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然面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
不管谢扶疏是有意还是无意, 箭被人射断就是个耻辱。他身侧的臣子小声地嘀咕着,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才压下了胸腔中的愤怒。
谢扶疏此举让北汉国的使者心中不满,可是明德帝这边, 面上的笑容不加掩饰。
谢扶疏虽不能像那些高手般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 但是以她的本事, 与刘汉然比射箭, 还是有几成胜算的。开始比试之前, 她便故意激起刘汉然的愤怒。若如李令节所言,刘汉然一旦此人性情褊急, 心性不稳, 那么接下去很有可能会失手。
靶子距离一样, 两个人同时出手, 简单地以环数定胜负。
刘汉然生长于草原, 习于弓箭,这点根本难不倒他。只是先前为谢扶疏所刺激,心中恼恨,频频转头看谢扶疏。相反,谢扶疏气定神闲的, 不紧不慢地弯弓搭箭, 每一支箭都正中靶心。刘汉然见状便有些心急了,难不成大晋的妇人都习于武事?这与传言中的不符啊!谢扶疏察觉到刘汉然的目光,她勾唇一笑, 眉眼间满是轻蔑。刘汉然更加愤怒,面容狰狞,手一抖,哪知这箭脱靶飞出,落在前方的沙地上。
这一出是刘汉然没有预料到的,他的面色更阴沉,他的手中只剩下一支箭。这最后一箭,已经没有射出的必要了。
谢扶疏轻笑了一声,她转头望着刘汉然。手中弓如满月,嗖一声响,箭矢如流星,砰一声钉在了靶子上。下一瞬间,那靶子似是不能承受此间重力,砰一声四分五裂。靶子连带着箭矢落在地上。
“脱靶了。”谢扶疏撇了撇嘴,似是十分懊恼。她放下弓,朝着刘汉然一拱手,朗声笑道,“三王子箭术了得,小女子甘拜下风。”
刘汉然哪能听不出来她话中的挑衅?两人都有脱靶,顶多算是平手。先前试箭时的那一箭说是失误,可最后这一箭,分明就是故意的!刘汉然甩了甩手腕,大步走到谢扶疏的跟前。此时的他,就像草原上的恶狼。李令节见状,一步向前,挡在了谢扶疏的跟前。他洒然一笑道:“县主下次看清楚些,不要射到别人的靶子上。”
北汉国的使臣,哪个不感到屈辱?
明德帝眯着眼笑道:“还有一场文斗,三王子是亲自上场吗?”这样的结果,他无比满意,望着谢扶疏,眸中更是多了几分欣赏。
刘汉然咬牙道:“不必了,大晋人才济济,连妇人都弓马娴熟,我等甘愿认输!”他心气高傲,这样的“平手”比“失败”更令他难堪。北汉的文士哪能与大晋相比?他又何必去自讨没趣?!是他小瞧了大晋的女人。刘汉然压下了怒意,意味深长地望了谢扶疏一眼。
经此一事,宴会上北汉国使者颇为安静,不再闹出什么事端。明德帝心情舒快,宴会后自然又赏了不少东西给公主府。
酒筵歌席,直到入夜才歇。诸臣与女眷们纷纷回府。
太子府那边的事情,李令节不敢疏忽,他骑着马,将太子妃一众送回府后,忽地想起一些事情来,便转道前往昭阳公主府。
身后的赵宁先是一愣,继而拍马赶上。
“太子殿下几时返京?”
听到身后传来的话语,李令节速度慢了下来,他转头望着赵宁,笑了笑道:“等齐州百姓全部都脱离疫病之苦吧。”顿了顿,他眯了眯眼,应道,“但愿蝉鸣时节,皇兄能够回到长安。那会儿,我的小侄儿小侄女都该会喊爹爹了。”
“我阿姐和公主——”赵宁张了张嘴,面露迷茫。
李令节明白他想问什么,他道:“这是她们的事情,就算我们是亲人,也无权干涉。”
赵宁垂着头,面上有几分失落。夜风吹拂着面庞,他忽然间又恢复了神气。他道:“北汉国不安分,我想——”顿了顿,他又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此事还得与阿姐商议。”
入京后,赵宁跟着李令节做事。
谢扶疏几乎没有管过赵宁,只有在休沐日,姐弟两才会碰面。
灯光下,赵宁站直了身子,如修竹般挺拔。少年成长的速度出奇得快,谢扶疏忽地生出一种隔世之感。
赵宁原本想说从军之事,可真见到了谢扶疏,又有些说不出口。他别扭地望着谢扶疏,扯了个话题。他道:“阿姐,你日后打算如何?”
“四方闲游吧。”谢扶疏望了赵宁一眼,问道,“怎么了忽然想到这事情?”
赵宁皱了皱眉,又小心翼翼道:“是与昭阳公主一道么?可是她的腿——”
谢扶疏大致想明白了赵宁的心思,她有些好笑。她正色道:“公主的腿很快便能痊愈。世间如令仪一般的人不多,遇到她是我之幸。”
“可是阿姐,旁人的议论,你难道不怕么?”赵宁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他拧着眉,扭捏道。
谢扶疏闻言莞尔,她也不强求赵宁的想法与她一致。她道:“人生一世,自当为自己而活,哪里需要管旁人的言语?”她打量着赵宁,低笑道,“你也大了,到时候也能明白我的几分心绪。”
“好吧。”赵宁挠了挠头,神情依旧有几分怅然。他知道谢扶疏有自己的追求。心胸开阔了些许,原本难以出口的话,此刻也能坦然说出了。他肃然道:“阿姐,我打算从军。四皇子说了,北汉国狼子野心,很快就会陈兵边境。他到时候会请命出征,平定祸乱。到时候,我想与四皇子一道去。”
谢扶疏讶异地望了赵宁一眼,她低声道:“北汉国的三王子不是在长安么?”
“他们的态度阿姐你也应该瞧出来了,他们不跟不将我们大晋放在眼中。”说到此事,赵宁有些愤然。场上的事情他是从旁人描述的,他望着谢扶疏,又拍了拍胸脯道,“阿姐你厉害,到了战场上,我一定不会丢你的脸!”
“这些事情是四皇子告诉你的?”谢扶疏又问道。
赵宁点了点头。
谢扶疏舒了一口气,她道:“你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不会拦着你。只是赵叔那边,你得去说一声。”
赵宁握着拳,郑重一颔首。
姐弟两说了一番话,等到谢扶疏笼着衣襟回到屋中的时候,李令节也正好出门。面对着挤眉弄眼的李令节,谢扶疏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也没有过多理会这偶尔不着调的四皇子。
昭阳公主坐在轮椅上,眉头紧蹙,面上笼着一股浓郁的忧思。
“出什么事情了?”谢扶疏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昭阳回过神,她微仰着头望着谢扶疏,轻声道,“赵宁走了么?”
谢扶疏“嗯”了一声,她舒了一口气。
昭阳忽又道:“四哥打算去边疆,他说要从父皇的手中挣个王位出来。”明德帝这一朝,鉴于兄弟私斗,他膝下的皇子,只立太子,其余诸人概不封王,更不领封地。皇子们想要封地,只能靠自己立功。昭阳知道李令节这是玩笑话,可也从中听出些许的信息来。北汉国嚣张已久,他们的骑兵再度寇边,便是开战之时。在长安的使臣,怕是先过来打探虚实的。
谢扶疏已经听赵宁提起此事,她淡声应道:“赵宁也想同去。”
昭阳知赵宁并非亲弟,可谢扶疏仍旧将他当成亲弟看待。她沉默了一阵,问道:“你不担心么?”
“自然是担心的。”谢扶疏浅浅一笑,她揉了揉昭阳的脸,又继续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他想做什么我不会拦着他。当然,他也需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嗯。”昭阳轻轻应道。她四皇兄只喜欢弓马快意,幼时他便立下志向说要镇守边疆青史留名,而不是困在皇城中,成为一个空食君禄的闲王。朝中的形势昭阳心中也清楚,早已经知道会有这种可能,只是真等李令节提出的时候,又免不了怅然。她的兄妹众多,可真系在心上的也只有大哥与四哥。
见昭阳情绪低落,谢扶疏安慰道:“这不还没发生么?”
“我无事了。”昭阳握住了谢扶疏的手,她微仰着头,漂亮的眸子映着烛火的光亮,只容下谢扶疏一人的身影。她浅笑道:“我记得当初马球上你都不肯射箭,这一手漂亮的箭术,刘汉然怕是要气得睡不着了。”
谢扶疏撇了撇嘴道:“谁让他那么狂傲放肆?”那一番话入耳,一句都不能听。她不求诸人的祝福与理解,并不代表着她能够接受那些侮辱性的话语。她讥诮一笑,沉声道:“得亏他是北汉国王子,若只是个寻常人,那一箭可不是将他的箭矢击成两截了。”
昭阳公主打趣道:“瞧你这话,气势高昂,难不成还想着上战场了?”
谢扶疏摇了摇头,她笑道:“此非我所愿,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习了一身本领,也只求护住所爱之人。”
昭阳公主笑道:“日后闲游江湖,路遇危险,我就得靠疏儿你来保护了。”
谢扶疏眉一挑,她道:“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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