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江南】请帖

    时序匆匆,寒意渐退。

    草长莺飞二月天。明德帝执意南巡, 命太子监国, 群臣劝阻无效。车驾出京。

    谢扶疏也不知道昭阳公主是怎么劝服父兄得以跟随车驾南行, 她坐在马车中,听着哒哒哒的齐整马蹄声, 好半会儿才无奈道:“圣上巡游劳民伤财, 你怎么不劝阻?”

    昭阳公主笑了笑道:“这毕竟是朝政大事, 我不便参与。”

    谢扶疏斜了昭阳公主一眼, 何止是不参与啊, 早在知晓天子南巡时,就千方百计地想要跟着走呢!

    昭阳公主握住了谢扶疏的手, 她道:“前朝混乱数百年, 再加之蝗灾与地动, 长安粮食不足, 需从洛阳运粮。故而从南方运粮至洛阳的粮道极为重要。”

    谢扶疏点了点头, 也不再管这些事情。出来都出来了,剩下的事情哪里容得她来忧心?她觑了一眼昭阳,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些许惆怅来。那日之后,她跟昭阳的关系, 似是有变化, 可又像是没变化。搂搂抱抱虽不少,可这种亲昵,以前也是如此的。除此之外, 再无其他。她本想询问,可又不知如何说出口,只能把自己当成傻子,装作什么都不知。

    此番出行,从长安到洛阳,再走水路,直接下江南。原本她们还跟着天子车驾一道,只是后面没到一个地方,天子都停留一阵。昭阳公主渐渐不耐烦了,直接向天子请命。天子无奈,只能拨了一批人马先护送昭阳公主下扬州。

    等昭阳和谢扶疏到扬州时,已经是近四月了。

    昭阳公主一行人并没有惊动当地的官府,而是直接到置办好的宅屋中。早前就有人来收拾,四面干干净净,只是冷冷清清,没什么烟火气。

    乍暖还寒。

    昭阳公主身子弱,才到了扬州,便浑身乏力,发起了低烧。

    好在谢扶疏做了准备,她替昭阳公主施针后,带着几分嗔怪道:“何必如此赶?来此也无事。你看车驾才出来洛阳没多久呢。”

    昭阳公主没有回答谢扶疏的话,她的眸光亮晶晶的,她道:“对街的医馆早就盘下了,已经改名为保和堂了。若是附近的酒楼你喜欢,也可买下!”

    谢扶疏:“……”这是要把京中有的照样搬过来?她从倚玉手中接过热帕子,将水拧干。擦着昭阳公主额上的虚汗,她慢条斯理道:“这些日子,你就在府中别想着出门了。有医馆也好,正好去配齐药材,你的身体不能再继续拖了。”

    昭阳公主:“……”她晃了晃神,半晌后小声嘟囔道,“我还什么都没做,有点儿亏。”

    “你还想做什么?”谢扶疏听见了她的抱怨,好气又好笑,她瞪了昭阳公主一眼,故作生气道,“我的小公主,你若是再闹,我可就不管你了!”

    昭阳公主闻言扯住了谢扶疏袖子,盈盈笑道:“我哪敢呢?”

    谢扶疏眨了眨眼,应道:“今夜你自个儿睡吧。”

    昭阳公主眉头一蹙,低声道:“为何?”

    谢扶疏哼了一声道:“怕你将病气过给我。”口中说着,却也没有转身就走,而是伺候这位主,直到她睡下。

    一路上舟车劳顿,再加生病,昭阳公主很快就陷入了梦乡中。

    谢扶疏起身,悄悄地离开了房间。她也不知在扬州会留多久,不确定昭阳公主的身体到底会坏到哪种地步。不管怎么样,都要早早做好准备。药材的事情自有人安排,但是那代替双足的轮椅,她得亲自将图纸画出来。如此,方可早些动手。

    等到谢扶疏整完图纸,已近寅时。她掩着唇打了个呵欠回到屋中。

    昭阳公主卷着被子蜷缩成了一团,她怕扰了昭阳的美梦,便在一侧的小榻上入眠。

    谢扶疏是被窗外的鸟鸣声给惊醒的,她睁开了惺忪的睡眼。鸟声频频,春风吹帘,外头的风光正好。

    昭阳坐在小榻边,手指缠着她的一缕发丝。

    “你当真怕我将病气过给你?”昭阳轻笑道。

    谢扶疏扯回了自己的头发,懒散地应了一声:“是啊。”她并不想起身,依然懒洋洋地窝在榻上。

    “呵。”昭阳轻呵了一声,也脱了鞋袜上榻。她双手撑在谢扶疏身侧,低头望着谢扶疏,眯了眯眼道,“不太开心。”

    谢扶疏斜了昭阳一眼,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慢条斯理道:“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又无闲杂人等,何必拘束?”昭阳漫不经心道,她低头亲了亲谢扶疏的面颊,又盈盈一笑道,“我就算把病气过给你,你又能如何?”

    谢扶疏莞尔道:“不如何,只是从‘有福共享’进一步,成‘药苦同担’了。”

    两人在榻上腻歪好一阵子,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谢扶疏命人去请了城中最好的的木工铁匠,将轮子图纸给他们,好让他们早日拿出成品。

    昭阳公主他们到达扬州,并未大张旗鼓,可是有心人注意着,一打探也知道有京中的贵人来此,只是不晓得是什么身份。她们的宅子名为雪园,地处扬州最为繁华的地带。此园子最早是前朝权贵的园林,后来几经易手,到了扬州某富商手中。那富商也是流年不利,出了差错,只能将这宅子脱手。昭阳公主的人买到了园子后,还曾多次被人询问,是否愿意将园子转出。

    “主子,这是外头送来的拜帖。”杨庆早就被派到此处来了,扬州的情况他大致跟昭阳公主说了一通,余下的事情他也不敢自作主张,便将拜帖全部呈上。他是代表雪园对外接洽的,如昭阳公主吩咐的那般,只称是京中来此地休养的,并未提到身份。

    谢扶疏从杨庆的手中接过了帖子,随手翻了翻,惊讶道:“连刺史府的都来帖子了?”

    杨庆拱了拱手,应道:“先前就是扬州刺史的公子问奴婢是否愿意转出园子。”

    谢扶疏了然颔首,她又道:“这种单个儿请的就不必去了。”她转向了昭阳公主,又道,“不久后有个赏花宴,去么?”

    “哪里的赏花宴都不会少。”昭阳公主轻笑了一声道,“到时候花都谢了,难不成去哭残春与无情的东流水?”

    昭阳公主这嘴啊——谢扶疏横了她一眼,问道:“去不去?”

    昭阳公主笑道:“去,自然是去的。”她们应该会在扬州留一段时间,总该与扬州的人打交道。再者扬州这处适宜闲居,日后会回来的,不是么?

    扬州的闺秀同样有个圈子,要么是官府小姐,要么是一些名士家的姑娘,如商人弟子,除首富王歧之女王淑外,很少有人能进入的。说来那王淑,也是借着刺史千金司马蕴才进入其中。

    谢扶疏掐算着时间,轮椅应该过阵子才会将成品送过来,还是勉强能参加一下花会的,省得公主非要说留下什么遗憾来。

    “司马蕴是司马休的独女,脾气比其他千金要好。”

    “别驾尹有德家的千金,沉默寡言,不喜与人交流。”

    “扬州城里性子最高傲的姑娘,应该是大儒孔尚青的独女。”

    ……

    临出门前,杨庆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回。

    “听着一个个倒是挺有意思的。”昭阳公主莞尔一笑。

    谢扶疏只是斜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都说北地民风开放,再看这扬州,其实也相似。百年时间,足够其从凋敝破败的情况下恢复过来,繁华盛景,能与京都一比。

    谢扶疏坐在马车上,低垂着眼,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你去赏花宴,带着匕首做什么?”昭阳公主诧异地望了谢扶疏一眼。

    谢扶疏哼了一声,收起了匕首,漫不经心道:“它很不同,便带过来了。”

    昭阳闻言挑了挑眉,她凑近了谢扶疏道:“因为匕首是我赠予你的?”

    谢扶疏的手抖了抖,她默不作声地偏过头。风吹动帘子,淡淡的花香从外传入。喧哗的市场人声时远时近。

    一声长长的马嘶,马车停住。

    谢扶疏先下了马车,再朝着昭阳公主伸出了手。

    初到扬州人生地不熟,入眼的都是些生面孔。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在园子外头,便有数位引路的青衣小厮。

    “二位姑娘好面生啊,是哪家的妹妹?”一锦衣公子堵在道上,摇着折扇,自以为风流俊俏。

    谢扶疏回头望了眼杨庆。

    杨庆赶忙上前一步,低声道:“这位是刺史家的公子司马景之。”他这话才说完,那司马景之就勾了勾唇,哟了一声道:“杨庆,这就是你主子家的千金么?若是如此,雪园她们也是住得的。”

    这话说得他才是雪园主人一般,谢扶疏听着便觉几分不适。司马景之的眼神中没有恶意,可是也不太让人畅快。

    “阿哥,你在做什么?”一道轻叱声传出。

    司马景之抖了抖肩膀,赶忙回头喊了一声:“没什么。”说着转身就跑。

    谢扶疏顺着那声音回望,只见两个女子立在不远处的树下。那白衣的面上满是无奈,而一身紫衫的则是抱着一只貂儿,笑容懒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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