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神明保佑”满头白发的老人睁大双眼, 哆哆嗦嗦地跪在神像前,声音颤抖神色无助,“祂醒了祂已经醒过来了,我确信这一点,因为克明廷镇的大雪就是证据安东尼奥, 我毫无办法, 神不愿意给予我回应,因为祂已经从混沌之中清醒,看到了这个宇宙的真面目”

    “您冷静一些。”被称作安东尼奥的aha背着手站在老人身后, “所以,祂现在在克明廷镇吗”

    老人怔愣地沉默半晌,突然咳嗽着吐出一大块夹着碎肉的血块。

    “不,祂不一定在什么地方。”他干呕着,脸色青白, 掐着自己的喉咙哑声道, “只要是这个宇宙中存在的景象, 都有可能出现在祂的梦中。”

    “只要是祂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都有可能在我们存在的宇宙中复现。”

    “这就是神明,安东尼奥,那绝对不是可以用常理推断的存在。”

    安东尼奥走过去将老人扶起来, 用力将他按在喉咙上的枯瘦五指掰开, 沉声问道“那我们还能怎么办”

    老人的脖颈上出现了清晰的青黑色手印。但是在把手挪开以后, 他苍老的面孔上多出几分血色“我们还有机会。”他浑浊的视线投在安东尼奥身上, “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趁着祂尚未彻底掌握住自己的权柄或者应该说,趁着祂还没有睡醒的时候,联合所有能够站在我们这边的力量。”

    安东尼奥沉着脸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一直反对联邦高层和虫族停战。”老人嘴唇哆嗦着,鹰爪一样的手抓住安东尼奥的手腕,“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已经数年没有经历过大规模的战役,连伊戈尔苏利文都被联邦抛弃了。”

    “我不禁想,在不需要将领的时候,苏利文元帅也会顺应时代潮流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那要是有朝一日他们不需要教廷了呢”

    他勉强提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在宇宙中的无数个种族之间宣扬了上千年教义,神的光辉遍布上万光年的无数个星系。你有没有想象过有一天,再也没有人会向神祷告的场景”

    “神当然不会消失,但是祂会被遗忘我们会被世人遗忘。”

    安东尼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说道“您想的太长远了。”

    “不远了你觉得为什么直到今天,联邦政府依旧保留了审判异端这一项法律”老人问,“年轻人或许以为这是时代的糟粕,但是实际情况是,现在根本没有多少人相信神是真实存在着的因而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信仰冲突引发的将会是战争”

    “神其实注视着这一切”

    “我我绝不能、唔”

    他激动地又干呕起来,双手用力扣紧安东尼奥的手臂,“绝不能让这一切发生绝不能让邪神毁灭这个宇宙,毁掉我们花费上万年才构建起的文明”

    “所以安东尼奥,快点放下你无谓的自尊心,去问问他们,问问虫族他们会告诉你的,再铁板一块的群体,经过漫长的时光也会生出叛徒,我们要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你害怕吗”阿撒托斯突然开口问道。

    伊戈尔“什么”

    “从那女孩家里回来之后,你一直心不在焉。”阿撒托斯耐心地问道,“因为提到了宇宙被毁灭的可能性,你因此而感到恐惧么”

    漫长的沉默。

    伊戈尔像是在整理思路“我为我刚才的走神道歉。但是您是怎么想的呢”

    他坦然地问道,“昆娜所描述的后果是真实的吗”

    “我不知道。”阿撒托斯平静地说,“或许会,或许不会。在事情发生以前,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决定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如果真有那样一日到来,你会选择怎么办”

    “我以为我已经向您做出过承诺了。”伊戈尔说道,“荒星上时我在您面前立下的誓言不是在开玩笑我在信奉您的那一刻起就为任何一个结局的到来做好了准备。”

    “我承认我从未仇恨过这个世界,也并不愿意为一己之私剥夺他人性命。”

    “但是您如果认为”他停顿了一下,加快语速,“认为我会因此站在您的对立面,那么或许是由我平日里态度过于模糊的错误导致的。”

    “所以您认为什么样的效忠方式才能够取得您的信任”

    阿撒托斯被他这番话说的愣了愣,但是隔着兜帽没人能看见他略显意外的表情“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确定你明确地知道这个决定的含义么”

    伊戈尔简短道“引用一句传说里的古话,我做好了此身下地狱的准备。”

    “只要您做出决定,那么我就会为您开辟道路。”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艾丽卡所在的公园门口,远远能看见几个孩子正和守在大门前系着围巾的艾丽卡道别。

    “但是艾丽卡她”剩下的话在伊戈尔喉咙里滚了一圈又被咽下去。灰发青年走到小女孩儿身边为她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衣领“走吧,先送你回家。”

    艾丽卡望了望他,又小心地看看阿撒托斯,然后她小快步来到神明身边,认真汇报道“先生,我刚才见到了雨果提到过的一位首都评论员,我记得他叫做尼克松伊夫林。”

    很多时候人们会被小孩子天真无邪的外表所欺骗,而忽略他们也是对周围环境有着敏锐认知的智慧生物这一事实。

    更何况,艾丽卡还是一个在智商上远远超过同龄人的天才。

    “我觉得他注意到我了,但是我不确定他是因为之前那些孩子差点撞到他感到生气,还是因为他看过我们之前录下的视频。”小姑娘有些忐忑地问道“对不起,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

    伊戈尔听到\尼克松伊夫林\这个名字就沉默下来。阿撒托斯则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揉了揉艾丽卡的头“没事。”

    雨果瞪大眼睛,从瞳孔里面投影出一行字,生怕伊戈尔看不见还加粗放到对方眼前“阿撒托斯今天怎么了他一觉醒来就不太对劲吧”

    最后两个问号又大又明显,颜色还特意调成了渐变金。

    “”伊戈尔心说我怎么知道

    他一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情,脊背就一阵发麻,倒不是因为害怕或者厌恶,只是对这样超乎预料的发展路线表达震惊之情。

    当事人艾丽卡则是在一瞬间的诧异过后很快高兴起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仰着脸说道“是谢谢您”

    “真好啊。”雨果摆在伊戈尔面前的那行字扭动着变化,“我要是年轻个二三百岁,也能像她一样天真无邪吗”

    “”

    阿撒托斯伸出触手,明明没有回头却精准地挡在光屏上,让那行字在不平整的触手表面变成了一坨意味不明颜色模糊的马赛克。他警告地看了雨果一眼

    “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阿撒托斯在其他路人注意到这根不应该存在的触手之前将其收回去,“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醒之后克明廷镇下了一场大雪,就这么简单。”

    雨果“当初荒星上的场景和你有关系吗”

    这一点阿撒托斯倒是没有想过,他回忆一番,还是摇摇头“那应该不是。”

    一定要深究的话,阿撒托斯在那颗星球上沉睡了至少数百年的时光。

    谁知道宇宙中的哪一部分进入了他的梦境,他又想象出了怎样瑰丽的场景

    但是正如梦中他自己所陈述的那样。

    在遇到伊戈尔以前,阿撒托斯甚至可以说是不存在的。

    神明倘若没有在人间的投影,那么就无所谓真实与否。从这个角度上说,人类的社会性死亡也是如此,如果人与人之间缺乏联系的网络,生存和死亡便只停留在了物理的定义上。

    这也是阿撒托斯理解的“船锚”的定义。

    伊戈尔就如同他深入这片宇宙的股掌,是连接着风筝与地面的那根线,也是将他固定在坚实地面上的图钉。只要他们之间的联系越发深厚,他倚仗着这条路所能影响到的现实便越广远。

    每当伊戈尔感受到剧烈的情绪波动时,那些纷杂的味道都会传递到阿撒托斯身上。

    他寡淡的情感如同深渊之下的海水之底,哪怕水面上再是波涛汹涌风雨交加,阿撒托斯依旧隔岸观火一般毫无实感。是伊戈尔将那飓风输送到大洋深处,将美丽的丑陋的一切赤裸裸放送在阳光下

    正因如此,阿撒托斯才愿意认真回馈这份努力。

    所以,无论伊戈尔想不想为自己的遭遇向过往的下属施加报复,阿撒托斯都不打算让这群人好端端地活在他尚且抱有好感的世界里。

    而伊戈尔则对神明的决定一无所知。

    霜冻之日来临前的天空,一如往常清澈如洗。

    理查托勒姆走进了教堂。

    克明廷镇靠近首都,宗教气氛比亚尔普莱港浓厚的多。这里的教堂是近两年刚翻修过的建筑,石砖外的漆层光亮如新,每一个圆角和石雕都经过反复打磨。

    联邦的官方宗教禁止在总堂之外设立正式的神像,因此除了首都以外,其他地区的教堂中仅摆放有一个面目不清的小神像,用以表明避讳神颜的含义。十几根堂皇高大的圆柱撑起印有神话传说的穹顶,而此刻宏伟壮丽的大堂中一眼望去空无一人,只有并排而立的长椅从几十米之外的门前一直延伸到正前方的高台处。

    他顺着两排座椅的间隙一路前行,走到最前排忽然定住脚步。

    一个捧着经文闭目思索的中年男性就坐在最前方的靠椅上。他身旁还有一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男孩,老老实实跪坐在他脚边垂着脑袋,外表只能算得上是普通,也没有散发出oga或是aha的信息素味道。

    理查只是扫了男孩一眼,便将注意力放在中年男人身上“利奥波德主教,您在这里。”

    中年男人睁开眼睛“好久不见。近日应该是她\产卵\的时候,你过来做什么”

    理查不安地说道“您小声一点我不是来关注你们的事业的,我说我现在已经对那些毫无兴趣了。”

    “呵,是吗因为你已经功成名就了”利奥波德眼睛眨也不眨地仰视着他,“但是我听说,岗格尔元帅不怎么待见你,直到今天都没有传唤你去赴任。”

    “那是因为首都这边不放我离开”理查低声咆哮,“他们怎么可能让我走我知道那么多秘密,我知道他们为了一己之私究竟做出了怎样不合人性的勾当”

    “停。”利奥波德主教打断了他,“我不想知道这些,一个简单的道理,了解得越多就越是危险。”

    理查神经质地冷笑一声“是吗,那你的本职工作也不做了我现在想要向你忏悔。”

    主教浅色的眼睛注视着面前干瘪颓败的男人。

    半晌,他说道“好吧,我来帮助你向神忏悔。”

    他站起身走到神像边行礼,然后表情肃穆地望着理查“你想要忏悔些什么”

    理查嘴唇抖动着,半天才开口“我我要忏悔,我、我不应该和她生下那个女孩儿。那个孩子,昆娜呜,这个人类名字听上去都像是一种羞辱。”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哽咽了一声,抬手捂住脸,“那孩子就是个怪物她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神啊,我竟然和一只虫子诞下子嗣,又让她的生命延续到今天”

    “我今天见到她了,怀着丑陋的念头我想要溺死她,把她的头埋进坟墓的黄土中,直到她呼吸停止,只有那样我才不会感觉到恶心。利奥波德主教,您明白吗我和那玩意斗争了十六年,我今年三十五岁,半生的时间都耗在战场上”

    “可是结果是什么呢”

    “我唯一的后代是一个不具备信息素和腺体的人虫混血,因为她的存在我不得不昧着良心把伊戈尔苏利文元帅出卖给”

    “你说她是怪物。”利奥波德主教轻柔地打断了他,“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亲爱的托勒姆先生。我们曾经做好协议,你那么期待那个孩子,因为她很有可能是我们人类光辉的希望,甚至成为一个崭新的、站在宇宙顶端的新物种。”

    “但是你却胆怯了,在她被生下来以前就跑开了,整整十六年都从未回来看过她哪怕一眼。”

    “你为了自己的前途抛弃了她,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对你人生造成的负面影响”

    理查愤怒地看着他“我受到了你们的蛊惑那根本是骗人的,就算是人虫混血,身体素质也比不上大部分aha,更别提繁衍后代的能力”

    “请别说的那么难听。”利奥波德招招手,之前跪在他脚下的男孩乖巧的走过来,“向你介绍一下我近期最喜爱的孩子。”他拍了拍对方的额头,亲切道,“别怕,来和你的理查叔叔打个招呼。”

    男孩好奇地看着理查托勒姆。后者对他僵硬地笑了笑。

    他露出一个柔顺的笑容作为回应,然后鲜红稚嫩的嘴唇忽地裂开来,从里面伸出一对尖锐且流淌着涎水的口器。

    “叔叔好”

    那对口器敲打着,在唇舌之间晃动,缓慢地挤出含糊不清的字句。

    理查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难掩厌恶表情后退两步“这除了吓唬人又有什么用处”

    “你没有见到全貌,就不该轻易评价。”利奥波德回答,“他进攻的速度哪怕是和最顶尖的aha相比也要快上20左右,在你反应过来以前,这孩子就能把口器插进你的喉咙。”

    “可是他不能驾驶机甲。”

    “你怎么知道不可以”利奥波德慢悠悠地反问,“现在的机甲不被虫族操控,仅仅是因为他们不善科技,而我们的尖端机密技术又只和人类的基因与精神力高度吻合。”

    “若是有朝一日有人投资研造出了人虫混血儿能够使用的武器,那么现在联邦附近宇宙种族的局势将被大幅改写。”

    理查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微微抽搐。

    “你疯了。”他说,“只要研造出人虫混血儿能够使用的机甲,距离虫族学会这项科技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只是提出一个可能性。”利奥波德耸了耸肩,“我不是科研人员,究竟能否达成这一目标的决定权在科研院,而不在我。”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在这种时候跑来克明廷镇,应该不是单纯为了看一眼你的女儿吧”

    “她不是我的女儿。”理查否认,“但我来这里的确是为了她,因为这个孩子我不得不走到今天这样众叛亲离的境地,难不成还没有资格亲眼见她一面”

    被迫众叛亲离的人究竟是谁

    难道不是你那个可怜的站错队的上司伊戈尔苏利文么

    心中转着这样讽刺的念头,利奥波德嘴上说道“您当然可以这么做,不过我劝你最好趁早离开。前几日的大雪吸引了太多无关路人的注意,尽管您以参加酒宴的名义提早来到克明廷镇。”

    “但恕我直言,只要稍微机灵一点,说不定就会有人将你和昆娜联系在一起。”

    昆娜的讯息由雨果转发到伊戈尔的移动终端时,天色逐渐暗淡,橙红色的黄昏笼罩着克明廷镇。阿撒托斯正站在离别墅休息区十几米的位置,警惕地盯住还在不断咕噜出气泡、翻滚着白色水雾的温泉池。

    伊戈尔表情介于哭笑不得和隐隐期待之间,他将手指放进温泉水里,语气十分正直“您可以稍微试试看,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烫。”

    阿撒托斯站在原地没有动。

    一条触手从暖黄色灯光投射出的篱笆墙阴影下伸出来,贴着地面蛇一般游走到泉水边缘,在冰凉的岸边停住。片刻之后,那根触手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抱着必死觉悟似的小心翼翼用触手尖点了点池水。

    无辜的温泉水泛起一圈圈涟漪。

    阿撒托斯倏然将那根触手收了回来“我觉得”

    “叮咚”一声,伊戈尔移动终端发出提示音,一条讯息跳出屏幕呈现在两人面前。

    “觉得应该先处理正事。”神明的目光落到屏幕光闪烁的电子设备上,不引人察觉地松了口气。

    伊戈尔看上去还有点遗憾。但是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新收到的消息展示给阿撒托斯看。

    昆娜“理查托勒姆那个男人来找我了。”

    “他说他是我血缘上的父亲。”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等阿撒托斯和伊戈尔回到客厅时,坐在沙发上叼着樱桃梗的雨果回过头“哟,回来了。正好我这边的摄像头可以看到幸福墓地里的情况,你们想现在过去拜访吗”

    阿撒托斯“你把果肉吃到哪里去了”

    雨果伸出舌头“刚安装上的味觉传感器。果肉尝完就扔掉了,但我只吃了一颗樱桃,也不算浪费吧”

    并没有味觉的神明挺稀奇的看了看雨果舌头上安装着的传感器,然后他将视线转移到茶几前摆放的屏幕上。

    幸福墓园仍旧是之前见到的那幅萧条清冷的景象,不过因为前几日克明廷镇降下的那场大雪,本该在盛夏时节蓬勃生长的树木显出几分枯萎的颓象,泛黄的树叶皱皱巴巴地挂在树枝之间。

    几只乌鸦停落在树梢上,迎着昏黄的夕阳凄厉地鸣叫。

    昆娜这会儿就拄着一只带着斑斑锈迹的锄头,面无表情地站在墓园里。她的正前方竖立着一块朴素的石碑,上面工工整整地写道“素未谋面的父亲或是母亲”。

    她望着那行字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整齐的暗金色头发垂在耳侧,双目紧闭着藏在刘海下的暗影之中。

    然后突然之间,昆娜拎起那根锄头,用尽全力砸在了被精心护养过的墓碑上

    一声巨响过后,石板出现了一道道裂痕,而少女的手臂因为过于强烈的冲击抑制不住颤抖。她将那根锄头扔在一旁,掏出移动终端开始打字。

    不一会儿,雨果收到了第二条短讯“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现在过来问。”

    半个小时以后,除了艾丽卡呆在家中预习中学课程以外,所有人都再次来到昆娜的那栋二层小公寓里。

    为了方便接下来的行动,伊戈尔再次做了简单的伪装。他现在看上去是一位英俊潇洒但上了年纪的儒雅中年绅士,穿着一件深黑色长风衣,底下是万年不变的西装裤,灰发向后梳起,还带着一幅深蓝色的美瞳。

    上次昆娜没能见到摘下围巾和墨镜的伊戈尔,这次顺理成章地以为这就是他的真面目。她似乎已经通过刚才的动作将怒火发泄出来了,这会表情平淡开门见山地说“我可以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亲眼见到她之后你们应该就能明白理查托勒姆究竟犯过什么错误。”

    “但是在那之前有一个问题。”她拧眉看着面前三个没有明显信息素的人,“那地方通常都是aha或者oga去,我们一群beta进到里面太显眼了。”

    伊戈尔有了些许猜测“非法妓院”

    “准确地说是以生孩子为主要目的的妓院。”昆娜说,“所以除了我这种人虫混血之外,他们很少会引进beta客户,假如我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将你们带过去,他们肯定会以为是来砸场子的。”

    雨果插嘴道“这个问题阿撒能够自己解决,他可以模拟信息素。”

    昆娜稍稍一愣“还可以这样是异能那我从黑市上囤的短期信息素同质香水不就没用处了具体是什么效果”

    伊戈尔心下一紧“请您稍微等一下”

    阿撒托斯瞥了他一眼。

    这眼神大概含义是温泉前一报还一报。

    然后猝不及防地,一股难以描述的芥末味道席卷一楼客厅。

    昆娜“卧槽阿嚏咳咳咳呜呜呜这是什么味道阿嚏”

    趁着她揉着脸咳嗽的惊天动地泪流不止的时候,伊戈尔迅速地闭紧嘴巴从兜里掏出一张手帕捂住口鼻和眼睛单纯的信息素味道是由嗅觉起分辨作用真是太好了

    顺便,伊戈尔再次由衷地感谢起自己既不是oga也不是aha这件事。

    阿撒托斯现在释放出的高浓度oga信息素几乎已经能和发情期相媲美。也就是说,假如有一个aha在场的话,生理作用会吸引他她如同嗑了春药一样上头,但是除非这位aha能在干活的时候停止呼吸,不然他她就会宛若一个癫痫患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且越喘越严重。

    光是想象这样的画面,伊戈尔就觉得不忍直视。

    但现在的状况也足够令人难以承受伊戈尔忍耐了半天,在昆娜的呜咽声中尽力把泪水锁在眼眶里,拽了拽阿撒托斯的袖角小声说道“您生气了吗”

    阿撒托斯“我没有。”

    他心情很好地停止了向外投放生化武器的举动,换成侵略性更强但是刺激性减弱的aha信息素,向平日里正常状态下的艾丽卡和路人学习,缓慢调整着自己的释放强度。

    空气中的芥末味道散尽,昆娜大喘一口气,抹着眼泪真心实意地说道“这太强了。”

    然后她打开抽屉,从里面随便摸出两个香水瓶递给伊戈尔和雨果雨果还没有安装嗅觉传感器、也不具备泪腺,在别人泪流满面的时候无动于衷,显得十分坚强。

    等他们收拾完毕来到昆娜口中所说的目的地之后,夜幕已经彻底降临。

    克明廷镇人口数量不多,夜晚市中心和旅游区灯火辉煌,但周边住宅区却显出一派冷清之象。他们穿过了人口密集的地区,一路向郊外前进,在一栋神似化工厂的巨大铅灰色建筑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昆娜小声说。

    她没有特意挡住脸,看上去和这里的保安和监管人员互相熟悉,仅仅是打了个招呼之后就顺利地带着一行人走进去。

    管理室中的beta给他们打开自动门,还热情地说道“祝各位玩得愉快”

    背对着她的昆娜冷笑一声。

    “不要往两侧那些房间里看。”她沿着白炽灯照射的医院似的走廊笔直前进,“有些人办事的时候不喜欢关门,要是不小心看见某些人的怪癖还挺恶心的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他们顺着一道道铁门和挡上窗帘抑或是光明正大敞开的透明玻璃向前,一路来到道路尽头的铁门处。

    “严格点说,这应该算是机密。”昆娜一边输入密码一边道,“但是内部查得不严,因为很少有人会泄露出去其本身不仅违法,更猎奇到令常人作呕。”

    “而且这里有严格的会员制度,我今天带你们过来,如果发生了什么严重的后果,责任就会被算在我头上。”

    “但是你好像并不和他们统一战线。”伊戈尔道。

    “我其实和虫族有联系。”昆娜目不斜视地说道,“他们在几年前就找上我,想要与我做个交易。”

    “我需要他们帮助我彻底摆脱这个地方,而虫子们则缺少有权利进入这道门的眼线。我们一拍即合,于是合作到今天。”

    说话间,那道卷帘门缓缓打开。

    一股说不清具体味道的腥臭味在这一瞬间扑面而来,昆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离阿撒托斯近一些,因为相比之下他aha信息素散发出的海腥味简直像是天堂。

    众人面前出现的是一座巨大的、温度适宜的山洞。

    一只有两个成年人大小的母虫就趴在自己的巢穴里缓慢地排卵。山洞中到处是滑腻的粘液、细密的蛛网、和篮球大小的珍珠白色虫卵。它们挤挤挨挨地堆在地面的洞穴口,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虫族不像人类那样对同族怀有同理心。”昆娜看着那只看上去毫无知觉、只是机械地产子的母虫,“但是对他们来说,这样受制于人不断地生下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应当也是一种不可忍受的耻辱。所以几年前就有虫子找上我,想要让这群受困于克明廷镇的同胞回到自己的家乡。”

    她上前两步蹲下身,伸出手拨弄着那些虫卵。本应该对自己的孩子充满保护欲的母虫却一动不动,任由她玩弄般的动作。

    “你们别看她现在具备这种对人类而言过于庞大且丑陋的外表,但必要时她可以变得相当好看。”昆娜继续说道,“这些孩子能活到成年的数量十分稀少,因为大部分都是人类和虫族的混血我当年应该也是这样被生出来的。”

    伊戈尔神色阴沉。

    雨果啧了一声“他们想干什么报复还是实验”

    “谁知道可能都有。我听说一部分人组建了这座研究室,为的是提炼更优良的基因,创造出具备人类和虫族双方优势的崭新种族。”

    “但是直到今天,就算是最擅长战斗的混血儿,也没能像虫族一样具备在宇宙中作战的能力而且他们无一例外不能驾驶机甲,且不具备生育后代的能力。”

    “所以我猜这个项目发展到现在,也许是报复心更胜一筹吧。”

    阿撒托斯不再去看那只对外界刺激无知无觉的虫族。

    他问出一个关键问题“你父亲理查托勒姆,在这件事中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他不是我父亲。”昆娜冷冰冰地说,“我猜他当年也是这计划中的一员,毕竟我的年纪在实验室出产的混血儿里也算比较年长的那一批。”

    “但是这些年来他从未来到过克明廷镇,说不定已经为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了吧。”

    伊戈尔突然说道“我之前一直很奇怪,作为一个不负债、没有亲属、没有犯罪史、野心也不强的人,理查到底是因为什么做出背叛和出卖行为他们要挟他的手段是什么”

    昆娜莫名回头问道“你在说什么”

    阿撒托斯直视着伊戈尔道“直接问一问他就知道了。”

    尼克松伊夫林突然在噩梦中惊醒,生出一后背冷汗。

    克明廷镇所在的小行星有两颗卫星,每到夜晚,它们在地平线的两侧交相辉映,是这处首都附近度假胜地的一处胜景。

    而在尼克松的梦中,那两团本来挥洒着清辉的圆月倏然变得血红,紧接着如同破掉的血浆从口袋中漫溢出来一般从天际流淌而下,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淹没这片祥和安宁的土地。

    仿佛闻到了梦中的血腥气,尼克松猛地坐起身,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摸索着床头柜打开台灯,然后掏出抽屉里的烟盒和打火机想要去阳台抽一根烟。

    尼克松的同事就睡在他旁边的单人床上一动不动,哪怕在柔和灯光的映照下也没有被吵醒。

    他踌躇了一下,轻声叫道“迈克”

    没有应答。

    心中的不安逐渐扩散。尼克松穿上鞋走到床边,加大了音量“迈克起床了”

    依然没有回应。

    不详的猜测化为尼克松面孔上凝重的阴影,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指试探同事的呼吸,劫后余生地发现对方的心脏依旧在如往常一样跳动。

    那么究竟是为何醒不过来呢

    或者说,为什么在这样无风无月阴云密布的夜晚,只有尼克松一个人突然惊醒难道会是神明在梦境之中给出的提示

    这样思索着的时候,他已经缓步走到了克明廷镇的大街上。

    镇子里反常地空无一人,只有常亮的霓虹灯牌匾依旧在街头闪烁。

    究竟要去到什么地方

    尼克松漫无目的地前进着,不知为何、刚醒来时心中残存的恐惧感在不断消退。他呼吸着夜晚清凉的空气,头脑久违的清醒且惬意。这样轻松愉快的感觉持续着发酵直到他走到一栋眼熟的宏伟建筑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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