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气氛十分诡异。

    吉尔伽美什的目光落在梅林肆意妄为的右手上,猩红眼眸带着一丝冰冷。如果不是他们相隔甚远,罗曼毫不怀疑他会立刻打开宝具,用王之宝库里的武器把眼前这位魔术师捅个对穿。

    至于会不会伤到神上飞鸟——这事不在他的考虑中。毕竟神上飞鸟与他们英灵不同,是从宇宙诞生之际便存在于世的至高神。

    神灵想要作为英灵被召唤,就必须降低自己的神格,或者以分灵的形式进入灵基,这是世界法则给予他们的固定法则。

    但神上飞鸟来自平行世界,她既不是英灵,也不是神灵,而是自古以来一直活着的真正的神,魔力的储存就不在一个级别上。因此,英灵们的战斗——无论是何等的气势磅礴,都无法伤到她一分一毫。

    换句话说,就不能以魔力不足的方式进行补魔了呢,真是可惜。

    同时,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迦勒底从者之间,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英灵不能擅自和御主发展关系。

    ——至于这个关系,是情感层面的,还是生物层面的,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之所以会有这个规定,还要追溯到人理刚刚被烧却的时候。

    神上飞鸟在拯救人理的旅途中召唤了许多英灵,其中对御主满怀爱意的英灵不在少数,有男性英灵,也有不少女性英灵。他们为少女的光芒所动容,愿意被她召唤,听从她的命令,只因为她值得被他们关照。

    可少女终究不是他们的恋人,她来到这个世界,也是为了更远大的目标。

    正如神上飞鸟曾经告诉琴酒的,她将铲除世间一切邪恶,这话并不是她乱说的。她来到这个世界,正是为了寻找一个灾厄。

    只不过对方藏得很有水平,这么多年都没让她发现踪迹。

    等神上飞鸟找到灾厄,除掉他,到那个时候,也许她会选择离开……不过,如果她在这段时间内与什么人结缘,或是得到她的一颗心,说不定能将她留下来。

    这么想的英灵们蠢蠢欲动,然而还没等他们出手,就惊讶地发现,有着同样想法的英灵竟然还有那么多!

    想不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

    于是,还未走进神上飞鸟的卧室,这群英灵就现在门外打起来了,打得天昏地暗,日月倒戈。

    也有浑水摸鱼的从者趁着这次混乱,抱着枕头要往神上飞鸟的床上跑,结果被别的从者眼疾手快抓回来,战况愈发升级。

    最后,睡到一半被惊醒的神上飞鸟不得不用三划令咒命令他们禁闭一整天。

    “干什么?!就算是为了以前的恩怨,也不要在我的房间门口打架啊!要打给我去练舞室打!!!”

    不,他们不是……

    但看着少女憋着起床气,恨不得当场造一个练舞室把他们关进去的模样,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自那之后,英灵们就收敛了他们的想法,久而久之,规定就在他们的默许中产生了。

    吉尔伽美什也是遵守规定的其中之一。

    虽然以他桀骜不驯的性格和轻慢的王者之心,他不可能服从这种狗屁规定,但他竟然真的服从了。

    用某位常驻厨房的红色弓兵说的话来形容,这他妈的就离谱!

    没有人知道,吉尔伽美什并不是遵守所谓的规则,他是在等待,等待神上飞鸟揭开她的最后一层权能,变得更加耀眼。

    漫长的人理修复之路令人疲倦,迦勒底就如同一座孤岛,外头已经是一片废墟,只剩下这里是人类最后的希望。神上飞鸟虽有一身神力,却不愿意使用,用她的话说,她不能打草惊蛇。

    正如她一直关注着灾厄的气息,灾厄也能够感应到她的存在。神上飞鸟将自己伪装成普通人类那么久,就是为了耐心等待,等灾厄某一天忽然大意,主动暴露行踪。

    因此,她不会使用自己主神的权能。

    唯一一次使用,还是在终局特异点与盖提亚战斗的那次。

    终局特异点的战斗是在冠位时间神殿中进行的,那里足够封闭。那一天,整个迦勒底都奔赴战场,只不过英灵们刚刚把作为前菜的七十二魔神柱打完,就被神上飞鸟一个个拎起来踢了回去。

    “清场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她这么说。

    被送回来的英灵目瞪口呆地看着管制室内出现一个又一个的熟面孔,懵逼了,Master,你在干什么啊Master!!!

    连最放心不下御主的盾之少女玛修也被她说服,主动退出前线带着罗曼医生回来,只剩她一个人在时间神殿对抗盖提亚——疯了吗?!!!

    然而不等英灵们赶回现场,战斗就结束了。

    在最后的视野里,他们只看到神上飞鸟与盖提亚面对面交谈。不知他们交谈了什么,几句话后,盖提亚从最初自信满满到惊慌失措,尽管对方那张非人非兽的脸很难看出变化,但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透露着震惊。

    玛修猜测,盖提亚应该是知道御主的真名了。

    盖提亚是七十二柱魔神的集合体,他于所罗门王的尸骸中诞生,是足以毁灭人类的七大人类恶之一,持有『怜悯』之理的兽(Beast Ι)。自他诞生后,在时间神殿的王座上已经见证了三千年的历史,他见过的东西太多,知道的知识太多,所以,当神上飞鸟亲自在他面前揭开伪装,他绝对不可能认不出来,隐藏在那人类孱弱躯壳后的真身。

    接着,神上飞鸟的背后出现刺眼光芒,与漂浮于天空的光带交相辉映。她的手里有一把武器,那武器从头到脚被金色的光覆盖着,看不清它的模样,却无端让人心脏震颤。

    魔力炸裂的瞬间,甚至听不到声音。

    光芒覆盖了整个时间神殿,渐渐与天空上的光带融合到一起,连降落在时间神殿外面的迦勒底都能看到刺眼的白光,一些不是英灵的工作人员都暂时失去了视觉。

    而神上飞鸟在终局特异点坍塌之前回到了迦勒底。

    踏出框体的那一刻,还没有把神格压下来的少女,用她曾经无数次端详星球的双眸静静凝视着管制室里的众人。

    一秒。

    仅仅是一秒。

    在这短暂的对视中,英灵们感觉他们注视到了什么东西。

    好像整个星河都将目光投掷,宇宙沉睡的意识从遥远的角落悄悄迁移,它们随着少女的动作,向地球投来静静一瞥。

    “……”

    迦勒底里不缺乏神灵从者,美索不达米亚的伊什塔尔和艾蕾姐妹,还有阿兹特克神话的羽蛇神,但从来没有从者能给他们带来如此震撼的感触。

    尽管神上飞鸟总是用人类的身份与他们称兄道弟,尽管她谦和包容的性格让她与所有英灵都聊得来,尽管她在下一秒就将神格压抑到极限,向大家露出灿烂的微笑,同昨日无异。

    但经历了刚才的一瞬,英灵们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少女并不是什么人类,而是经历了漫长岁月的神明。

    她来自没有尽头的宇宙深处,与天地同寿。

    也正因为这匆匆的一瞥,一直在等待的吉尔伽美什,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神上飞鸟揭开权能后的样子——这位神王拥有藐视一切的能力,却能够平等的对待所有人,不管是迦勒底的工作人员,特异点遇到的弱者,还是他们英灵。她并未大咧咧地彰显自己的态度,但这份仁慈就刻在她的行动中。

    黄金之王扬了扬唇,面上丝毫不显,漫不经心地依靠在管制室的沙发上,手指在昂贵的扶手上轻轻点着。

    他没有与其他从者一道上前,或关心或焦急地查看御主是否有受伤——尽管他们都明白神上飞鸟好得很,但出于对契约者的担忧,关心仍然是他们下意识的行为。

    少女无所谓地笑笑,表示自己并无大碍。一转头,她蓦然撞进吉尔伽美什猩红的蛇瞳里。

    “吉尔,你在喝什么?”

    她朝吉尔伽美什走过去,只有极少数从者发现了,英雄王眼中有些许融化的宽慰笑意,仿佛那冷血残忍的暴君终于有了一份良知。

    尽管神色微暖,但吉尔伽美什嘴上仍不曾软化,他扬起一侧的眉毛,用本王允许你的宽容态度让少女靠近。王之宝库的金光闪烁,黄金酒杯落入他的手掌。

    “这是你这数十年来不曾品尝过的宝物,当做这一番闹剧的奖励,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啊。这场大戏让本王看得很满意,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

    “啊,是蜂蜜酒!玛修,过来喝一杯吧!”

    “什么——”

    “现在吗?但是前辈……好吧,我知道了。”

    神上飞鸟拉着乖巧的学妹坐下,吉尔伽美什望着热衷分享的御主,冷哼一声,从宝库中拿出了第三只金酒杯。

    与刚才气定神闲的态度相比,这会儿将蜜酒分与二人的金色王者,看起来更像是高高在上的恩赐臣民,默许了两人与他共饮。

    芙芙迈着小短腿跳上来,歪头看了看这几个两脚兽,尤其是某个心口不一的金皮卡,摇摇脑袋,趴下来,在神上飞鸟的腿上浅眠。

    拯救人理的道路至此算是彻底结束,迦勒底外一刻都未停止的风雪,以前看着让人近乎窒息,而现在看上去却格外美丽。

    神上飞鸟享受着战后的这份甜蜜。

    却没意识到,曾经在人理修复道路上格外被英灵们强调的规矩,正悄悄地发生改变。

    ……

    众所周知,【打完这一场战争,我们就回家】的死亡flag,是最强的悲剧预言,几乎所有人向自己的爱人/朋友/亲人说出这句话,都会不可避免地迎来死亡结局。

    但如果在战后说这句话,就能完美地避开这条定律。

    人理修复后,神上飞鸟和罗曼医生、达芬奇几人一起,为迦勒底的去留忙上忙下。而那位梦幻的花之魔术师,在一日黄昏临近时,状似不经意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飞鸟现在,还是单身吗?”

    神上飞鸟:“干嘛!看不起单身狗吗?”

    “怎么会。”

    梅林跟哄小孩似的,向她眨眼睛:“我只是在提议,既然上一位神后凋零了万年,这个位置空缺已久,你不如考虑一下我,嗯?”

    魔术师紫罗兰的眼瞳闪着耀眼的光,仿佛在说,选我选我。

    神上飞鸟想了想:“有道理。”

    她主动忽略了梅林口中的最后一句话,思索着,她的妻子很早之前便去世了,她也的确很久没有人陪伴了。

    大概是因为平时一直没在意,现在被梅林这么一提醒,单身很久的神上飞鸟反而开始格外关注这一茬。

    但寻找新的妻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首先必须要互相喜欢。

    神上飞鸟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人咨询一下。

    她找了整个迦勒底加班时间最多的从者。

    被诸葛孔明附身,但主导的意识还是韦伯·维尔维特的现代人民教师,埃尔梅罗二世正头脑发胀地写文件,听到她的询问不耐烦地拔高声音,带着社畜的怒意大声道:“啊——?你问我现代人的结婚方式?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结过婚!与其问我你还不如去问相亲中介所!!!”

    神上飞鸟:“您说得对,我不打扰了!”

    神上飞鸟走后,作家系英灵安徒生和莎士比亚从办公室的角落走出来——战争结束后需要撰写记录报告,为了把风险降到最低,这时候,就轮到他们这些纸上功夫特别厉害的英灵发挥作用了。

    “御主和你聊什么了?”安徒生问。神上飞鸟离开时的背影轻快,好像是被难题困扰了许久,忽然天降甘露,有人丢给她一本作弊大全一样,脚步都是飘的。

    “不知道。”埃尔梅罗二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他的全部精力都在眼前的文字上,根本无暇顾及周围。

    “好吧。”

    “不管怎么说,御主有新的想法,明天肯定会告诉我们的。”

    一想到这,两位作家便不再询问,而是坐下来帮助孔明。

    然而,莎士比亚的断言没有成真。

    因为第二天,玛修去御主房间喊人,才发现房间里竟然空无一人。神上飞鸟带来的小皮箱不见了,书桌上留了一封信。

    神上飞鸟说,她要去结婚了,等找到老婆就带他回来见大家。

    玛修:瞳孔地震。

    “前辈——!!!!!!”

    盾之少女的悲鸣引来附近的英灵,很快,御主跑路和她要结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迦勒底,而当英灵们发现他们无法通过契约和御主对话时,更是乱成一团。

    只有神上飞鸟养的乌鸦,在屋子角落享受不怎么美味的鲱鱼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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