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本禁止那些人卖给怀和堂药材,可现在老老实实地将药材送上, 还恨不得多送一些过去。李大夫那边也着手替郑鸣鸿治病, 只不过郑鸣鸿的身体虽有好转, 可没办法完全好透。郑家的人本急上心头,想要找李大夫问话, 最后被常泓给拦了下来。对常泓来说, 现在的郑鸣鸿正好, 既无生命之忧, 也不用担心他外出闹事。至于郑鸣鸿原先一起喝酒的狐朋狗友, 都被郑家人赶出去了。要不是约着喝酒,哪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雪园中。
近一旬的时间, 直到这一日才算是圆满功成。如谢扶疏计划的那般, 将毒素逼到了双腿上。但是因殷星摇送来的药物, 情况比她预想的要好上几分。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将金针全部收齐, 再转头看榻上昏睡的昭阳,面色略显苍白,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蹙着,满是不安。这段时间她吃了太多苦了, 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谢扶疏抚了抚她的眉头, 眸中多了几分怜惜,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似是要抒尽心中的烦闷。
替昭阳公主掖了掖被子, 谢扶疏轻手轻脚地走出。这段时间都待在屋中,窗户所见的景致,到底跟真正出门不一样。春日里盛放的繁华已经凋零了,落入渠沟中被水送走。柳絮飘飞,已然接近春日暮,一声声的清脆黄鹂从浓密的柳荫中传来,给这最后的春光添了几分声色。时间确实是过得飞快,去年的她还在谋划着如何生存,而今日,已经有人替她开辟出一条平坦的道路。
“倚玉,最近有发生什么事情么?”谢扶疏问道。
倚玉的消息也是从杨庆那边得来的,听到了谢扶疏的询问,她立马应道:“有好些个人上门拜访,不过被拒绝了。大事没有,倒是郑家公子似是得了什么病,请了咱们怀和堂的李大夫去替他看。”
谢扶疏的眸光闪了闪,又问道:“那些缺失的药材呢?”
倚玉道:“都送到了怀和堂。”顿了顿,她又道,“有个叫钟江燃的年轻公子多次上门,想要见您和公主一面。他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
“嗯。”谢扶疏应了一声,并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屋中。
昭阳公主已经醒转了。她竟自己强撑着坐起身,靠在了床头。她的额上布着细密的汗水,面上有一丝病态的红。谢扶疏一惊,赶忙几步走到了床头,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你坐起来干什么?”顿了顿,她又道,“感觉如何?”
“痛。”昭阳公主微微扬起头,软声道,她的双眸似是蒙着一层薄雾。谢扶疏坐过来了,她自然就靠在了谢扶疏的肩头。
只说一个字,谢扶疏便能感同身受,她的眉头微蹙,面上划过几丝焦急来。医典上有缓解痛苦的法子,可是在她看来,过于伤身。床边不远处的小几上,还摆着一盘蜜饯,谢扶疏心念一动,取过了一颗蜜饯喂到了昭阳公主的口中,心疼道:“会好的。”
蜜饯入口。昭阳公主的舌尖仍在谢扶疏的指尖缠了一圈。
酥酥麻麻的感觉直达心底,谢扶疏任由她动作,低头深深凝望着她。
半晌后,昭阳公主才问道:“有发生什么事情么?圣上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谢扶疏蹙了蹙眉道:“一醒来便劳心劳神的,这是图什么?”见昭阳凝望着自己,她心中一软,松了口道,“无事,放心吧。”天子那边也不放心昭阳,府中的禁卫军会时不时送消息,不过大多是无关紧要的。也不知是天子刻意隐瞒,还是真的无事发生。
“过几日我能下床?”昭阳又问道。
谢扶疏偏着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这是想出门?”
昭阳公主点了点头道:“此地多古刹园林与湖泊,尚未上门拜访,实在是遗憾。”
谢扶疏望着昭阳,也不知她说得真话假话,思忖半晌后颔首道:“再过几日吧。”至少现在不是出门的时候。
“再过几日,百花凋零。”昭阳公主不满道。
谢扶疏诧异地望了她一眼,笑道:“我记得不久前你才说了,天香在屋中吧?既然如此,外头的有什么好惦记的?”
昭阳公主:“……”
之后,两人又在屋中宅了小半月,谢扶疏被昭阳公主缠得厉害,每每她一撒娇耍赖,她便开始态度摇摆。这日,瞧着昭阳身上被养回来的肉,她捏了几捏,总算是松了口,同意出门去。不过这既然出门了,司马蕴和殷星摇那边必须要先去一趟。
雪园中大半月的时间没有声息,司马蕴还以为是府上出了什么事情了,忙让人去打听,等到消息回来才心安。这回听到谢扶疏和昭阳公主前来拜访,她自然是万分高兴的,赶忙让下人去准备准备。司马休正值休息,听到了消息,原本打算露脸,可是被司马蕴一句“我们小姑娘聚会,爹爹您凑什么热闹”给挡回去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暂时按下了自己的心思。
司马蕴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昭阳,顿时大吃一惊。上一回碰面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也没过多长的时间。她眨了眨眼,想问又不好开口。她身侧的殷星摇倒是显得万分平静,似是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昭阳公主察觉到了司马蕴的视线,也不觉得不适,坦坦荡荡一笑道:“早些年中了毒,便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司马蕴恍然大悟,她抿了抿唇,赶忙岔开话题。扬州的吃食颇多,异于京城。司马蕴怕两人吃不惯,还命人烧了一手长安菜。扬州的菜偏甜,谢扶疏吃了几口便换了菜,倒是昭阳公主,她斜了几眼,不让她碰油腻辛辣的,便只剩下几道扬州菜可入口。
司马蕴问道:“药材你们收到了么?”她之前见到了王淑问上了几句,知道东西送到了怀和堂,其中的过程便没有追究。
谢扶疏浅浅一笑道:“多谢蕴姑娘和殷姑娘了,此回你们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司马蕴赶忙道:“大家都是姐妹,应该的。”
谢扶疏望了眼殷星摇,见她抚摸着小貂儿,面上神情不显。司马蕴没有图谋,可是殷星摇出手相助就未必了。中间司马蕴离席,谢扶疏才慢条斯理道:“殷姑娘此番拿出冰池银蟾,应不是无缘无故的吧?”
殷星摇闻言一笑,她深深地望了谢扶疏一眼。片刻后出言道:“小貂儿喜欢你的那把匕首。”
谢扶疏取出匕首把玩一阵,她偏头道:“是小貂儿喜欢?”
殷星摇笑了笑,坦然道:“此匕首名‘朝露’,是家师的遗物。”
“你果然是花星河的同门。”谢扶疏轻笑道。这匕首留着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用,殷星摇帮了她们这一回,总要还了这个人情。再者殷星摇不像花星河那般,让她心生厌恶。谢扶疏转头望了昭阳公主一眼,见她的面上没有反对之色,便将匕首还给了殷星摇,开口道:“也算是物归原主。”
殷星摇也不推脱,直接接过了匕首。她道:“我那师兄为人不敢恭维。好在巴王从中打岔,他误打误撞,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情。”就算提起巴王,殷星摇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恭敬。
“殷姑娘入我大晋,也是因为花星河?”昭阳公主忽然说道。
殷星摇道:“是,我与小师弟被花星河追杀,被赶出了花国。不过离开巴国也是一件好事情。可惜炼制的大药因缺乏药典久久不能功成。”说到此,殷星摇的面上掠过了一抹遗憾。但是很快,她便调整了情绪,她瞥了眼朝露,低笑道,“现在有它在手,便不用担心了。”
“那就先恭喜殷姑娘了。”昭阳公主莞尔一笑道。
殷星摇也只是点点头。
“你们在说些什么?”司马蕴的声音传了过来。殷星摇一回头,便见司马蕴提着裙摆,快速往这边赶过来。
殷星摇笑了笑道:“没什么。”谢扶疏二人见她没有在司马蕴跟前说破,便一致保持沉默。
见气氛略有些沉凝,殷星摇又道:“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司马蕴点了点头,也不避开谢扶疏二人,她叹了一口气道:“是州学的学子裴以航的小厮,他说他们公子被人抢了贡士的名额,一病不起。”本朝贡士,乃不经学馆考试而由州县直接推举入京的士子。乡贡每年一次,扬州的名额有两人。其中一个是裴以航,不知为何又更换成了旁人。
谢扶疏好奇道:“怎么这种事情也到你这处来?”
司马蕴面色一红,有几分羞窘。殷星摇替她应道:“也是因为咱们蕴姑娘太心善,使得那些人什么事情都求到姑娘的身上来。她原先资助过裴以航,这会儿怕是小厮私自决定。”
“原来如此。”谢扶疏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这位的名额是被谁人顶上了?”
司马蕴道:“那小厮说是王伦之。”顿了顿她又道,“这事情我管不着,只能给些银子让他给裴士子抓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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