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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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莎耷拉着脑袋问:
“如果蚂蚁意识到错误,并且在努力改正自己呢?”
看起来,她认错的态度很诚恳。
但神座上的那人,却没有被她恳切的态度打动。
他轻轻问道:“改正?”
“是的,我会好好控制我自己。”
穆莎顿了顿,鼓起勇气说:“毕竟,我也不想在梦里见到……”
神清冷的银色眼眸眨了一下,眼中仍是空无一物。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不像在下定义,而是在叙说现实。
“不,你没有改正。”
“吾没有从你身上看见悔意,丝毫没有。”
穆莎气鼓鼓的想,油盐不进也该有个度吧?
她说:“您没看见,那就没看见吧。”
废很大的力气和对方讲述自己的心有多坚决,是最蠢的行为。
这只会让对方觉得,她只会动嘴巴,还是个矫情的玻璃心。
穆莎原地躺下,掀起一片白茫茫的云。
神问道:“你在做什么?”
黑发少女说:“睡觉。”
神:“……”
穆莎闭上眼睛。
她像是卧在一团柔软的棉花上,感觉到非常的舒适。
这一躺一闭眼,睡意就涌上来了。
神那清冷的,带着霜雪气的面庞上,表情一阵怔松。
不过一瞬,他的表情,又恢复到了那毫无波澜的,平静又冰冷的模样。
※
穆莎这一觉睡到了神宫一天课程结束的时候。
她人缘不太好,没有人来叫醒她继续听课,那些人都巴不得她挂科离开神宫。
直到睡饱了觉,穆莎才睁开眼睛。
她看见巨大的雕花窗框外,那轮逐渐沉落的夕阳。
她现在精神很好,一点也不觉得困了。
穆莎回了寝室,拿着篮子去还给餐厅那位好心的夫人。
晚餐的份量拿的稍稍有些多,她打算留下一些,明天早上吃。
她坐在桌前,翻开课本,自学那些没能听到的知识。
在星幕爬满了天空之后,穆莎合上书,掀开被子上床。
她已经找到能睡好觉的方式了,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把生物钟调整好。
晚上睡觉,白天上课,这才是一个好神术师该有的样子。
穆莎闭上眼睛。
在这个世界里,能让她以最快速度入睡的方式,那大概就是背诵祈祷文册。
对,就是每天早上,信徒的祷告文。
那东西对她来说无聊透顶,却又不得不去接触。
像极了她在上一个世界被压着写数学作业的模样。
在一切都沉寂下来的夜晚。
假信徒穆莎,背着向光明神祈祷的语言,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这次再出现在光芒中时,穆莎的心态要好的多。
她轻松又愉快的,拍了拍身边柔软的,像鹅绒一样舒适的“床垫”。
穆莎微笑着说:“先生,又见面了。”
对方没有回应。
她也没想要得到回应。
黑发少女自顾自的躺下,抓起一片云,遮在自己身上。
在睡去之前,她说:“如果您觉得我碍事,可以随时把我送走。”
“我也没办法,控制神力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我会尽力的。”
扫在她身上的目光冰冷。
似是在质问她,脸皮为何这样厚。
但穆莎不在乎。
对于一个猝死过的人来说,保持良好作息才能活着,活着才是第一位的。
而且,在这里睡觉,可比在寝室里睡觉舒服多了。
※
次日,穆莎精神的坐在教室里。
她穿着神术宫的制服,抬起头看着银色石板,眼睛里像是有光一样。
同桌温蒂问道:“穆莎小姐,您度过了难关?”
她那双灵动又温和的眼眸里,满含着羡慕与惊喜。
好像穆莎度过了难关,她比谁都要高兴一样。
至于这惊喜的真实程度,就不能去细想了。
“还没有……不过,我想……”
穆莎转头看向她,用同样虚假的温柔态度回应道:“应该是快了。”
“这真是太好了,光明庇佑着您。”
穆莎客气的说:“您真是善良,布莱曼小姐。”
“您昨天一定一直在担忧我,一直向神祈祷,‘祝福’我度过难关。”
温蒂微笑着默认了。
她的脸颊上漫着一层羞怯的粉色。
装得还挺像。
穆莎说:“谢谢您的祝福。我希望,您昨日对我的‘祝福’,能够数倍的,返还在善良温柔的您身上。”
温蒂:“……”
穆莎眨了眨眼睛,银灰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笑意。
“善良的人,应该得到最好的回报。”
“就像恶毒者应该受到惩罚一般。”
温蒂抬起头,笑着回应:“当然。”
奥斯汀主教走进来后,教室里的小神术师们都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了。
这堂课,学习的是神术的进阶课程。
神术宫今年选进来的孩子们被分成了两组。
对神术已有一定程度掌握的,不会再学习基础,而是直接从进阶开始。
没有经过系统学习的,进入神宫后要重新学习基础。
穆莎原本打算混进基础班,好好当一条咸鱼。
但她那个便宜爹不同意。
便宜爹觉得,进阶班离光明神更近。
穆莎捏着羽毛笔,抄写笔记。
她表面一派镇定,内心却十分慌乱……
——这到底是在讲什么!?
进阶班的课程非常晦涩难懂。
倘若睡过去一节课,下次醒来时,这门课程就会变成听不懂的天书了。
那些讲师们同意小神术师们睡觉,不是出于宽厚慈爱。
他们的意思是:你睡吧,你要是睡了,你就完蛋了
至于那种睡了觉,还没有完蛋的人……
那也算是人家的本事。
奥斯汀主教讲完课,执着教杆走了过来,关切这一届最有天分的小神术师。
他说:“穆莎小姐,你看起来已经好多了。”
穆莎从难到让她想要哭泣的课题中抬起头。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脸,说:“是的,奥斯汀主教,这都要感谢神的庇佑。”
奥斯汀看着她哭一样的笑脸。
他想问一问这位小姐,是否遭遇了什么麻烦。
可就在下一个瞬间,他就有些恍惚。
“噢,穆莎小姐。”
这位资历颇丰的主教眼中带着止不住的震惊。
他对小神术师很和蔼。
但在小神术师对光明的信仰,对自身的克制,对神术学习的努力上,他从来都要求严格。
能得到他的夸赞的小神术师,必然是已经优秀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步。
穆莎前天才被他夸过有天分。
今天,奥斯汀主教开口时,竟然又带着赞叹的语调。
三天夸了一个小神术师两次,这绝无仅有。
“我刚刚,竟然隐约看见神圣的云霞,披在了您的肩上。”
“我还从来没有在瑟斯顿先生之外的人身上,见过这样的景象。”
穆莎眨了眨眼睛,满脸疑惑。
哈,云霞?
这莫名其妙的形容方式,真是神术宫的传承吗?
但没过多久,她就反应过来了。
神宫不缺天才,正如瑟斯顿耳朵比较好,这位奥斯汀先生,大概是眼睛好。
但这云霞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穆莎想:大概是他们光明信徒独特的夸人方式吧。
“您一定会成为最好的神术师,最好的。”
奥斯汀主教赞叹过她,像在回味着刚刚的画面一样,摇着头从教室里走出去了。
他脸上还带着祥和幸福的微笑。
穆莎:“……”
她猛然想起来,自己忘记问奥斯汀主教补课的事情了。
主教,您眼中的,未来最好的神术师,现在面临着挂科危机啊!
穆莎原本是想今日课程结束后去找一找奥斯汀主教的。
但在傍晚,她找过去时,被告知奥斯汀主教有些事情,暂且离开圣城维哥了。
别的讲师倒是都很好说话,愿意在闲暇时间为她进行补课。
一直到回了寝室,穆莎都还端着书本暗自悲伤。
神是很眷顾她,给了她人人羡慕的天分。
但是,她更想要的,是天才一样的头脑,不用上课就什么都能学会的那种。
※
穆莎很悲伤,悲伤到连觉都睡不好。
当天夜晚的梦里,她甚至直接将书本带进去了。
她盘腿坐在刺目的银光里。
穆莎说:“先生,您能不能不要把光打的这么亮?”
“我看不清书上的字了。”
那人没有说话。
但是,眼前的光线却突然变得柔和了。
穆莎低下头,这个亮度刚好适合看书。
穆莎感谢道:“愿光明护佑着您。”
神座上的那人轻轻闭上眼睛。
他自身的存在,就是世界上最明亮的光,无人能护佑他。
穆莎抓住机会,提出更多的要求。
她问:“您能给我笔和墨水吗?”
神掀起眼帘。
一道光自云上汇聚,那光芒散去后,变成了一瓶墨水,还有一支羽毛笔。
空灵的声音响起:“你不睡觉?”
“我倒是想睡。但您看,我做梦都带着书。”
穆莎说:“如果不赶紧解决落下的课程,我大概不会有好觉可以睡了。”
那人又未回应她。
他并不想知道,她不睡觉的原因。
穆莎低着头看书。
没有一个负责讲解的引路人,神术的进阶会变的万分困难。
有些东西就是一场迷雾,不知道路怎么走的人,再如何努力,也只是在雾里打转罢了。
她抬起头:“好心的先生,您知道‘介质拓印’是什么吗?”
这是书里的东西。
进阶课的课本高深奥妙,所有的名词都是几句话轻巧带过,讲解不多。
空气里一片寂静。
也对,这位先生不太爱说话。
他已经给了墨水和笔,这就很好了。
穆莎不能指望他当个慈善家,手把手教一个后辈(也可能是晚辈)念书。
就在穆莎低下头,打算翻课本的下一页的时候。
空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解答了她的疑惑。
“介质生效。”
神说:“有些神术会用到媒介。”
“一张纸,一支笔,一枚戒指……”
正如穆莎把神术的图阵画在纸上,这时,纸就是神术的媒介。
穆莎问:“这些东西,就是介质?”
“在使用神术时,神力会在媒介上,形成独特的印记。”
“拓印印记的过程,等同于神术生效的过程。”
“这就是介质拓印。”
穆莎一边点着头,一边记笔记。
不愧是大佬,讲课讲的真好,通俗易懂。
如果神术宫的讲师全都是他的这种水准,那么,每个小神术师都不会再面临挂科的危机了。
“我懂了,谢谢您。”
穆莎看了一遍课本,又问:“先生,那‘镜像拓印’是指?”
她知道,自己顺杆爬的行为有些过分。
但在对方表示拒绝之前,她还是想试一试。
穆莎眼巴巴的等着他回答。
她知道,她等来的,更可能是对方质问她究竟在神宫做了什么。
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答案——当然是在做梦!
但是大佬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又或者,他喜欢努力学习的人。
“神术达成了生效条件,却并未生效。”
……
※
穆莎以极快的速度追上了落下的课程。
其实也没落下多少……
但神术师自学进阶课程这件事,在神宫还是第一例。
穆莎的名声在讲师之间传播,整个神宫,从上至下都知道了,这一届出现了怎样的天才。
穆莎尴尬的笑着,说:
“不,先生,我真的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才补上课程的。”
讲师完全不信:“穆莎小姐,不用谦虚了,整个神宫的讲师都没有这种水平,除非瑟斯顿先生愿意上讲台。”
穆莎:“……”
她要崩溃了,她真的不是在谦虚啊!
等等?
那给她讲课的人到底是谁?
那人显然不是瑟斯顿先生。
穆莎能够确认这一点。
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对劲。
明明所有的事情她都记的清楚,大脑却拒绝处理那些细节。
每当她试图探究的时候,她的思维就会被扭个弯,不像之前那样清晰,具有逻辑和条理了。
是阻碍认知的神术。
穆莎确定了这一点。
对方用了这样的神术,就是不想被揭破身份。
穆莎呆站着,接下了讲师的夸赞。
窗外的夕阳沉下,讲师拍了拍她的肩膀,热情的和她告别。
穆莎叹了口气,揉一揉肩膀,去餐厅吃饭。
穆莎想要像往常一样外带餐点时,遭到了好心的夫人的拒绝。
那位夫人说:“噢,抱歉,穆莎小姐。今天午休结束后,瑟斯顿先生通知了餐厅,禁止神术师外带食物,只能坐在餐厅里吃。”
穆莎:“?”
那她以后早上岂不是要饿着肚子去陪信徒祈祷?
※
穆莎吃完晚餐回到寝室。
她没有温习白天的功课,她掀开被子,直接入睡了。
她昨晚一直在做梦,算是一夜没睡觉。
今晚要多睡一会儿,好好的补一补。
但当穆莎在一片柔和的,非常适合读书的环境里睁开眼睛时,她惊的把打招呼的话语吞回了肚子里。
她的眼前,是摞成小山的厚书本。
这些书比她的进阶课本更加高深,晦涩难嚼。
她绝望的抬起头:“您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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