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春季,漫天樱花如红霞般绽放,偶尔有春风拂过,带来零碎的花瓣儿,坠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少女的言论极具蛊惑力,让五人心中蠢蠢欲动,能来到这里,就代表他们有行动力,且内心充满了仇恨,软弱的人在一开始就被排除掉了。
郁晓抿着唇角,警惕的问道:“我要知道你的计划,才能做决定。”
“这当然了。”楚明薇将今天临时准备,还略有些粗糙的计划本递给他们,说:“……整个过程我都在里面写好了,甚至不需要你们做任何事,只要允许我在最后一步,把你们的资料发到论坛上去就好了。”
在这个过程中,舆论可能会对受害者造成二次伤害,所以楚明薇才需要他们的同意。
“这个计划粗看确实可行。”停顿片刻,他继续说:“但最前面的第一步,看教室里的监控摄像…就很难了。”
“那是上学期的事,现在还能找到录像吗?”
面对他的疑问,楚明薇笑着往侧边让了一步,指向身侧的少年:“程明泽的父亲是学校里最大的股东,大股东的儿子,想要看个录像,难道不是很简单的么?”
轻描淡写的反问,将问题解决。
“据我所知,学校会保留最近三年的录像,这个问题不用担心。”程明泽补充。
郁晓深吸一口气:“好!我做了。”
反正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搞定一个,楚明薇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转而看向另外四人,问:“你们呢,要不要做?”
“这……”
四人面面相窥。
最后高三的学长率先放弃,此时距离高考只剩下三个多月,他很快就会离开学校,没必要蹚这浑水;高二的女同学犹豫一会儿,也跟着放弃了。
“对、对不起…那个…我……”
她扎着低马尾,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张脸,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的,连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都给扣上了,说话结结巴巴的,显得非常的愧疚。
“…我…不想再次曝光,打乱…现在平静的生活,真的很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们的时间,但…但请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将你们的计划透露出去的。”
对于这种情况,楚明薇并不意外。
并不是每个人能去反抗不公,大部分的普通人,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现实元素,而止步不前。这并非是没有勇气,在必要的时候,逃避会让人过得更快乐、更舒服的话,选择它也并不可耻。
楚明薇对此非但没有不满,反而还好好的安抚了两个人几句。
五个人去掉两个,就剩下三个,再加上楚明薇本人,就只剩下四个案例了,貌似有些不够。
“先去查监控,留证据吧,明天我们再找找其他人。”
程明泽:“嗯。”
几个人商量完毕,转而去监控室。程明泽提前给上面打过招呼,保安二话不说,就把位置让开,任由他们翻阅起以前的录像。
有些事情过于久远,大家日期都记不清楚了,只能加速查看。
楚明薇先将属于她的那部分录像保存好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而看向甘澜,问:“薛文博不是说要过来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到。”
“我、我发短信问问。”
甘澜将录像摁下暂停,拿出手机紧张的给薛文博发了条询问的消息,这次,她很快就接到了回信。
【抱歉,我地铁弄错方向了,早知道就坐出租车了,说不定已经到了。】
上班高峰期,路段上非常的堵,坐出租车还没有地铁快,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他才选得地铁,可万万没想到……一时糊涂,坐反了。
果然是发烧,把脑子也烧糊涂了么。
薛文博苦笑一声,挤在拥挤的地铁中,额头上满是虚汗,整个人热的厉害。
叮咚!
甘澜:【嗯嗯,路上小心点,我们都在学校的监控室里等你。】
薛文博眉头一蹩,监控室?去那种地方干嘛?
等过去了再问吧。
他将手机收好,捂住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整张脸被烧的通红,手中拿着一份牛皮纸包裹住的文件,这是他……以前曾收集过的资料。
十二分钟后,地铁到站。
薛文博匆匆的赶到学校,只见平时里安静的如同死了一样的监控室,如今热闹的厉害,六个人挤在一块儿讨论时间。
程明泽则抬眸看着略有些模糊的监控,认真严肃的宛如在看论文似的。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纠结的问出口。
“薛文博你来了。”楚明薇朝他招招手,开门见山道:“我听甘澜说,你一年级时,就是新闻社的成员。怎么样?你手里有没有他们的内幕资料?”
话音一落,薛文博就受到了三人敌视。
他被看的心里一抖,略有些发懵:“这是怎么了?!你们是谁?!”
“让我来解释一下,他们三人,都和我一样,是新闻社的受害者。”楚明薇说着,将手中的计划本递给薛文博,“看一下,看看有没有你能提供的资料?”
薛文博纳闷的接过手,快速翻阅完毕,眼睛越来月亮。
“资料,我有!!!”少年的脸蛋烧的通红,眸中燃烧着仇恨的光芒,“而且那些人,肯定非常乐意去搞垮新闻社。”
“不只是我,还有其他人,我都会去联系的。”
他的反应太过于激烈,让众人有些惊到了。楚明薇挑了挑眉,凤眼微眯,低声问:“薛文博……你和新闻社,是有仇吗?”
他咬着牙:“仇恨大了。”
薛文博在五人小组团里,一直都是老好人的角色,性格平和,体贴又细心,楚明微从未见他露出这种表情……满脸都是扭曲的憎恶。
其余人安静下来,一同看着他。
薛文博还在发着低烧,大脑混混沌沌的,在这寂静安逸的环境下,人总是会忍不住暴露出内心的脆弱,颠三倒四的说起了过去的事情。
薛文博的父亲是一家杂志社的主编,母亲是新闻记者,所以从小,他的梦想就是成为像父母一样的人。
在考上十三中后,选择社团时,他二话没说就入了新闻社。
新闻社在十三中并不出名,团里的总人数才十来个,大家的关系开始还挺不错的,可到了后面,气氛就变得古怪起来。
团里的人分为两类。
一种是认认真真写新闻,写校园趣事的守旧派。
还有一种是以夸张的标题、暧昧的照片,擦边的语言来进行误导的激进派。
双方谁也不服谁,因此经常吵架。守旧派觉得激进派没有新闻人实事求是的精神,自甘堕落;激进派觉得守旧派自命清高,孤芳自赏。
薛文博是属于守旧派的。
在双方僵持时,激进派的一员,拍到了一个女同学的‘大尺度’照片。
女同学的白衬衫被水大面积打湿,露出了粉色的内衣与肉色的皮肤,配合上暧昧的语言,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狂欢。
即便女生将这事告诉了班主任,责令新闻社删除了帖子,可看过的人早就看过,存照片的也存了,压根就制止不住。
后续中,又有人陆续的爆料出,女同学和男友牵手、拥吻的照片。
明明是很普通校园情侣都会做的事情,可在前者的影响下,她的形象被定格为‘不知检点的□□’。在这种了巨大的社会压力下,女同学坚持不住,割腕自/杀了。
说到这里,薛文博的喉咙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似的,变得哽咽起来。
楚明薇气的浑身发抖,小心翼翼的问:“……她现在…”
“人救回来了。”薛文博继续说:“在她的事情爆出来后,我就一直想让新闻社里的人道歉,直到她自/杀……我才明白过来。”
“一个人最难做的就是改变另一个人的思想。”
“他们打从心底就不觉得自己有错,面对自/杀的受害者,第一反应竟然是——我不会惹上麻烦吧。真的是无药可救。”
“我退出了新闻社,请求了父母的帮助,利用他们的人脉将这场人为的校园暴力宣传了出去。”
而结果……什么都没有改变。
拍照的人因为侵犯肖像权赔偿了一笔钱;学生们有同情的,也有骂女生多事,心理承受能力差的;新闻社整改了一番,沉寂了两个月。
待女生转学后,又故态复萌。
那个时刻,对于薛文博来说,无异于是内心世界被推到,在之后很长时间里,都无法振作起来,直到在父母的宽慰下,找到了新的目标。
他想做一名律师。
为不公者发声。
少年们的世界总是天真又愚蠢,带着一腔热血,便能拼尽全力。
整个过程,薛文博说的很平淡,可越是如此,便越是让人觉得心脏发麻。楚明薇目光复杂,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薛文博发了一会儿呆后,急匆匆地站起来,勉强的弯了弯唇:“我出去联系一下他们,你们继续查监控吧。”
话毕,不等几人反应,就匆匆的离开了。
甘澜咬着唇,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喃喃自语道:“……喜欢的人变成那种样子,一定很难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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