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白无语。
这里是办公室, 虽然这会儿没有旁人, 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人进来了。
但这不代表着他愿意被人误解。
唐白看着时柯林的眼睛, 认真道：“我从没有过那种想法，再说了，从头到尾对我有偏见的人, 是你吧。”
时柯林因为激动剧缩的眼瞳微颤了一下。
他之前是对唐白有偏见, 虽然他很不愿承认，却也是事实。
他决定要来美术馆工作的时候, 卫卓和他说, 同一期进来的那个叫唐白的他很喜欢, 人好脾性好又会画画, 他非常欣赏。
作为全球知名大学全A毕业, 专业过硬又天生骄傲的人, 时柯林怎么能够接受一个普通大学毕业出来的人比他优秀？
但是，随着相处的加深, 他内心深处也隐隐开始觉得, 卫卓并未夸大。
这个不怎么爱说话，又很会脸红的家伙，比他想象中要优秀很多。
这种想法每次冒出一点点就被他盘踞心头多年的骄傲压制了下去。
即便唐白不错又如何，他明明更优秀。
可是, 随着这次展览的成功举办，他心中那一直被压抑着的想法越来越茂盛。
贺之行的那个采访，更是成了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柯林自小被人捧惯了，即便这件事其实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却觉得像是在打自己的脸一样。
时柯林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在这个美术馆里待下去了。
时柯林哼道：“你心底一定乐坏了吧，我之前那么嘲讽你，但是这一回展览的成功很多层面上都靠了你。现在，我才是成了那个真正没用的人！”
唐白眉头一蹙。
他真的从没有这么想过。
时柯林站直身体，开始往外走：“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我走了。”
“等一下！”唐白突然叫住他，“如果你是因为这种事情就放弃的话大可不必，刚开始馆长问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工作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美术是理想，来美术馆工作是梦想。如果因为这么一点点挫折就放弃了自己的梦想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
时柯林脚步顿住。
唐白快步绕到时柯林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道：“展览成功靠的是我们大家，虽然我可能比你们多出了一些力，但这更多是因为我与贺老师有着多年朋友的情分，我想要帮他完成这个心愿。”
时柯林阴郁地看着唐白，眼眸里流露出复杂之色。
唐白很少在人面前说太多，大部分时候，他都是那个聆听者。
即便唐白的外貌属于那种在人群里很惹眼的存在，但也从来不利用自己的这个优势来获取什么便利。
他总是很安静地等在那里，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也没什么脾气。
时柯林一开始的时候对这个人是有偏见，慢慢地这种偏见变成了一种令他难以言喻的想法。
他想，这个人也太随波逐流了。
能力明明还可以，怎么这么没主见没想法的，就知道听从上头的安排。
直到这一次的重点展开始，他突然意识到，所有过去贴在唐白身上的标签都是不正确的。
唐白这个人，和他过往所理解的都不一样。
他有他自己的坚持和想法。
唐白认真道：“我始终觉得，真的喜欢就应该努力一些。”
一说起喜欢，时柯林心头微微扬起的情绪又沉了下去。
他是喜欢美术，想要做这份工作，可是如果做不出理想的成绩，费那么多劲又有什么意思？
这么想着，他说话语气里都带上了一丝颓然。
“喜欢是一句话，可是要付出那么多东西，结果也不一定满意，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唐白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可是你至少还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呀，你看外面街道的环卫工，你看各种送餐的外卖小哥，他们都是真的喜欢这份工作吗？也许有，但大部分应该是没那么喜欢的，但是他们还是每天很认真的工作着，认真的生活下去。他们都这样，你怎么可以说自己的生活没有意义呢？”
时柯林整个怔住了。
唐白把工作牌塞回时柯林手里：“其实馆长还有其他人都很喜欢你的，就连我，虽然有时候会觉得你说话很难听，却也很容易被你积极的工作态度感染，想要更努力一些。”
做完这些，他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继续将覆盖在宣传手册表面的纸袋子剪开。
时柯林手里紧紧攥着工作牌，在那站了好一回，才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
唐白整理完新的宣传手册，拿起手机准备看时间的时候发现，母亲不知什么时候给他发了个信息。
唐女士：唐唐，我明天的飞机到，酒店什么的都安排好了，你专心工作，等下班后我们一起吃饭。
唐白：好，妈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打电话。
刚放下手机，又提示又新的信息来了。
唐女士：我其实……有个想法。
唐白：什么想法？
唐女士大概是觉得打字太慢，或者说不清，飞快发了条语音过来。
“你贺爷爷跟我说，你工作那里的那个馆长对你不错，又老是帮你，所以妈妈想着请他吃顿饭，你觉得怎么样？”
话是很正常的话，但是唐女士说话的口气实在是太荡漾了，荡漾到令人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
唐白：唐女士你怎么回事，这语气不对劲啊！
“哪有不对劲呀，而且我还听说你们馆长很帅，想要见帅哥，人之常情对不对？”
唐白：……
唐白：那我先去问问看馆长吧。
唐女士：好呀好呀，你快点去问，确定了和我说哦~
唐白盯着她妈最后一条信息末尾的那个“~”符号看了好一会，心莫名跳快了好几下。
贺爷爷……应该没看出来什么，也没对他母亲说什么吧？
·
Season馆长办公室里，顾南望半靠在沙发上，接着电话。
“那小子又不想辞职了，”电话那头，卫卓的声音里透着无奈，“他总是这样想一桩是一桩的，兄弟，你这回就给我个面子，再给他一次机会如何？”
“行啊，但是我有个条件。”
听顾南望这么干脆，卫卓的声音立刻轻松起来，“没问题，只要你答应给他机会，要我做什么都成。”
“我想要你北街区那套房子。”
“啥？”卫卓一愣，“就是那套最顶楼的，卧室上方有活动玻璃的房子？”
“嗯，就是那套，租给我。”
“你要租？不对啊你不是一堆的房子么，想住的话住自己房子不是更好？”
“不是我要租，是我朋友要租。”说到“朋友”二字时，顾南望语气都柔了下来。
“啥，你什么时候是会帮朋友看房子的人设了？”卫卓笑着道。
“男朋友。”
“男朋友的话，不是更应该让他住你的房子——”卫卓突然中止了话头。
顾南望慢慢勾起了唇，果然，几秒之后，那边就传来了卫卓近乎尖叫的声音：“靠，你们成了？”
顾南望把手机移开了些，冷冽的眉眼里也渐渐染上了笑意：“细节你不用知道，只要告诉我，那套房子租不租给我就行了。”
卫卓：“租租租，你就是要，我都给。”
顾南望：“行，那我就当时柯林那封辞职信没有给过我。”
卫卓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感叹道：“这才过了没几天，你这行动力也太惊人了吧！”
顾南望没接话。
他在想卫卓的那套房子。
这种在卧室顶上开窗户的房型很少，却极特别。
如有必要，他很愿意买下来。
顾南望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也极少失手。
“馆长，我可以进来么？”这时，门口传来唐白的声音。
顾南望眉头一扬：“进来。”
他低声压着话筒：“不说了，有事。”
然后不管电话那头卫卓还在嗷嗷叫，直接挂断。
顾南望早上过来的时候，唐白出去办事了，这会儿是两人今天的第一次见面。
他目光停在对方染着薄红的脸颊上停了一会，才带着笑意道：“过来。”
唐白：“啊？”
嘴里这么说，腿还是很听话地行动起来，走到顾南望身旁。
顾南望直接拉住他的手捏了一下，这才道：“找我什么事？”
顾南望坐在沙发上看着唐白，这么近的距离下，他得仰直脖子，才能看清楚唐白的脸。
因此，深邃眉眼里的情绪被天花板上的大灯照的一清二楚。
唐白被他这种特别直白的眼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件事手机上发个信息就能说清楚，他就是大半天没看到人了，突然就很想要上来见一面。
他很轻地蜷缩了下手指，把手从顾南望手里抽了出来。
这样被握着，他太容易紧张了，尤其是在办公室这种公众场合里。
唐白在心里给自己冷静了一下，开口：“馆长，我妈明天想约你吃个饭，可以吗？”
唐白想起刚才唐诗蔓语音里的荡漾，不由有些羞赧。
顾南望眨了眨眼睛：“你妈妈想见我？”
“没有别的意思，”唐白怕顾南望多想，飞快解释道，“她就是听说您在工作上对我帮助良多，想要感谢一下。”
但是，越说，脸就越红。
最后，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因为，他自己已经忍不住浮想翩翩了。
顾南望的目光停在唐白染成深粉的耳垂上不动了：“可以是可以，不过——”
唐白眼瞳一颤。
他以为顾南望又会接上什么“看你表现”之类的话。
不料男人突然朝他勾了勾手指。
唐白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却还是听话地弯下腰去。
顾南望弯起眼尾，直接捏上了心中一直肖想着的地方，然后轻轻揉了几下。
“我不想用馆长的身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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