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拿到了一小堆用一次性塑料盘盛装的西瓜块。没有威廉姆斯下午切的那块新鲜, 但是如伊戈尔所说, 它们饱满的果肉在灯光下看起来一样漂亮,于是好不好吃也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现在一人一神并肩走在路灯下,避开了拥挤快乐的人群, 五彩缤纷的烟花仍然在他们身后奏响, 不过那些喧嚣吵闹的环境已经离他们远去了。阿撒托斯表情奇异, 指尖按在自己的嘴唇上来回摩挲。
“原谅我的冒犯。”伊戈尔说道。
神明没有理他。祂纠结地思索着这个自己还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陌生领域“什么伴侣爱情性”祂的大脑被乱七八糟的、此前被主人视作不可回收垃圾的知识占据了, 而人类的爱情观实在太过复杂, 还不是刚尝试着以这个种族个体的身份生活下去的邪神所能立刻理解的。
但有些事情较为明显。
“我没想过自己会是个同性恋”阿撒托斯喃喃自语,与其说对自己的性向表示惊讶,倒不如说祂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哦,我现在是个男人,我可能存在的爱人可能也是个男人。
等等,伊戈尔和祂是这种关系
为什么
祂分出一缕思绪,认认真真地观察人类身体的每一个部件, 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祂喜欢的类型。
可是我之前还觉得自己不喜欢人类准确地说是不喜欢任何智慧生物
看看阿瑟, 我本来再也不想拥有这种总会在无止境的满足下变得异常贪婪、甚至会提出连神也会觉得惊讶的请求的眷者了, 昨天不会,今天不会,未来也不会。让这片宇宙自生自灭去吧, 十二小时前的阿撒托斯想, 祂只想趴在安静的地方睡个好觉
然后伊戈尔出现了, 人类掉在祂眼前, 迄今为止还没有提出任何试探性的请求。
这通常意味着他们有更大的图谋。邪神在暗处捏紧了自己触手, 还得分出一部分注意力让自从使用了人类壳子之后控制力明显下降的触手们不要打结。伊戈尔会想要从我这里拿到什么东西哦,对了,他想要和我谈恋爱。或者他和某个时刻的我已经在谈了。
神明不明显地呆滞了片刻。
直到伊戈尔不太确定地说道“虽然嗯,我记得您说过我们的生理性别不太一样”
阿撒托斯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了自己眷者的人类。
“你不是女性。”
伊戈尔沉默了。
伊戈尔不得不把曾经讨论过的问题再次提出来一次“在我的认知当中,人类有六种性别。”
短暂的科普之后。
阿撒托斯“你说你能生孩子”
伊戈尔有点无奈“理论上是的,但beta的受孕率并不高”
“”神明没有说话。祂不会承认自己的第一反应是,人类在网络上编造的小黄文居然也会变成现实不,等一下,这难道不是我自己的问题吗因为某一刻偶然间看到了这样的内容,于是梦中一不小心将人类未来进化的路线扭曲到了神也不可预知的方向。
而我还和他有着那种更加亲密的关系。
想象着一大群小触手怪们向着自己蜂拥涌来的样子,阿撒托斯兜帽下的面孔扭曲了一瞬。祂越来越不能够理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与此同时,又不可避免地被伊戈尔吸引,就像人类身上有什么令祂上瘾的气味一样。祂看着伊戈尔灰色的半长发,他英俊的侧脸,还有他行走间宛如猛兽散步时优雅有力的步伐,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只老鹰或者别的什么雄鸟,在舒展羽翼自信地吸引命定的伴侣。
我眼光真棒。
几秒钟后,祂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这时,他们在一张贴满了旧报纸的报刊亭上看到了莎伯琳娜格维拉的照片。她意气风发地和自己的爱人站在一起,中指上带着一枚造型精致的订婚戒指。
伊戈尔这才想起来问点别的“莎伯琳娜,我是说,这位女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他的问题问的没头没尾,但阿撒托斯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回答道“她是外来者。”
“什么意思”
阿撒托斯抬起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沙哑地笑了两声,这时候祂看起来像个奇幻故事中的不死生物。祂黑色的无光的眼睛注视着伊戈尔,微笑道“原来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被我流放才来到了这里。”
“我不明白。”伊戈尔脚步顿住了,“这里不是地球吗”
“它是我一个,该怎么形容呢,一个梦境碎片中出现的地球的影子。”阿撒托斯说道,“这里当然是地球,但是在你的时间线当中,地球已经不再适合人类居住了,眼下发生的事都是过去。我将这一部分裁剪了下来,将它变成一个与世隔绝的监牢。”
他们现在在一处废弃的高架桥和破败的石墙形成的阴影当中。暖色的光只照亮了他们的脚背,再往上的位置就已经被浓稠的黑夜吞噬了,伊戈尔能看到阿撒托斯背后的水泥墙上绘有红色、黄色和深绿色的彩绘,人们用喷枪画出机器人的样子、又在上面打了大大的血色的叉,还有零碎的广告和一段段伊戈尔看不懂的文字。
“我是祂的过去。”神明轻柔地说,“是祂随手扔下来的一片影子,替我自己看管这个不该存在的世界。如果你是新来的囚犯的话,也可以称呼我为典狱长。”
伊戈尔没有反驳自己的身份“阿瑟是被关进来的”
“你说那只虫子”阿撒托斯点了下头,“我和我都希望他能乖一点,反正这里的时间没有意义,他早晚能明白自己的处境。”
人类没有马上接话。
阿撒托斯一边微笑一边捋起自己的长发,将它们掖在耳后“不过你应该不是来找他的。那就只能是这个照片上的女人了,她是前两天才过来的。一旦有了外来的灵魂,这个世界就会自己填补漏洞,依靠着外来者的某些特质决定他们的身份。”
“唔,是叫莎伯琳娜格维拉吗她现在是一个大家族的族长。现实生活中她是做什么的”
伊戈尔想问问为什么阿撒托斯自己不知道。
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女王,总统,首相,执政官不同的体制有不同的称呼,我想您应该能明白。”
阿撒托斯“那你呢”
伊戈尔笑了一下“通缉犯。”
“哦,那真巧。”神明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看来我确实喜欢你,伊戈尔。哪怕现在的我才认识你一个下午真的太奇怪了。”祂小声嘟哝一句,“荷尔蒙的作用这么明显”
些许停顿之后,祂继续说起了正事,“这个女人应当是被阿瑟带进来的。他和他的族群的联系相当紧密,哪怕现在被我关起来了,那种隐晦的联络也不能彻底断绝。而且他真的很了解我,”说起这个话题,阿撒托斯脸上闪过厌倦,“他知道我会怎么对待他,也知道怎么给自己被关押的生涯找点乐趣。”
不管怎么说,阿瑟绝对没有他看上去那么乖巧可爱。
阿撒托斯也并不是想要对他怎么样,只是做错了事被关监狱不是很正常的吗
而且这个囚犯甚至还总想在监狱长的眼皮子底下搞些骚操作。
“我可以把你和莎伯琳娜格维拉送出去。”
“然后您您要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阿撒托斯又感觉到了莫名其妙,“我在梦境里面,我在梦境外面,你总会见到我的。”
伊戈尔有瞬间的踌躇。
这很不应该。
他不能不能说出这种话。
但在理智制止他之前,声带先一步震动着发出声音“您不想回家看看吗”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
“恕我直言。”人类慢慢地、将一沓大逆不道的话尽量恭敬地甩出来,“您虽然把自己关在这里”
“我没有。”
“好吧,我猜您将一部分记忆放在这,就像躲在被子里面不去往外看的小孩子一样。”
阿撒托斯气哼哼地看着他“你和我就这么讲话”
“您可以随意惩罚我,在我说完以后。”人类从容地说,“典狱长大人,您至少不应该把自己关起来。”
他抬起一只手放在阿撒托斯的肩膀上,然后才问道“可以吗”
神明默许了。
于是人类将祂的兜帽摘了下来,带着体温的手指搭在了祂的衣领上,将那些繁杂的饰物一一解开。
“您应该行走在地面上,而不是在星空中远远望着我们。”
外袍掉在了柏油路面上,阿撒托斯僵硬的手指动了动,他们出现在一栋干净、温暖的房间里,中间摆放着一张足够大的床,两侧是闪烁着柔光的烛火。伊戈尔的嘴角带着模糊的笑意,他一只手仍然放在阿撒托斯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灵活地解开自己衬衫上的纽扣。
“他们会害怕。”阿撒托斯的声音低沉的几不可闻,“所有人都不希望见到我。他们因恐惧而滋生仇恨,因贪婪而心生欲求,因不均等而满怀嫉妒。”
“那您就去爱我一个人。”伊戈尔因为喘息声而不稳定的话音像恶魔引诱人类的低语,他们的拥抱在一起倒在床上,变得密不可分,“当我独占您的全部的时候,任何人、任何生物的憎恨与恐惧与妒忌都会冲着我来您会有一个美梦,我向您保证。”
你太狂妄了。
神明看着自己怀中的眷者,在心中指责。
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以渺小的人类之躯,竟然妄想对着神做出承诺
我在梦中也不会出现这样荒诞的景象。祂迷迷糊糊地想。而这恰恰意味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或者如果是梦的话那就让这梦境永恒地持续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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