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大门突然被猛地砸开,一道黑色身影飞了进来。宋岚被温宁打倒在地,魏无羡和江厌离同时向后退去,薛洋趁此时一把夺过魏无羡手里的锁灵囊。
宋岚一手在桌上轻轻一扶,在空中翻起,站了起来。
温宁拖着一身铁链,挟一股白雾黑风,沉沉破门而入。
魏无羡对温宁道:“出去打,别打烂了。”
温宁提起右手,一道锁链甩了过来,宋岚举起拂尘相迎,两物相击,绞缠在一起。温宁拖住锁链向后退去,宋岚也不放手,就这样被他拖出了门。
他们缓步走到了门外,不远处宋岚和温宁你来我往地打得不相上下。
薛洋道:“你猜谁会赢?”
魏无羡道:“用得着猜?肯定是温宁赢。”
“只可惜我给他钉了那么多刺颅钉,他还是不肯听话。”说到这时薛洋看了一眼手中的“霜华”继续道:“有些东西太认主了,也很是叫人头疼。”
魏无羡不咸不淡地道:“温宁不是东西。”
薛洋哈哈笑道:“你没发现这话有歧义吗?”说到“有”字时,他突然拔剑刺来。
魏无羡闪身一躲,道:“你经常这样话说到一半就偷袭吗?”
江厌离拉过魏无羡,道:“阿羡,交给我。”
话落,就跟薛洋打了起来,几招过后,把薛洋打倒在地,薛洋脸色苍白无力,吐出一大口血,重伤晕了过去。
江厌离拿起地上的“霜华”,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
魏无羡道:“师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厌离正准备回答时,不远处一道白衣从天而降,一双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深黑眼眸,高挺的鼻梁,最后是微微抿着的薄唇,清隽如画的一张脸。
“魏婴”清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那熟悉的一本正经的语气让魏无羡不由黑眸瞬间一亮。
魏无羡道:“蓝湛,你怎么来了?你抓到那个鬼面人了吗?”
“未曾,让他逃了。”蓝湛面上依然是那副如高山冰雪一般的冷容,令人望而生畏,目光落到魏无羡身上时,眼里泛着一丝柔意。
那阵清脆的“哒哒”的竹竿敲地声,再次响了起来。
那名盲眼无舌的白瞳少女走了过来!
江厌离若有所思,看着盲眼少女道:“阿羡,叫上阿凌他们,再带上薛洋,我们跟着她走吧!”
“好,师姐你去叫金凌他们,他就交给我。”魏无羡止住了江厌离准备扶起薛洋的手。
“我来。”蓝忘机见了魏无羡扶住薛洋的手,他微微皱了下眉,向薛洋投去冰寒刺骨的目光,嫌弃地接过了薛洋。
众人跟着盲眼少女来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屋子伫立在越来越浓郁的大雾之中。
推开了门,只见里面很荒凉,到处铺满了稻草,除此之外,还摆了七八口乌黑的木棺。
金凌四处打量道:“这里就是那种义庄?停放死人的地方?”
“这里应该就是她要带我们来的地方了。”
少女找到了一口棺,围着它走了一圈 ,不停地敲打着棺材,焦急想打开,众人合力打开了棺材。
只见里面躺了一个年轻男子,被人摆成合十安息的姿势,交叠的双手下压着一支拂尘,一身雪白的道袍,下半张脸的轮廓俊秀文雅,面容苍白,唇色浅淡,脖子上有一条很大的伤痕。
双眼被一条四指宽的绷带缠了一层又一层。
那名少女听到他们打开了棺材,摸摸索索靠了过来,把手伸进棺材里一阵乱摸,摸到这具尸体的面容,跺了跺脚,两行血泪从瞎了的眼睛里流出。
不需要任何言语和手势来告知,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具被孤零零地放置在一座孤零零的义庄里的尸体,才是真正的晓星尘。
江厌离心里很不是滋味,感叹世事无常。
清风明月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
现在一个神智不清,被人拔了舌,炼作凶尸,而另一个则永远的躺在了这里。
气氛顿时有些压抑,蓝思追打破了沉默道:“需要问灵吗?”
魏无羡道:“不必。我们未必能问出她想要我们问的问题,而且我觉得她的回答会很复杂,很难解。”
魏无羡道:“只有一个办法,共情。”
江厌离微微蹙起眉梢,道:“不行,阿羡,共情太危险了,我有法子,先把薛洋弄醒吧。”
薛洋一醒来,看到四周这熟悉的地方,猛然一动,双手开始慌乱地往身上一找,没有发现锁灵囊的踪影。
魏无羡拿着锁灵囊道:“薛洋,你是在找这个吗?”
“还给我!”薛洋眼神冷冽,甚至有些阴沉得吓人。
“薛洋,你不好奇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吗?”江厌离转头接着对众人道:“我们接着会进入阿箐的回忆里,那里会告诉我们一切疑惑的答案。”
薛洋听了神色一僵,他废了极大的努力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眸中满是阴霾,特意压低的声音阴恻恻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厌离看了众人一眼,道:“我可以让大家进入阿箐的记忆,浮梦三生,薛洋,你做了什么,就让我们一起去看一下。”
她有一法,也算是系统给的金手指,可以带人进入他人回忆,得知他人一生发生的事情,恍如身临其境。
薛洋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过了几秒眼里竟然诡异地涌出了狂喜之色。
这么多年,就连做梦他也在没有梦见过晓星尘。
江厌离一施法,众人走进了阿箐的回忆,回忆里,阿箐是如何认识晓星尘的,他们俩是如何救的薛洋,薛洋又是如何骗了晓星尘 ,晓星尘得知真相后,自杀,薛洋把她拔舌,弄瞎,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
每个人看完了回忆,一片愁云惨淡,心里都觉得涩涩的,唏嘘不已,哀叹晓星尘识人不清,最后落得……
接着,不约而同愤恨地瞪着薛洋这个罪魁祸首,双手渐渐收紧,握成了拳头 ,世上怎会有如此十恶不赦之人?
薛洋从回忆里出来后,对周遭愤怒的眼神,视而不见。猛地扑到了晓星尘的尸身前,眼里的小心翼翼以及这视线背后所隐藏的卑微,懊悔之色。
他微微有些发颤的声音,甚至微微发红的眼眶,喃喃自语地念着:“晓星尘,晓星尘,我错了。”
“薛洋,有一句话你说的很对,是非是外人道不清的,我们不会插手你们之间的恩怨。”
江厌离看向那眼里的光芒早已湮灭,宛若癫狂,面如死灰的薛洋。
恢复神智了的宋岚一剑杀了薛洋,鲜血喷涌而出,薛洋死了,他们之间的恩怨了结了。
江厌离看着地上的薛洋,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曾想过,如果,要是他早一点遇见晓星尘,或者遇见一个对他好的人,一切是否会不一样了。
但,这只是如果,每个人都需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薛洋躺在地上看着左手紧握的那颗已经泛黑的糖,那是他最后一次给的糖,他握在手心八年,一直不舍得吃。
如今,也没机会了。
他感到了生命在自己身上渐渐流逝,眼角滑过一滴泪,恍惚间,他又见到了那道清风霁月的身影 ,还有他嘴角那抹温柔的笑。
脑海里回忆起了,晓星尘,他,阿箐,那段在义城的时光,那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
刚开始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晓星尘会救了他,真是命运弄人。
得知他没认出他的时候,他起了一个念头,他想报复他,他欺他眼盲,他骗他,每一次夜猎,他都在一旁看戏似的,看他把那些人当作邪物一个个杀死。
接着,他又骗他杀了那些背后说他们的人,他觉得自己没有错,错的是他们,谁让他们要多嘴呢?他是在帮晓星尘教训他们 。
晓星尘,亦如他的名字一般,他就像天上皎洁无暇的月,而他呢,就像水沟里恶臭无比的淤泥,生来就如隔云端。
后来 ,他害怕了,他想把那个一尘不染的他,拉入泥潭。
他曾经想过他们要是这样过一辈子就好了。
可是,他还是知道了,宋岚的出现 ,他再次骗了他,他亲手杀了宋岚,他崩溃了,他以为他会开心的,可是没有,没有。
他看着他万念俱灰地问他,“好玩吗?”
他回道:“好玩,怎么不好玩。”
他继续刺激他,讥讽他,晓星尘,你什么都不懂,不懂,便不要入世。
他质问他,为什么要杀了人家五十几口人?
他回道:因为手是自己的,命是别人的,这世间的谁是谁非,外人又怎么道的清呢?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自杀,他宁愿他一剑杀了他,晓星尘,为什么?
我骗你的时候,你信了,我不骗你的时候,你反倒不信了呢?
他嘴里说着,死了,死了好,只有死了才能听话。
当得知他的魂已经碎了的时候,他再也回不来的时候,他慌了,他开始后悔了,。
晓星尘,我真的知错了,我错了,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他亲手毁了他,毁了黑暗中那唯一一束光。
他苦守空城八年,画地为牢。
他明明双手沾满鲜血,却贪恋他的温暖,怕他离开。
他模仿他的一举一动,入木三分,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他。
他甚至还奢求魏无羡能复活他,他做了这么多,他只是想他回来。
他薛洋一生无人对他好过,只有他,唯有他,是一个真正对他无所求之人。
在他的世界里,无人教会他如何去爱,也没有人爱过他 。
他感受到的只有这世间对他的恶。
晓星尘,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你怎么可以丢下我,这一次我终于可以……
薛洋这一生极苦,却嗜甜。
看着薛洋死了,阿箐脸上突然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和欢愉,像是多年的夙愿终于成真了般。
阿箐自杀了,她走的时候是笑着的,她离开的很决绝,仿佛世间已无任何留恋,她终于为晓星尘报仇了,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宋岚走了,带着晓星尘的霜华,仅剩的魂魄,就像他写的。
负霜华,行世路。
一同星尘,除魔歼邪。
顿了顿,他又写道:“待他醒来,说对不起,错不在你。”这是他生前没能对晓星尘说出来的话。
他还是那一身漆黑的道袍,孑然一身,背着两把剑,霜华和拂雪,只给众人留下了一个大无畏的背影。
蓝思追看着他的背影出神了一会儿,道:“‘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不知他们二位,还有没有再聚首之日。”
江厌离听了思追的话,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一定会的,她给了宋岚温养魂魄的玉佩,相信未来他们一定会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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