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亲爱的雪莉姨妈

    很久不见, 不知道您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安妮按下这样一行字之后,靠着墙和椅背的夹角发了一会呆。门外人来人往全是教廷高层和红线军团内部人员。有个人刚才走进来对她行礼, 之后用温和但不容拒绝的语气转述执行部部长耶达的命令他们会主动采取合适的手段向艾格尼丝乔伊斯、也就是安妮的朋友艾丽卡寻求一些微小的帮助, 也会在事后给予补偿。

    安妮答应了。

    她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于是很快就有人举起通讯设备准备联系艾丽卡的现任监护人福特希尔。一群成年人围绕在小小的一台机器旁边,当信号接通福特的问候声从里面传出来的时候,房间透明的玻璃门被合上了,声音的传导被有效阻隔, 安妮听不到他们之间的任何对话。

    她可以现在走出去, 没人会阻拦她。

    一个孩子的父母会在正式工作的时候将孩子赶出书房。你非要进去的话, 他们不见得会揍你, 但也说不定会在事后大发雷霆把你骂上一顿。

    何况这里还没有安妮的父母。

    所以安妮最后选择了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她从小到大都不是会给人添麻烦的类型否则也不会成为教廷放心大胆摆出来的活招牌之一。但是艾丽卡的脸总是在她眼前出现, 让她不由自主地在给雪莉乔伊斯的邮件中打下一连串乱码。

    收件箱是空的, 雪莉从来没有回过信。

    安妮甚至都不确定她是否还活着,尽管教廷向她保证雪莉姨妈仍然在医院中疗养, 只是不方便与人见面。

    这个社会这个世界,当他们想要掩盖一件事的时候,谁又能发现不对劲并且敢于说出口呢就算她是圣安妮的后代又能怎么样在切实地掌权以前, 这只是个名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红发的小姑娘烦躁地换了个姿势,继续编写那封邮件,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我觉得你根本没你想的那么讨厌人类。”阿撒托斯说道。

    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会毫不在意地对着雨果说出这种话来。

    正在写作业的艾丽卡从容地从抽屉里拿出两个耳塞戴上了。

    温蒂默不作声地拿出一副入耳式耳机, 是伊戈尔刚给她买的动物园纪念品, 上面吊着一只半指长的小豹子布偶。

    狂乱地摇滚乐声在她耳边响起, 迅速压过了仿生人炸毛暴起的声音。

    “什么”雨果翻身而起,瞪着阿撒托斯,“你什么意思”

    “教廷联系了冈格尔元帅,他又找到了伊戈尔转达这件事。”阿撒托斯借着清凉的月光坐在半开放式的阳台上纳凉,手中的移动终端放着一首悠扬的交响乐,成为了他们对话的背景音,“教廷已经发现我们的身份经不起推敲了,估计一会就会联系艾丽卡。你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吧。”

    “是啊。”雨果翻了个白眼,“为了取得战争的正义性。就连小孩子打架家长都会责怪先动手的那一个,我总得给他们留下点把柄。”

    “为了师出有名我还以为你想找个机会和他们玩。”

    “是耍他们玩”雨果纠正道,“等他们以为发现了什么的时候,我假装自己是那条被钓上来的鱼。结果呢他们知道的一切都是我愿意展现出来的。敌人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随时可以收取战果,就像是被猪笼草诱捕过来的昆虫一样,只有死亡到来的那一刻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愚蠢。”

    “死亡”阿撒托斯若有所思地重复这个词,“这是你希望的吗”

    他在雨果看不到的角度翘起嘴角,顶着伊戈尔看穿一切的无奈眼神叫出一个名字“尤里塞斯瓦伦。”

    阿撒托斯的声音并不大,声调也不高。

    但两分钟以后,被他叫道名字的男人从地下室的方向走出来,额头上还带着未干的汗水,语调平平地说道“您叫我”

    威廉姆斯跟在他身后,用口型向众人示意他累过头了,现在神志不清。

    “我头脑很清醒。”尤里回头看了威廉姆斯一眼。

    仿生人挑起一边的眉毛。

    “你偶尔的行为方式很好猜。”尤里僵硬的面颊抽动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评价威廉姆斯温和外皮之下某些时候透露出来的、和雨果相似的本质即热爱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人类转过头,对阿撒托斯鞠躬行礼“我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阿撒托斯打量着他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无精打采,但是明显比过去精神不少的面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

    “音乐声。”神明指了指手中的移动终端,“能听见它吗”

    “能。”

    “什么感觉在真实和虚幻的乐声重叠在一起的时候”

    尤里渐渐明白过来,想了想回答道“混沌中重新有了秩序。”

    阿撒托斯点点头。

    “雨果想要发布一个任务。”他无视了在场的两个仿生人惊愕的表情,自顾自地对尤里说道,“你正好可以用这种方式报答他对你的帮助。”

    尤里心中一紧“是什么任务我会尽力。”

    “应该不会很困难。”阿撒托斯说,“它有足够的能力把复杂的敌人简单化,并且通过前期部署削弱对方的实力。”

    “喂”雨果道,“我还什么都没答应呢”

    “这不是你说的吗”阿撒托斯无辜道,“布局,诱饵,剿灭,死亡。现在我为你带来了现成的杀手,你都不用亲自动手。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而我在试图为一个朋友达成它的目标。”

    “”

    尤里瞳孔因为精神紧绷而紧缩了些许。

    其实他也想象过自己被迫坐上的这辆列车会驶向什么地方。

    万万没想到第一站就这么刺激。

    阿撒托斯说的很直白,祂在尤里眼中也不是会用这种话题开玩笑的类型,那么夺取同族性命就不再是简单的、像游戏中干掉一个nc般简单的事情。

    开什么玩笑啊。他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个是不是同族根本没有关系,就算邪神不存在,人类社会不是也在永无止境地内耗吗杀人犯和内战从来不会根绝。所以这条命令的主要矛盾其实是

    你愿意听从祂的命令去夺取他人性命吗

    你有能力承担这行为带来的良心谴责和后果吗

    如果对方是无恶不作的罪犯呢

    如果这个人死掉也不会有人为他她伤感或复仇,甚至会拍手叫好呢

    雨果轻松的表情和愤怒的表情一起消失不见了。

    它仰起头上下观察着尤里,仿佛卖家站在肉铺前挑剔一块猪肉,半晌它说道“行啊,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尤里沉默着什么都没有问。

    他其实想问,对方是谁为什么

    但这种问题有意义吗

    战争有意义吗

    疼痛有意义吗

    伤口反复撕裂又愈合。

    他几天前被阿瑟捅了一刀差点死在深海里,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想不通,所以他干脆什么都不问。

    伊戈尔抱着手臂紧皱着眉,无声地站在房间的一角。

    其实他恐怕才是这里面除阿撒托斯以外最没有心理负担的一个人。

    因为见惯了战争,所以就算感到不适,也很熟悉如何用利益和立场衡量一个人是否该死与之相悖者,即是敌人,直到另一方再也无力继续战斗为止,与正义与否毫无关系。

    跟何况,阿撒托斯不会任由事态恶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才是最重要的。

    两个孩子都没有听见他们在讨论什么。

    直到一个语音通讯请求传递到了艾丽卡的移动终端上。她茫然地回头看了看表情严肃的大人们,摘下耳塞问道“我要接起来吗”

    雨果问道“是谁的电话”

    其实它早在震动声响起的一瞬间就知道了。

    “是福特先生。”

    “是啊,福特希尔,恐怕背后还站着一百个教廷的审讯和谈判专家。”雨果话音刚落,威廉姆斯迈着轻柔的步伐、像一个舞蹈家、又像一只黑猫般走到艾丽卡身边,俯身按下了接听键。

    艾丽卡眨着眼睛,显得有点天真的迷惑不解。

    倒是温蒂不安地看了一眼伊戈尔,得到一个安抚的眼神。

    福特希尔沉稳的声音从通讯中传来“艾丽卡”

    “我在。”

    “你前两天是不是和朋友去了一趟首都动物园”

    “嗯。”

    “是这样的。”福特卡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天跟你同行的人是谁”

    评论员先生心中无声咆哮还能是谁妈的。

    要不是他现在身处敌军咦大本营,周围围着一群脱下武装都掩盖不住硝烟气、又自称是教廷的人,福特绝对会把这句脏话冷冰冰地、气势汹汹地甩到他们脸上。

    真是受够了。

    邪神也是。你们以为每次的突破口都是艾丽卡吗其实有几个畜生会为难小姑娘每次受罪的都是他啊

    干他娘的教廷。

    因为不敢在心目中辱骂邪神所以只能骂一骂官方合法组织这样子。

    “是我的朋友们。”艾丽卡回答道,“怎么啦”

    “之前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官方部门想要和他们见一面咨询下现场情况。”

    说完这句话之后,福特希尔都有些想笑。不管教廷是因为什么一厢情愿地认为艾丽卡只是一个误入歧途的纯白羔羊,作为艾丽卡名义上的监护人,福特都无比的清楚oga小姑娘心目中对那位神明大人有多忠心耿耿他们注定无功而返,因为艾丽卡根本不会答应

    “好啊。”通话里的艾丽卡用无知无觉的甜蜜声音说道。

    福特一时呆住“什么”

    幸运的是教廷的人也呆住了,他这会儿的怔愣倒是不显得突兀。

    “我说可以啊。”艾丽卡重复道,“是因为那个落水的大姐姐吗我记得跟我们一起走的哥哥把她救起来了,会不会有人给他发锦旗”

    “”

    格雷沙姆用手肘怼了伯蒂一下,促狭道“你想要锦旗玛格丽塔随时都能给你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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