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太宰治带着正树去侦探社上班了,而荻野真则是到自己经营的花店去,顺手搞定了几张电话订单,她跟店里打工的小哥要了一支菸,独自步至店外抽菸。
跟太宰治的协议尚未真正达成,况且只是抽一根菸也不算太过份吧,荻野真嘴里叼着菸,完全不觉得心里有一丝违反交易的愧疚,很是惬意地拎起浇花壶给放在店外的盆栽浇水。
这时候外头突然开始下起毛毛细雨,荻野真抬头扫了一眼上面的遮雨棚,将暴露在外的花盆全数移到遮雨棚下方後,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让店里的三名员工提早回去。
「没关系吗?」其中一个店员小姑娘愣愣地问,「下午的订单会比较多,我们提早下班的话荻野小姐会忙不过来吧?」
「没事,我要打烊了。」荻野真掐灭了菸,慢悠悠地道,「今天天气不太好,估计生意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况且我晚点有事,各位就早点回家休息吧。」
店员们面面相觑,纷纷点了点头,立刻分头开始准备打烊了。
荻野真让打烊关店的动作全数交给店员,迳自拿起柜子里的茶包与茶具准备泡茶,等到店员们挂上打烊牌子後,她让店员们先行离开,自己仍然留在店里,悠悠哉哉地搅拌茶壶里的茶叶。
待龙井茶泡的差不多时,她盖上茶壶,轻轻晃了晃里头的茶水,同时外头传来玻璃门被推开的铃铛脆响,一名身穿华美和服的美艳女人步入花店,同时收起手里的殷红纸伞,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荻野,时间掐得真准,茶水都备好了呢。」
荻野真站起身,替尾崎红叶接过手中的纸伞,冲着她眨了眨眼,「这可不算什麽,都几个月没见了,大姐还是这麽漂亮。」
尾崎红叶只是瞟了她一眼,妆容精致的脸庞浮现一丝不以为然的神色,「少贫嘴了,妳这生过娃的母亲也不是一样,身材依然保持得这麽好。」
荻野真抿嘴一笑,示意尾崎红叶先坐下来,并且替她倒了一杯茶,尾崎红叶也相当自然地坐了下来,捧起茶杯,慢慢地吐出气来,淡淡道,「说起来妳实在太过胡来,听说这几个月来,妳一直处於被目的不明的组织追踪调查的状态?」
荻野真提起茶壶给自己添了茶水,悠声回答,「是,我确实是几个月来一直处於这种不利的状态。」
「若是正树被敌人捉住了怎麽办?为什麽就没想过求助?」尾崎红叶端着茶,垂下眼簾注视着冒出氤氲白雾的杯口,语调微冷,「荻野真,妳前几天利用了广津柳浪,这说明妳是预谋行事,我只想知道,让正树处於这种威胁下的妳到底在谋划些什麽?」
「大姐,我知道妳担心正树,这孩子妳也疼爱得紧。」荻野真的手指沿着杯口画圈,轻描淡写地说,「但我这四年来的布局,不能没有正树。」
话刚落,她蓦地察觉到身後的森寒杀气,却是一动也不动,面色毫无波澜,任由金色夜叉锋利冰冷的刀锋搁在自己颈边,渗出些微殷红血丝。
尾崎红叶站起身来,纤细的手指沿着桌沿轻轻拂过,和服裙襬随着步伐温柔的逶迤蜷起,她冷眼注视着荻野真,一字一句地说,「荻野真,我可从没听过“四年来的布局”这回事,当初妳说诈死脱离黑手党,是为了给孩子一个最好的成长环境,我信了,我帮助妳顺利脱离,然而妳却另有目的?」
荻野真没有否认,「是,我另有目的。」
尾崎红叶闻言,神色越发冷冽,「荻野真,妳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妳?」
「我信。」荻野真闭了闭眼,轻声说着,「大姐,我以前曾经说过,这条命是妳的,妳若不要,收回便罢。」
尾崎红叶紧盯着她,好了半天才收回目光,而金色夜叉也立刻撤回了刀刃,瞬间消失不见。
荻野真伸手摸了摸颈间不断渗出的血丝,忍俊不住低笑出声,「大姐还是心疼我呢,明明从头到尾都知道我有事瞒着妳,却还是选择帮助我,坐月子的那半个月若不是大姐帮忙,恐怕我的身子也会没法立刻恢复过来吧。」
尾崎红叶冷道,「荻野真,妳最好趁我还没动手掐死妳之前,说清楚那所谓的四年布局。」
荻野真仍然笑得温和,「大姐,先坐下来喝杯茶,生气容易显老,没准儿妳喝个茶後就消气了。」
尾崎红叶闻言,没好气地又坐了回去,「妳这人真没个正经,跟前上司说话还这麽没大没小,简直跟太宰那小子一模一样。」
「他那是痞子,我这是无赖。」荻野真掀了掀眼皮,「我就只对大姐会这样,谁让我从小没爹没娘也没有兄弟姐妹。」
「行了行了,我听不下去妳的油嘴滑舌。」尾崎红叶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凉凉地说,「丫头,别转移话题,我正等着妳的解释。」
「仅仅是一个无害的小算盘。」荻野真笑笑,手指轻弹了一下杯口,发出细微的声响,「妳知道的,正树的生父是太宰治,现在那个男人依旧不够格,我等他四年是为了给他成长的时间。」
「这跟被不明组织跟踪又有什麽关系?」尾崎红叶挑眉,「荻野,当妳在谋划一个规模不小的计谋时,说起话来都会绕圈子让人摸不清虚实,非常讨人厌。」
荻野真笑了笑,又道,「那个组织只是来向我寻仇的,跟正树没有关系,可跟太宰那家伙的关系可大了,正确说起来我是个背黑锅的小角色,真正该复仇的对象应该是太宰治那位可恨冷血的前干部才对。」
「难不成——」尾崎红叶一怔,「是“见习骑士”?他们当年不是被歼灭得一个不剩了麽?」
「我怀疑当年双黑没有把整个基地清理乾净,仍有漏网之鱼,这几年的时间是足够让一个中型精锐组织东山再起的。」荻野真缓缓说道,「所以他们回来了,更强悍,也更琢磨不透。」
尾崎红叶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的杯口,她沉默片刻,突然道,「荻野,妳是否想对黑手党不利?」
「大姐。」荻野真耸肩,「我现在只是区区一名市井小民,没有势力,没有背景,我还能翻起什麽大风大浪?」
尾崎红叶眯眼,一双妩媚的丹凤眼微微上挑,「荻野真,就凭妳的小算盘,弹指间便能使一个小组织灰飞烟灭,妳这个人我可是相当了解到底有几斤两,拖人下水是专长,言语算计更是拿手绝活,多少人视妳为眼中钉,简直臭名昭彰。」
荻野真摊了摊手,「可惜我隐退了,否则还想祸害更多人呢。」
尾崎红叶不禁冷哼,「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为什麽妳让正树处於这麽危险的境地。」
「侦探社相当可靠,大姐,妳难道觉得侦探社的社员都靠不住?」她笑道,「我不觉得担心,况且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侦探社也必须负起连带责任,太宰治身为一个父亲也要跟着负责。」
尾崎红叶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荻野,妳这是哪来的自信觉得侦探社可以将你们母子俩保护得滴水不漏?」
「我要的不是保护啊,大姐,我没那麽贪婪。」荻野真支着下颔,语气慵懒,「我要的是太宰治能够学习身为一个父亲该具备的责任感,以及他的那张身分证上配偶栏的位置,仅此而已。」
「配偶栏?」尾崎红叶有些意外的问,「妳是真心喜欢那个小子?」
荻野真不置可否,提起茶壶又给红叶添了一杯茶,压根没打算正面回应,而尾崎红叶也不再追问,仅是闭上双眼,没由来地心里难受起来。
「大姐,如果我有了生命危险,妳愿意为我做到什麽程度帮助?」忽地,荻野真开口问道。
尾崎红叶睁开眼,淡淡地笑了,「荻野真,妳又愿意为我做到什麽程度?」
「若必要,可以为大姐而牺牲。」她说。
「荻野,妳就这麽轻贱自己的命?」尾崎红叶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拨弄发上的金步摇,低声说,「给我活下去,为了正树,更是为了妳自己,这些奉承的话我听腻了,即使我确实是心疼极了。」
荻野真失笑,「大姐,妳心疼就好。」
***
送走尾崎红叶後,荻野真直接将花店的铁门拉上,随後在路上拦了出租车去侦探社,一推开大门便看见小正树跟泉镜花两人在下围棋,而太宰治坐在正树身後看着,啧啧称奇。
「荻野,我们家小正树真厉害,也不过三分钟的时间就把小镜花逼到绝路去了。」太宰治一抬头看到荻野真来了,立刻笑嘻嘻地抬手向她招呼,「哎,怎麽提早回来了?花店今天生意不好?」
荻野真向侦探社的社员们打完了招呼,才迈步走向太宰治,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只是想提早下班——」
话还没说完,太宰治猝不及防地忽然伸出手臂搂过她的腰,荻野真整个人被迫撞入他的怀里,她来不及反应过来,太宰治便低头往她身上一嗅,眉头微蹙,「妳见了红叶大姐?还抽了菸?」
「太宰,你属狗的?」荻野真挑起眉,刻意以带有烟草味的纤细指尖轻轻刮了刮他的下巴,悠声道,「怎麽?没有闻出什麽跟哪个男人见面沾上的味道?」
太宰治笑得眉眼弯弯,「哎呀,怎麽会有呢,除了我,妳还能对哪个男人生出兴趣?」
小正树抬头望了望父母俩,兀自低头开始收拾棋盘,泉镜花不禁困惑地问,「为什麽不下棋了?」
小正树平淡道,「他们让我心烦下不了。」
泉镜花:「……」
此时,国木田独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朝这儿走来,见到太宰治还赖在这里跟别的女人腻歪着,脸色相当不好,「太宰治,别忘了现在还是工作时间,把其他後辈当成免费保姆也就罢了,还想藉机翘班吗?」
「抱歉,是我的错。」荻野真推开太宰治的手,客客气气地说,「只不过最近被不明组织追杀,我担心正树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太宰才选择把正树带来侦探社,这样我也放心许多。」
「荻野小姐,妳知道我们是没有义务为妳带孩子的。」国木田独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平静,「虽然正树非常乖巧,不像那个无赖老爸那样脑袋有洞,侦探社的各位也很喜欢正树,可我们终究不是免费保姆。」
「我可是侦探社的员工呢,为什麽我不能把孩子带来?」太宰治有些委屈,「国木田君真是的,别因为自己单身一辈子就迁怒当了爸爸的员工啊!」
「你这家伙说什麽?!」国木田独步瞬间拔高音量,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伸手掐上太宰治的脖颈开始疯狂摇晃,「我的手帐上写的结婚计划还有一段日子,谁说我会单身一辈子?别糊里糊涂多了个儿子就得意忘形啊!」
荻野真盯着两人的互动玩味地笑了起来,而小正树跑去揪住母亲的裙襬,小声的问,「妈妈今天见了红叶大姐了?」
「是,怎麽了?」荻野真蹲下身,轻轻揉了揉正树紧蹙的眉心,温声问道,「为何眉头还皱得这麽紧?」
「她伤了妳。」正树抬起白嫩的小手,轻轻抚上荻野真颈边的伤痕,「妳们说了些什麽?为什麽会让红叶大姐生气?」
荻野真瞥了一眼还在掐着太宰治的国木田独步,思考好一会儿,才道,「或许因为我是一位失格的母亲吧。」
闻言,正树却是噗哧笑了出来,「妈妈,如果妳是一位失格的母亲,恐怕我老早就死了。」
荻野真垂下眼簾,将额头慢慢靠上正树的额头,低道,「正树,如果你有了生命危险,不要顾忌我,甚至必要时刻舍弃我,尽管让自己拼命活下去。」
正树怔怔地望着她,满脸不解。
「若非是我执意要救赎你的父亲,你根本不必面对这些危及性命的困境,你的母亲天性自私,把你拖入这场布局,我很抱歉。」荻野真轻轻说着,语气低沉,「早在你开始懂事以来,我一次次地向你解释过了为何我要这麽做,又为何要生下你,你可以不谅解,也可以选择逃离,我会把你送去爷爷那儿,你会像同龄孩子那样一起上学,一起玩乐,过着平安的生活,再也不必担心何时会死於非命,我的孩子本该要活在安逸平稳的环境,可惜我做不到,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正树张了张嘴,好了半天竟是挤不出一句话来,对一个孩子而言,安逸平稳的生活是多麽吸引人,不必再遭到追杀,不再被他人跟踪,甚至担心自己与母亲哪一天就这麽死了,可如果自己临阵脱逃,就是背弃了母亲。
即使母亲口口声声说着是利用,可这几年来自己该得到的亲情一概没少,她爱他这个儿子,用生命去爱。
「妈妈,我不会逃。」他咬住嘴唇,眼眶泛红,「仅仅四年的时间,撑过去就好了。」
荻野真以指节轻轻蹭过小正树的眼角,露齿微笑。
「勇敢的孩子,再给我三个礼拜,我还你一个父亲,一个真正的家庭,一个从此安逸无忧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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