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为何同意出兵讨伐?四皇子若是立了功回来, 太子不是如虎添翼么?难道您要趁他在外的时候——”说话的那人眼神冷了冷, 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李令辰横了他一眼, 漫不经心道:“北汉国之人如此过分,但凡有血性的人都不会退缩。当日若是我在场, 也与四皇弟一般选择。”李令辰身为大晋皇子, 同样不喜欢北汉国的嚣张气焰。争夺江山是他们兄弟的事情, 外人要想蚕食领土进犯百姓, 这是万不能容忍的。
那人拱了拱手, 又问道:“太子在齐州久久不回,我等该如何?”
李令辰眼神一闪, 冷声道:“不回来也好。”齐州的疫病得控制, 但是太子应被其他事情拖多了。方士丹师多来自齐鲁之地, 天子崇道, 底下自然效仿。而太子, 却是不喜佛道之事的。
幕僚又提了几句近来的事情,李令辰却有些不耐烦了。等到见谢扶风院子中的侍女在外探头探脑的,他立马挥了挥手,送走了幕僚。近来大夫把脉说谢扶风可能又有身孕了。他膝下尚无子嗣,若是此番能够平安诞出孩儿, 在争位上便多了几分把握。
因又有身孕, 颇得三皇子重视,谢扶风在皇子府中的日子算是轻松了许多。三皇子不仅增派了人手到她的院中,还免了她各项繁琐的礼节。只是花尔雅是巴国公主, 擅长巫蛊——谢扶风仍旧是有几分忧心。
“听说谢扶风又有身孕了。”
这会儿谢扶风与谢扶策已经和离,她怀孕的消息,三皇子也没必要再隐瞒了。至于听到这消息的人如何作想,这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未必能够生下来。”昭阳公主冷淡地开口。三皇子府中姬妾不少,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花尔雅在京中多受磋磨,她本人也不是个能忍的脾气,凡事都让谢扶风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抢了先?她如何能忍?她微眯着眼仰头看谢扶疏,抿唇道,“不说他们的事情了。你扶着我起来走几步。”
坐在轮椅上太久,她几乎忘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谢扶疏扶着昭阳,耐心地与她在屋中来回慢慢踱步。
因齐州一事,谢扶疏终于存够了侠义值购换了药丸,但她怕药效过猛,也是一步一步来的。药丸与药浴并行,几天后,昭阳公主已经能勉强下地了。这事情她们谁也没告诉,就连贴身服侍的瑶琴和倚玉都瞒着。谢扶疏想着,昭阳公主应有自己的考量,便没有多管。
长安的春日,京郊夹道的梨花如雪。
不少丽人着春服出行。
元碧芜送来了请帖,约她出去游玩,顺便让霍青州散散心。四皇子随大军出征,并没有带上家眷,霍青州心中也是盈满了愁思。谢扶疏本想和昭阳一道去,哪想到昭阳摇了摇头,说是要去太子府一趟。
“你且小心。”谢扶疏面色凝重。
昭阳公主噗嗤笑了笑,她替谢扶疏理了理衣襟,横眸含笑道:“去太子府能有什么麻烦?这儿是天子脚下。”手指顺着衣裙的褶皱往下,她又道,“此回你们好好玩,日后便要陪着我了。”
谢扶疏眨了眨眼,扬眉一笑道:“公主之命,岂敢不从?”
霍家是将门,只要有战事霍青州父兄上战场是必然的事情。霍青州哪想到李令节以皇子之尊,也会请命上战场?她尊重李令节的选择,可仍旧有一股忧虑萦绕在胸怀,久久不散。
“霍姐姐想开一下,四皇子如何尊贵?你父兄皆在,他们如何会让四皇子有失?”常蘋笑吟吟道。她捏起一块糕点,腮帮子鼓鼓的。
元碧芜诶了一声道:“都不容易。你看扶疏,她弟弟也跟着四皇子去了战场。”
“我信他们。”谢扶疏出声道。
霍青州明白好友的心思,她低垂着眉眼,好半会儿后才抬头,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晓得了。”
“说起来萧凌洲那讨厌鬼也去了。”常蘋蹙了蹙眉,神情有些厌恶。元家与萧家解决了婚约,原本如此就结束了,可偏偏一些关于谢扶风的事情传出,萧凌洲死了心又想继续攀上元家,死缠烂打,恶心至极!这一回出征前,他还扬言要立功回来娶元碧芜!
元碧芜戳了戳常蘋的腮帮子,她道:“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说些莫名其妙的人给我找不痛快。”
常蘋抱住了元碧芜的手摇了摇,她软声道:“我这是关心你嘛。”她没安静多久,忽又道,“我听说你兄长正替你物色合适的郎君?”
“你说这个做什么?”元碧芜问道,她蹙了蹙眉,想到了这事情,心中也多了几分不快。
霍青州笑道:“蘋儿这是舍不得你。”
谢扶疏抬眸,视线在元碧芜和常蘋的身上浮来浮去,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元家好歹还传出过结亲的事情来,这常家倒是一点动静都无。以常蘋的风姿,并不乏追求者。她也跟着打趣道:“我看你们两在一起得了。”
常蘋面色一红没有说话,元碧芜也横了谢扶疏一眼。正巧马车停了下来,外头声音传来,却是小厮在请她们下车了。
水滨游人众多,佳丽如云。
谢扶疏一行人挑了个好地方坐下,自有下人殷勤摆上茶具和吃食。
她们在高处,可以将长安的风致笼入眼底。
晴天无云,春风拂襟。水光浮动,柳树含烟。
小丫头们得了主子的命令,心情畅快,放飞着纸鸢,留下一片欢笑。谢扶疏与霍青州她们说些趣事,可偏偏又不长眼的人非要搅了此处的清静。不知谁家的风筝落在不远处,按理说小厮捡了回去便是,哪想得小厮走后没多久,那风筝的主人便在三五小厮与丫鬟的簇拥下,走向谢扶疏她们这边。此人锦衣玉冠,眸光轻佻,被侍从拦下时仍旧不肯离去。元碧芜她们恼得很,开口便是:“逐走。”此人虽走,可到底败坏了兴致。
常蘋撇了撇嘴道:“我先前听人说起春游时遇到浪荡子的事情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也不知道是什么出身,如此没有眼见。”顿了顿,她又望着元碧芜补充道,“反正见的没几个好的。”
谢扶疏眸光一凛,她放下茶杯,淡声道:“他是个道士。看着吧,一会儿就有其他人过来了。”那人打扮成贵公子,可身上配着的却是一枚“道印”,此是明德帝为了方便道士行走,特意下令塑造的身份小印。
常蘋张了张嘴,半晌后才道:“这些道士,一个个都不像啊!”
元碧芜接过话茬,肃声道:“可不是么?”太子府就是被那些妖道的流言所害。看那群道士的所作所为,哪点对得起他们祖师爷?!
那人去后没多久,如谢扶疏所料,果然有一些人又过来了。为首的那个头戴莲花冠,身穿道袍。他在不远处停下,朝着谢扶疏她们这边拱了拱手,令小道童也备上席子小几,盘膝坐下。谢扶疏认得这人,正是近来颇受圣宠的天道将军寇玄真。
“他这是做什么?”霍青州显然也认出了这人,她蹙了蹙眉低语道。
谢扶疏摇了摇头道:“不知。”
寇玄真那头朗声道:“听闻宝和县主善谈玄论道,贫道想见识一番,如何?”寇玄真这话一点儿都不客气。谢扶疏哪会不明白?想来这位记着梁全真的事情,现在来给他出头了。
“真是讨厌。”元碧芜嘟囔道,她望着寇玄真,眸光不善。她直接起身道,“我们哪一位回答都是一样。寇天师既然想论道,那便请吧。”
寇玄真的视线定在了元碧芜的面上,他的眸中掠过了一抹惊喜。片刻后,他一颔首道:“那便说说何谓‘道意’吧。”顿了顿,他又道,“京中玄风盛,听闻连闺中女子都有所涉及。贫道只是想知晓女子之眼如何看待诸事。只当是说些闲话,不必担忧其他。”他的声音落下,他身侧的小道童接着道:“多少人想求我们上师开坛讲法都求之不得呢。”
此回寇玄真出现得突兀,怕不是偶然了。谢扶疏垂眸不语。
元碧芜那边闻言冷笑一声道:“道可道,非常道。道虽不可言,可其影响犹在。先贤尚不可言,小女子自然也无能论道。我见长安诸道不识太初之本,修其□□之末,凡事但言鬼神,天师如何看?
没等寇玄真回答,她又道:“上药令人延长性命,中药令人心安,猛兽不犯,不知上师所炼制的是何品丹药?”她本就没打算顺着寇玄真的话题应答,她望着寇玄真,神情凛然。
寇玄真一怔,继而道:“其人皆道德未成之辈。”至于仙丹之论,他则直接掠过。
元碧芜轻飘飘道:“听说寇天师也常言鬼神?”
小道童立即道:“我们上师可与神鬼沟通,自然同那些人不一样!”
元碧芜又道:“出则侍从如云,内则娇妻美妾,如何清修?”她这话着实放肆大胆,就连寇玄真都惊了一惊。天子的赏赐不少,养在府中的美妾,寇玄真自然是无比受用,他哪能如当初在深山那般修持自身?话题越扯越远,他也没想着带回,只是弹了弹道袍,故作从容道:“道家术多,非唯清修。”
元碧芜冷笑道:“妖言惑众!”双方都没有存多少论道的心思。元碧芜替太子、太子妃不平,见到寇玄真的嘴脸便觉不满。而寇玄真,心中则是盘算着其他的事情。他眯着眼往元碧芜身上一扫,打了个稽首道:“元姑娘好学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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