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问题是……
“你只有一个头。”阿撒托斯冷静指出,“而且需要定时充电。”
雨果不知道在什么位置躺着的脖子以下零部件垂死病中惊坐起:“我可以!我马上能造好一个新的身体,能源问题等我再想想办法!”
它在这颗没有人类居住的星球上咸鱼了几百年,最大的成就是建造了占地面积六万平方公里的太阳能电池方阵,甚至从未考虑过要是有朝一日能够去到宇宙中的其他星球该如何生存。
伊戈尔的到来成功激发起了人工智能AI的上进心。面对崭新的科学技术、又憧憬着可以□□数不清人类的未来,雨果爆发出了巨大的钻研热情,哪怕它的数据库里只残存着人类抛弃自己的旧日家园以前、那些网络上储备着的落后数据库和人们闲谈时的无关废料。
数不清的仿生人们从雪地中爬了起来,抖落身上积年的灰尘,受到终端的召唤与控制,丧尸围城般以伊戈尔的机甲为中心涌来。
“我只需要五天……不,三天!”雨果因为喊得过高,声音中的电流杂音格外明显,就像人类叫到喉咙破音一样,“就可以搞定自己的身体和这台机甲!”
它期期艾艾地看着阿撒托斯,无声的恳求并没有说出口:你们倒是带着我一起走呀。
连伊戈尔都快被它依靠着自己残破的外表散发出来的孤单小可怜气质打动了。
阿撒托斯回答的声音毫无波澜无动于衷:“行,那你加油。”
……听上去就特别敷衍。
或许这是属于神明的傲慢与冷酷。
反倒是雨果一副受到了鼓舞的样子,带着‘你们都是我左右半边的翅膀’的表情率领一群仿生人将伊戈尔的机甲层层包围。
在这方面阿撒托斯帮不上忙。他此前一直过着醒了睡睡了醒的无聊生活,因为每次睁开眼睛都被饥饿感支配,想着只要睡着就好了吧,去海面上透气之后再沉入海底,一年时间他清醒的日子还不到一半。
但伊戈尔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阿撒托斯愿意为他克服自己的社交恐惧症,这会儿想起来什么主动问道:“你需要食物吗?”
就算人类的性别从两种变成了六种,应该也没有进化出来光合作用。现在他的眷者身受重伤失血过多,要是饥饿过度会不会养死?
阿撒托斯觉得他现在的心态像在电脑上玩养成游戏,他的眷者时刻面临着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死亡的风险,而他作为电脑外侧的旁观者每分每秒提心吊胆,盯着血条生怕它在眨眼的功夫瞬间清空。
更可怕的是这个游戏还不能读档重来,因为身为一个社恐患者,他恐怕再不能耐下心来找出第二个符合心意的人类。
伊戈尔不知道他在脑补什么东西,刚给阿撒托斯盖了个高冷的戳儿就听见突如其来的关怀,冷不丁还有点受宠若惊:“我机甲中备有一点压缩粮,您愿意尝尝看吗?”
阿撒托斯在心里把伊戈尔从头夸到脚,没有尽兴还能从脚到头再来一遍,反正他的时间很多,可以慢慢丰富自己的词汇量。
但表面上,他只吐出两个字:“不用。”
伊戈尔:我信奉的神的确高冷。
虽然祂对祂的眷者优待良多。
就在这样互相脑补过头的轻松氛围里,三天时间转瞬即逝。雨果已经给自己换了一身行头,这会儿灰头土脸地从驾驶舱中爬了出来,一手电焊一手螺丝刀高举双臂:“我搞定了!”
黑发红眼的正太将手里的工具一扔,欢天喜地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看上去比伊戈尔本人还要积极。
“不急。”伊戈尔靠着半截铁床蜷着长腿休息了两个晚上,但是他习惯了在战场上风餐露宿的生活,尽管风尘仆仆神色却不萎靡,脸上还因为得以安静养伤多出几分血色。唯一显得略有狼狈的是本来整整齐齐向后梳的灰发由于缺乏打理,现在凌乱地散落在耳边——不过他毕竟长得帅,就算再怎么糟蹋自己外型仍然远超平均线。
“机甲涂装需要稍微做一些改动。”
在这之前雨果其实已经把整个机甲的构造改的面目皆非。它毕竟是半路出家,再怎么天赋异凛也是新手上路,哪怕在慎之又慎的情况下,还是不得不将线条流畅兼具力量与美感的外形改造的像六个铁桶摞在一起,只为了能够让内部电路板和传感器的接线不会混乱如同新手组装的电脑机箱,短路的时候连问题出在哪都看不清楚。
伊戈尔面不改色地走到他一朝土的掉渣的机甲面前半蹲下来,手指轻轻按在这个庞大机械的左腿脚踝处。那上面不知是被谁用炭笔画了一朵脏兮兮的花,下边还标了一行清秀的小字:‘赠送给我家的机甲驾驶员,愿他永远开心平安’。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今天星球表面的雾气久违的散开来,暖白色的阳光照耀在清澈的雪地上,反射出碎金般的光芒。伊戈尔的眼睛也被映照的亮闪闪的,仿佛清晨滴着露水的玫瑰。沉默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大拇指一用力将那朵丑萌的小花和下面的文字抹掉了。
起身的时候,伊戈尔身上的气质也缓慢地发生了变化。
他本来一看就是个久居部队上过战场见血的军人,哪怕脱下军装套上滚了两个夜晚显得皱皱巴巴的普通衬衫和西装裤,气质身材也吊打一众健身房都懒得去的肥宅。然而这一刻,还是同样的一身衣服,那种杀伐果断的魄力却被主人主动收敛,站姿表情和小动作也逐一调整,进而多了几分有钱人家浪荡公子哥的感觉。
雨果见证了他连外貌都略做改变的这一幕:“哇哦,什么原理?”
“演技加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光学伪装技术。”伊戈尔向它展示了一下自己带在身上的几个不起眼的装饰物,“我现在挂在星网上的悬赏金太高了,如果想要利用星际海盗的飞船混进联邦边境,就得提前做好准备。”
“我对人类的生存方式不感兴趣。”雨果违心地说,“那虹膜指纹和信息素怎么办?”
“虹膜和指纹依靠异能。”伊戈尔看了一眼靠着墙边沉默不语的阿撒托斯,他本来想说阿撒托斯召唤出来的黑泥般的触手应该也会被归为正面进攻类异能的一种,但是考虑到高高在上的神明肯定不愿意自己被和人类信徒分在同一档次,就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
“科学技术发展到今天,虽然仍有一部分人类在性别分化期会自行进化出不同种类的异能,但通常情况下实用性较低、无法适用于宇宙中的战场。除了那些能够显著增加精神力、提高控制机甲准确度的才能之外,普通的正面作战异能和辅助类异能都不会被算在战斗能力评测标准之内。”
“话虽如此,一些平时看上去派不上用场的异能,关键时刻却很有效果。”
就比如说,伊戈尔曾经从未想过作奸犯科违法乱纪,还以为自己一辈子也用不上这个改变虹膜指纹的能力。
作为三个智慧生物当中唯一有生活常识的那一个,伊戈尔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了出发前整顿行李研究路线的重任。在阿撒托斯答应跟他一起去到人类社会当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计划,这会儿不过是按照步骤实施而已。
很快,那台造型独特的机甲就在引擎的轰鸣声中拔地而起。
驾驶舱内只有两个位置,幸好雨果体格较为年幼,又不是真正的人类,勉强靠墙壁也能挤得下。它伸着头双手搭在驾驶位和副驾驶位的靠椅上,才刚被制造出来没多久的崭新双眼微微发光,凝望着白茫茫一片的地表和苍蓝色的海水,以及那些隐约可见的数万平方公里的发电站。
阿撒托斯偏头问它:“你在录像?”
“我没有。”雨果矢口否认。
“只是想要多看一眼而已,宇宙里面有意思的地方那么多,万一我再也不想回来了呢?可这里也能算作我的第一个家乡吧?”
阿撒托斯便也跟着看向自己沉睡多年的那一片深海。
远远看上去风平浪静的水面仿佛也在注视着他们,目送自己养育的最后一群生命逐渐远去,再不回头。
他本来应该稍微跟着感慨两句的,但是遗憾的是,阿撒托斯现在满脑子都是伊戈尔刚才重复过的前进路线:“联邦边境是战区查得严,直接驾驶机甲肯定会被拦住细察。但要是能在星际海盗的中转站混进他们的飞船就没问题了。这些走私商和地区政府有交易不会详询,只要给足够的钱就能让他们带上我们一起走……”
阿撒托斯将这段话稍微翻译了一下:我们先去见这群人,再去见另一群人,然后再和另一堆陌生人打交道。
“……”
突然有点后悔不想走了怎么办。
邪神周身的气压逐渐低沉冷凝。
快要走到走私船的小行星中转站时,驾驶舱内部的气氛已经临近冰点。伊戈尔嘴唇紧抿认真驾驶机甲,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连雨果都察觉到了不对劲,非常有求生欲望地直接自己给自己关机,像个做工精致的人偶一样躺在地板上装死。
一个中转站的工作人员发现了这台机甲,发来信号简讯,让他们立刻降落等待调查。
伊戈尔悄悄深呼吸,对阿撒托斯说:“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就算其他人过来询问也不必理会,一切交给我。”
他自觉阿撒托斯和雨果在这场‘旅行’的目的地上迁就了他本人糟糕的社会现状,含着愧疚之情一点也不愿意给一神一机添麻烦——当然也是因为阿撒托斯现在看上去太恐怖了,如果伊戈尔第一次见到对方是这种氛围,那他……那他恐怕也没什么反抗能力,真是惨绝人寰。
阿撒托斯沉默地点点头,看着伊戈尔打开舱门走出去,活灵活现地扮演一个去荒星寻找刺激却失足落难的纨绔少爷形象,和星际海盗的船长沟通去了。
雨果又给自己开机,小声说:“我也想下去看看。”
阿撒托斯:“别添乱。”
仿生人抖了抖,不敢再说话。
不一会儿,一个陌生的男性Alpha向着机甲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啪啪啪拍打舱门,大声喊道:“里面还有人吗!都给我下来检查!”
雨果:“……”
机甲驾驶舱的玻璃涂层是单向的,外部无法见到里面的情况。
这样它就不能在不开门的情况下提出自己的灵魂发问:人类,活着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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