴回去,而是将帽子放在胸前,沉了一口气,终于稳声开口道:“二爷有什么话,不妨都说完吧。老臣今日前来,便是想听听二爷的肺腑之言。”

    林荆璞拱手,背仍是躬着的,说:“曹家人这些年在邺京劳苦功高,若没有这张谍网及时通风报信,三郡早走到了困毙的那一步。而新帝此时以这样的方式胁迫曹家,显然是没打算给你们留后路,这一点,曹将军应当比我更更为清楚。只怕送去我一人的人头还不够,最好还得拿上魏绎的人头,凑好一对。”

    “可是不听三郡的,我们又能如何?”曹游咬牙为难:“难不成、难不成要我们同你一样归顺大启吗!”

    在座之人皆犹豫拧眉,三言两语地吵嚷起来。

    曹问青面色凝滞,没有再说话。

    谢裳裳拿笔杆敲了敲茶盏,厉声打断了堂上的纷扰之声:“诸位可以信不过阿璞,也可以信不过在下,可还信不过我的丈夫么?”

    她从来都是直呼伍修贤其名,这是第一次,她在人前称他为自己的“丈夫”。

    “我丈夫是为救阿璞而死,杀死他的,正是新帝与太后。”谢裳裳有热泪盈眶,声线却仍旧稳当:“他八年前在皇宫地道临危受托,生平最重皇嗣安危,我知道他的性子,但凡不是被逼到绝境,他决不会偏袒于谁。阿璞从不因大殷帝位有杀皇嗣之心,居心叵测的是另有其人!像他们这样诡诈无道的人,便是扶持新帝上位,又如何能复国,如何能够治理天下?”

    世上在乎真相的人不多。林珙登基,姜熹从太子妃变为太后,林荆璞卧于启帝榻上,这便是世人最终看到的结果。

    可谢裳裳与林荆璞都觉得,曹问青不至于此。

    “伍老是个有大智慧,又是个至纯至性之人,”曹问青沉思良久后,眼中也闪过一道光芒,回想起往事,说:“犹记得三十多年前,我与他在落鸦关一役中一同击退北境骑兵,那是场鏖战,战士们几日都喝不上一口水,一路上便死了许多人。战事告急,朝廷为了面子不肯退兵,逼我们卖命,便发下通告说此战之后有会一人被提拔为副将。要知道在那样的年代,没有家世便想在朝中拥有品阶,犹如难如登天!偏偏我年轻时又格外要强,便想拼了命豁出去。可伍老处处都压我一头,我年轻气盛,很是不服气,但哪知最后他却将我的名字推举到了朝中。”

    往昔之景如同在昨日。

    曹问青胸中舒了口长气,又道:“再过了十年,我已与他同朝为官,与伍老提及此役,他只说当日在落鸦关时便觉得我该是与他一样的人,一样想要打破命运、俯瞰命运。所以,我们虽都有忠肝义胆,可天生也长了反骨。”

    堂上众人皆默然。

    谢裳裳听不得关于伍修贤的往事,偏头黯然抹泪。

    她悔恨在那漫长的年华中,没能早点与伍修贤解开心结,又庆幸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都有他的相伴。

    林荆璞则绷着下颚,忍着喉间不断涌上来的酸涩,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臣早已服输,自知这辈子都比不上伍老,”曹问青说着,朝林荆璞跪了下来:“可是臣心中不甘呐,哪怕再过了二十年、三十年,臣与伍老惺惺相惜,也依旧向往成为与他一样的人。”

    林荆璞黯然抽气。

    曹游方才还一脸愤懑,如今见曹问青跪了,丢刀丢的比谁都快,也立刻朝林荆璞跪了下来。很快,满堂的人皆敛目跪了。

    “臣曹问青,乃至曹家上下任何一人,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只要二爷不嫌,定当生死追随。可是事到如今,老臣还是想多问一句,二爷将来的打算究竟是什么。”

    林荆璞将那破碎的茶盖倒扣,面色清冷:“乱世未平,众生罹难,我痴心妄想,要为天下百姓谋求几年平安。”

    曹问青一愣:“如何一个谋法?”

    林荆璞掷地有声:“当朝者贤,则护之;当朝者昏,则杀之。无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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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郡一带皆是水域,殿宇之中也有清流环绕,宫人们时常得划舟而行,到了夏天,田田荷叶便能挤到廊上来。

    可林珙怕水,自从来了三郡这陌生之地,他还是喜欢躲在屋子里。

    他习惯了昏暗的光线,只命宫人在书案上点灯,方便他看清楚字。

    柳佑坐在他的身侧,批改完他今日的功课,微微笑道:“皇上聪颖非凡,一日比一日长进得要快,太后知道了必然欣喜。今日便先学到这,皇上辛苦,时辰也不早了,快回寝宫安歇吧。”

    柳佑并非全是逢迎之语,林珙的确刻苦异常,虽然底子薄弱了些,可姜熹一直以来都有教他识字背文,学起来也比同岁的孩子要快上许多。

    林珙坐在椅子上,腿刚能着地,握笔抬头问:“柳太傅,明日你要给朕布置什么功课?”

    “回皇上,明日臣讲的是《论学》二十篇中的前五篇。”

    “我还不是很乏,能今晚就讲吗?”他还不大适应,总是会忘记说“朕”。

    柳佑一笑:“皇上好学,是众生之德,可皇上也当顾重龙体,还是明日再学吧,不然皇后娘娘也应等得着急了。”

    林珙拧巴起眉头。

    柳佑见他如此,又低声哄道:“皇上是不喜欢皇后么?臣还记得皇上第一次见她时,还夸了她好看的。”

    吴娉婷是三郡望族中的大美人,比林珙大上十岁。

    “好看是好看,母后也说她长得极好,”林珙有点犯难:“可是皇后她睡觉打鼾。与她成亲以来,我总是睡不好。”

    柳佑不由笑了,蹲下身来柔声教导:“她是你的皇后,是你的正妻。你要敬她爱她,不可因这样的小事便嫌她。”

    林珙点了点下巴,又问:“那柳太傅,你的妻子也喜欢打鼾吗?”

    “臣没有妻子,也不会娶妻。”柳佑望着这孩子的眉眼,有几分出神。

    太像了。

    “为什么?”林珙认真地问。

    灯火幽暗,柳佑没有收敛神色,四下无人,他还是忍不住去抚摸了下林珙的脸颊:“臣的心上人,已在八年前去了很远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副cp是这一对,养成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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