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以血还血

    第七十三章

    这个巨大的地下斗兽场占地颇为壮观, 尤利塞斯猜测最少也占据了整个灰塔的地下部分。极大的空间中又施加了空间扩展魔法, 能容纳观众的观众席却没有增加，反而将大部分位置让给了中心的斗兽场。

    尽管观众席上面的人数不多, 爆发出的音量和震荡的情绪却十分强烈，几乎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使得尤利塞斯他没有第一时间分辨出尤西多的存在，当他稍微能够忍耐待在这里的恶心气氛之后，第一时间开始寻找尤西多的存在。

    强大的精神网络经过伪装之后悄无声息地在整个斗兽场蔓延，更为精准地寻找到尤西多的位置……

    在哪里……

    看台上的那些观众们迟迟不见新人的动作, 嘘声一片, 各种各样的讽刺声层出不穷。

    “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

    “杀了他！杀了他！”

    “放出耀甲狮兽！撕碎他！”

    斗兽场顶部有一个秘密的包厢，从外面看过去，那儿只是一块巨大的屏幕，其实这是一个设置了无数防护魔法阵，不会被人窥视的秘密包厢。

    听见看台上人群冲动可怕的声音，在包厢里端坐着的威拉德不满地皱了皱眉头，那些在外面的宴会厅里总是言笑晏晏、礼仪周到，连一丝褶皱都看不到的贵族们，在这儿却是暴虐残忍, 放浪形骸到了可怕的地步。

    “斗兽场只是一个玩具，贵族们这么投入, 实在是有失体统。”威拉德淡淡地说, 语气中略有不满之意。

    听见王储的这番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天真纯粹的话，领导着整个灰塔——自然也包括灰塔黑暗面——的首席魔法师奥斯蒙颇为无奈地笑了笑。

    这位王储殿下在教导过他的各位老师的评价中清一色都为正直高尚，实在不是老师们的奉承。从出生被立为王储开始, 他几乎没有遇到过忤逆自己的人，一切顺风顺水，自然也不会有人不长眼地将脏东西专门捧到他眼前。

    知道他结婚之后，国王陛下才将牢牢握在手里的灰塔的指挥权，稍微露出一点给他。

    奥斯蒙还记得，在自己告诉王储殿下，灰塔的大部分研究都必须建立在黑暗魔族的魔力基础之上时，他震惊不可置信的神色。

    而今天就是威拉德王储了解灰塔的最后一站，也是灰塔最不为人知又众所周知的一部分：地下斗兽场。

    不为人知，是因为地下斗兽场根本不被平民百姓知道，进入的渠道完全是封闭的，只有多名会员推荐，才有可能加入进来。

    众所周知，则是因为地下斗兽场是阿德拉高等级贵族之间心知肚明的秘密，在舞会上礼仪周到的人，也都见过对方在地下斗兽场的疯狂模样。

    奥斯蒙面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向威拉德王储解释道：“灰塔的一切研究都是在魔族的基础之上，毕竟魔力本身就是魔族所独有的特性。魔族中越是强大的战士，他的阴暗面越是严重，地下斗兽场中的魔兽也是魔族的一种，它们自身的阴暗情绪，自然也会影响待在地下斗兽场的贵族们。这并非是他们心志不坚定所致，而是由于魔族太过蛮横霸道，不给人类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

    一直以来，灰塔在世界上都是作为抵抗黑暗魔族进攻的第一道、也是最强的一道防线，是无数民众心中屹立不倒的碑石。如果被人们知道灰塔是完完全全建立在剽窃、剥削魔族的魔法之上，恐怕会迎来一场改变换地的震荡。

    听到奥斯蒙的回答，威拉德王储的脸色才减轻一些，他的手覆上胸口的胸章，神色莫名，“的确，这个地方即使只是踏进来而已，就已经让人血液翻滚，情绪激动。如果不是您给我的这枚胸章，恐怕我也没有办法这么冷静理智地站在这里。”

    奥斯蒙微微欠身，嘴角勾着一抹笑意，“您实在太客气了，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灰塔永远是阿德拉王宫密切的合作伙伴。”

    仅仅只是“合作伙伴”吗？

    威拉德王储神色莫名地扫过，奥斯蒙却保持着自己脸上礼貌、公事公办的笑容，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更不惧怕威拉德王储若有所思的目光。

    暂时先放过你。

    威拉德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转而看向下面的斗兽场。

    那位新进入的斗兽士还没有动，自从他进来之后，就一直保持着站立不动的姿势，似乎是被吓坏了。

    “他在做什么？”威拉德略有些疑惑，他总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来了。“他的服装似乎不是凡品，这是正常的斗兽士吗？”

    奥斯蒙观察了一会，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他身上穿的是迷幻蜘蛛做出的衣服。普通魔法师能攒到一块手帕大小的迷幻蜘蛛皮肤也足够宝贝了，他居然做了整整一套衣服？”即使富可敌国如灰塔首席魔法师，也不曾见过这种架势，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应该不是普通的斗兽士，可能是佣兵工会专门派过来接受任务的高等级佣兵。”奥斯蒙肯定地下了结论。

    参加地下斗兽场的斗兽士们，大多数都是一些死刑犯，让魔兽虐杀他们，这是最为血腥的残杀，可以刺激观众的感官。但这样单方面的屠杀，即使是再刺激也有腻味的时候，对于这些常来观看的贵族们来说，不管是血流满地，还是粉身碎骨，只要看得多了，都不算是事。

    他们需要更刺激的，更能激动人心的东西，更能沸腾血液的情景。

    这就推动了主办方的灰塔要去寻找更刺激的项目，更有意思的任务，更能让贵族支持他们的活动。灰塔偶尔会在佣兵工会发布秘密任务，这些任务并不会完全进入大众视野，而是通过佣兵工会直接找到那些厉害的雇佣兵。对他们许诺丰厚的奖励、或者爵位、或者身份，邀请他们来和最为强大的魔兽进行一场淋漓尽致的厮杀。

    如果他们成功，甚至虐杀魔兽，会使得这些贵族更加激动！偶尔地下斗兽场还会安排女子斗兽士，甚至斗兽士之间的厮杀，那会让贵族们疯狂的。

    所以奥斯蒙以为尤利塞斯是一位接受了灰塔委托的佣兵斗兽士也是正常，毕竟他他并不是斗兽场的专门负责，不了解这些细节。

    而由欲望和冲动组成的精神冲击太过血腥，大大干扰了尤利塞斯的搜索。稍微花了一些时间，尤利塞斯终于找到了——

    最后一道气息。

    尤利塞斯的目光落到斗兽场另一头的土地上，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尤西多仅有的魔力痕迹。

    一种无法诉说的悲痛紧紧拉扯着他的胸口，痛苦的黑色染上了他的眼眸，原本落日熔金的灿烂金瞳里参杂上了墨黑色，显得格外可怖。

    就在这时候，斗兽场四面打开了出入口，从里面赶出来了四只体型巨大的怪物，从没有人见过它们，更不曾被书籍中记载过。它们像是烈焰蜥蜴和铠甲地龙的混合体，一看就十分坚固的铠甲一直从头部延伸至尾巴，尾巴尖上一团火焰几乎比成年男子还要高。

    突然，斗兽场所有的魔法灯都被打开了，整个略显血腥的房间一时间亮如白昼，主持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就在所有人耳边大喊：“请大家看看吧！我们今天的主角！灰塔最新的研究成果，无坚不摧的战斗怪物——厉风火龙兽！它们是由烈焰蜥蜴和铠甲地龙结合，生出来的不可战胜的怪物。同时拥有风和火两种属性的魔法，坚固的铠甲是绝不可能被打破。”

    “我想，各位已经看到了刚才它们父母是怎么撕碎那头邪恶的魔族闪电狮鹫，现在盖让它们展示自己更为卓越的能力了！”

    尤利塞斯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突然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愤怒与残杀的欲望如潮水不断席卷魔核，高速旋转的魔核在这样的欲望下更为耀眼，几乎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火球。因为高速旋转而泄露的些许魔力仿佛细微的电流顺着魔力脉络在体内乱窜，使得尤利塞斯的指尖克制不住地颤抖，身体摇摇欲坠。

    灰塔，和所有的贵族们……

    让他们的血为尤西多祭献——

    威拉德皱起眉头，“那是什么？灰塔还在背后偷偷地培育异形生物？”他不满的目光投向奥斯蒙，在这位王储看来，魔族已经是邪恶至极的生物了，而象征着正义一方的灰塔却培育出更为邪恶的怪物，几乎是不可原谅的。

    奥斯蒙却另有一套自己的说辞：“了解对手，，才能打败对手。魔族是被消灭了，可是没有人能够确定他们不会隐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等待着卷土重来。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对付魔族，无论怎样充分的准备都是不过分的。”

    “魔族已经被人类联军打败，世界已经和平了上百年。近些年关于亚斯山脉的报告，我也浏览过许多，并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表明魔族正在蠢蠢欲动。奥斯蒙你太多心了，制造出这些怪物来，你究竟意欲为何？”

    奥斯蒙勾起嘴角，上挑的眉眼勾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嘲弄感，“这个世界上，打着魔族的旗号动手脚的可不只是灰塔。在制作能力更为强横的怪物，是我们和国王陛下一致做出的决定。我们的探索队伍，为我们找来整个世界上最为危险的魔兽，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国王所允许灰塔在伦纳德帝国境内进行的研究。”

    “国王陛下允许的……”威拉德王储轻声重复了一句，目光幽深了几分。“看来，你们早有想法。”

    本来对灰塔的所作所为稍有意见的威拉德，在知道国王陛下允许灰塔在伦纳德帝国境内进行这些违反了自然旨意的研究，顷刻之间就明白了。

    灰塔在世界上的实力强大，虽然总部在伦纳德帝国，但实际上他们在其他地方同时还有不同的研究所，毕竟有些魔法研究只能在特定的地方进行。

    因为灰塔在伦纳德帝国境内，其他国家对伦纳德帝国拥有世界上最为强大的魔法师集团颇为羡慕，更时常有秘密接触灰塔魔法师的消息传出来。

    只是灰塔一直秉承着【坚守第一道防线】的信念，自从建立开始就没有移动过。对于他们这样的宣言，也许平民百姓会相信，但知道国家每年给灰塔支出多少研究经费的威拉德，却是不屑一顾的。

    连魔族大本营亚斯山脉都已经被划入伦纳德帝国的国土，从人魔圣战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魔族，怎么可能会让灰塔一直坚守于此？难不成魔族还要从海底冒出来？

    结合最近今年的军费预算，威拉德大约是明白了国王陛下深藏的想法。尽管如此，他却不觉得国王陛下的方向是正确的。人魔圣战持续了近千年，而人类仅仅和平了上百年，在这个时候重新卷起战争，势必会被其他国家当做是新的“魔族”来攻击。

    威拉德站起身，不打算再呆在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地方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奥斯蒙也跟着站起来，为威拉德打开房间，带他离开了地下斗兽场。

    在他们背后，主持人慷慨激昂的演讲还在继续，“绝无仅有的怪物——全新的刺激——我们还要等待吗！”

    它们一出现，就引来观众们阵阵惊呼声，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即使是见惯了斗兽场血腥刺激的贵族们，也都开始胆寒害怕，那是绝地的猛兽。光是远远看着场地下面的魔兽，脑子里想到如果与它们正面相对，便忍不住两股战战。

    主持人蛊惑的语言让观众们从惊恐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是啊，又不是他们正面面对厉风火龙兽，他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观众们重新又欢呼起来，他们高呼着：“杀死他！撕碎他！”一边热烈地在座位旁边的投注口中丢下大把大把的金币，美酒和金币促使他们更加兴奋，几乎不顾一切地想要看到下面的黑衣人被撕碎的惨状。

    “不等了！”

    “我现在就要看它们吃了他！”

    “杀死他！”

    “撕碎他！”

    四面八方观众的尖叫声几乎划破地下斗兽场的防护，而身处斗兽场中央的尤利塞斯却一动不动。时间久了，有人忍不住疑惑：

    “他是吓傻了吗？”

    “别是被吓死了吧？”

    “可是为什么厉风火龙兽也没有动？”

    “这些怪兽都是摆设吗！？”

    “快动手啊！”

    “杀！杀！杀！”

    尤利塞斯抬起头，魔法灯打在他没被面具遮挡的下半张脸上，惨白的脸上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下颔流畅的线条带出喉结一滚，薄薄的唇轻轻一动，像是说了一句什么。

    无人听见，尤利塞斯说的是：“如你们所愿。”

    他的话音刚落，四只巨大的厉风火龙兽便低低地吼叫着，调转了方向，朝着人群扑了过去。

    那怪物猛扑过来的景象简直是噩梦的具象化，许多观众吓得尖叫地跳起来要逃。主持人也高声叫道：“不用怕！不用担心！这里有整个灰塔，不，整个大陆最为坚固的防御魔法阵！我们绝对保证你们的安全！”

    听到主持人的话，不少人都冷静了下来，是啊，难道还没有见过魔兽发狂的样子吗？虽然没有这么可怕，但还是出现过的。每次不都是被防御魔法阵挡了回去？

    他们再看看，那些厉风火龙兽们都撞在了防御魔法阵上，狠狠地弹了回去，魔法阵上的强烈电流将厉风火龙兽电得晕头转向，它们被激怒了，在场地里疯狂乱撞，又一次次被电流打回去。

    那样子似乎有些可笑，观众们便一阵快意地大笑，半是激动半是尴尬地坐了回去。周围刚才没有动的人，还有一些有心情转回头嘲笑其他胆小的。

    尤利塞斯冷哼一声，他将自己的精神力波动调整到与防御魔法阵同一频率，一回生二回熟，他悄无声息地更改了魔法防御罩，却没有人发现。

    当厉风火龙兽再一次冲向魔法防御罩的时候，没有被阻拦，而是畅通无阻地直接落在了观众席上，当场便将几个倒霉鬼压扁，喷出大片血浆。

    原本欢笑着指指点点的观众席上陡然一静，紧接着爆发出更为巨大的尖叫声。人群四处乱窜，迸发出心碎的恐惧。

    萦绕着整个斗兽场的是恐惧的尖叫、痛苦的□□、瞬息的死亡和毁灭了一切的绝望感。

    地下斗兽场里的观众席和斗兽场仿佛调转过来，原本兴奋愉悦的观众席上面，现在布满了鲜血和残碎的尸体，满是死亡的斗兽场都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凝固在空地中间的尤利塞斯。

    斗兽场的上空，无数命丧于此的冤魂欢呼着、雀跃着，现在它们才正在最佳的观众席上，满怀喜悦地看着这一切。

    踏着鲜血和哀嚎，尤利塞斯缓缓走近尤西多的那滩血，单膝下跪，右手按在还未干透的血液。属于魔兽的血液灼伤了尤利塞斯的指尖，他却觉得这仿佛是尤西多最后的道别。

    鲜血逐渐干透了，那炙热感也渐渐消散。

    ---

    深夜，万籁俱寂。阿德拉山突然爆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爆炸声，惊醒了整个帝都。

    疑惑的人群走上街道，只见阿德拉宫殿侧面，高高耸立的灰塔上火光冲天，烈焰火舌几乎吞噬了整个黑塔。即使知道那是整个大陆上最为坚固的地方，可光看着那熊熊烈火，还是令围观者震惊恐惧。

    不等惊慌失措的民众想清楚发生了什么，来来去去的近卫军填塞了整个帝都的各个角落，押着出门看热闹的人回到了家里。

    可他们拦得住普通民众，却拦不住身份特殊的贵族们。贵族街区中，不断地有男仆在一栋栋楼房之间穿梭，为主人带回最新的消息。关系紧密的贵族之间还会使用特殊的沟通魔法联系。

    据说有的人看见了阿德拉山上突然出现了魔兽……

    有的人还说自己听见了魔兽吼叫……

    有的人从自己七拐八拐的亲戚口中听说了有敌国入侵……

    甚至还有的人说整个灰塔都已经倒掉了，灰塔魔法师全都战死……

    总之整个阿德拉帝都都人心惶惶。

    但在这其中，最为担忧的应该是围绕着阿德拉山建造的古老贵族们，他们的房子就在阿德拉山脚底下，甚至有一些角度恰好的，甚至能完完全全地看到灰塔是怎么烧起来的，那些魔法师们又是怎么救火的。

    塞西尔府也是如此，华莉丝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男仆女仆连着粗使佣人，这么多人，该怎么用最快的速度撤离。

    男仆们将代表着塞西尔荣誉的最为贵重的财产搬到了马车上，时间紧迫，华莉丝只来得及根据记忆选择了最重要的几个大物件。女仆们收拾出了一些能让他们今晚过得舒服一些的被褥物品。华莉丝自己带上了一个空间魔法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塞西尔府的产业契约，原本就藏在书房的密室里，她直接一拎出来，顺手得很。

    华莉丝让女仆和两位管家上了最大的那辆马车，男仆们则做了另一辆，当马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避难所的时候，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拖拖拉拉差点就要被烧着了的华莉丝，突然发现，自己反而是来得最早的那一位？

    若大的广场孤零零地停着两辆马车，看起来可怜极了。

    比他们稍慢一些，也陆陆续续来了一些贵族，他们带的东西极多，甚至有一位侯爵带了十几辆马车，华莉丝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收拾出来的。不过看到他们家跟在马车后面走过来的、比塞西尔府多好几倍的男仆和女仆们，华莉丝大概明白了。

    住在阿德拉山下的贵族们都到了，避难所里顿时吵闹了起来，有女人的哭声，有孩子的尖叫声，有虔诚者大声的祈祷，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合成一片，吵得华莉丝头疼。

    人们聚集在一起，自然也会相互之间打探消息，华莉丝当然也是如此，她派出了男仆一遍遍地去外面打听消息。每次却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内容，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

    伦纳德帝国对魔族简直是严防死守，怎么可能有魔兽跑到灰塔里去，还把灰塔炸了。要知道，在这个游戏里，灰塔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武力值天花板，游戏中正面侧面多次渲染了灰塔是多厉害的存在，人气颇高的魔法师NPC就是灰塔出身，还得到了男主角威拉德“实力深不可测”的称赞。

    要想让华莉丝相信灰塔被炸了，还不如让她相信这个游戏开了纯爱支线——毕竟某些CP在玩家中呼声还是挺大的。

    等了许久没，也没有只言片语有价值的消息，夜深了，华莉丝连连打起了哈欠，对霍尔管家吩咐了几句，便自己转回马车里休息了。

    虽然马车是有点简陋——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华莉丝忍不住唾弃了一下自己，这辆马车是远行马车，自带卧室，而且比她穿越前的房间大多了，简陋也是相对于塞西尔府自己的卧室而言的。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华莉丝感慨了一番，还是没有抵挡住困意，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也许因为这里的环境不如塞西尔府的卧室，一整晚华莉丝的梦境都是光陆怪离的。一会儿梦见森林和雷电暴雨中的独角兽，一会儿梦见无数人的运动场，一会儿又梦见了鲜血和可怕的怪兽。

    梦境的最后，画风一转，华莉丝又落入了寂静的森林小道。她提起裙子，沿着森林小道疾走，最后甚至是开始快跑，当小径豁然开朗，看见林中空地上，坐在树下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才真真正正放下心来。

    华莉丝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走到他的身边，挨着他坐在同一块大石头上。

    今天的尤利塞斯没有带面具，他俊美的面容浸透了月神的光辉，散发出一种忧郁而悲伤的气质。

    尤利塞斯半垂着头，一边脸隐进阴影中，显露出的半边脸上有一种让华莉丝心脏酸楚的神情，大部分是哀伤，还有一些愤怒，以及藏得极深的痛苦自责……

    华莉丝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见尤利塞斯还不愿意抬起头和她说一句话。便抬起手腕轻轻地搭在他肩头，柔声呼唤他：“尤利塞斯？”

    “发生了什么？”

    “可以告诉我吗？”

    华莉丝放低了音量，轻柔地询问着。她的声音本来清冷骄傲，当她刻意显露出柔弱娇软的音色来时，很难有人能够拒绝她的请求。

    尤利塞斯抬起头来，一双金色的眼眸中蒙山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但华莉丝一与他眼神接触，便直接被吸入了尤利塞斯创造的记忆幻境之中。

    虽然不是真正的记忆，却是根据真实的记忆创造出来的幻境。华莉丝在环境中快进一般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今天晚上在地下斗兽场发生的可怕情景，尽管许多地方尤利塞斯都不让她看见，可是那些厉风火龙兽跳入了观众席究竟会发生什么，华莉丝光是想一想就要窒息了。

    很快地，幻境结束，华莉丝一晃神，又从腥臭恐怖的地下斗兽场回到了林中空地。刚刚一接触到新鲜的空气，华莉丝便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

    “我杀了他们。”

    尤利塞斯淡淡地开口说道，语气极为平淡，根本不像是外表看上去那样丧失了意志的消沉。

    他伸出手，颤抖了几瞬，最终还是松开了紧紧握着的拳头，“果然，我们是魔族。血腥和暴虐流淌在我们体内。”

    华莉丝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传递给他力量。

    尤利塞斯晃了晃，头抵在了华莉丝肩头。华莉丝半转过身子，将他紧紧搂住，能感受到手臂下浑身冰冷而紧绷着的肌肉。

    尤利塞斯伸出手穿过她的腰紧紧地拥抱华莉丝，力道之大几乎将她的腰折断。两人保持着这样互相拥抱的姿势，过了一会儿，尤利塞斯才闷闷地开口。

    “杀了他们，我不感觉到不安，甚至当时威拉德还在地下斗兽场，我却没有想到他，那一瞬间，我几乎变得不像我了。”

    精灵，即使是属于魔族一脉的妖精远亲，还是信奉着自由和生命平和，尤利塞斯明明知道那些贵族与尤西多的死无关，却还是压抑不住内心汹涌的杀意。

    “这不是你的错，”华莉丝带着蛊惑一般的语气，轻轻开口，她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尤利塞斯，是他们该死，是他们害死了尤西多，他们就是凶手。”

    那些贵族……才是杀死尤西多的凶手？

    尤利塞斯闻言，略略抬起头，更多的月色落在他脸上，他微微转过来，看向华莉丝，眼神中带着明显的疑问含义。

    华莉丝的神情是悲悯的，下垂的眉眼带着悲天悯人的意味，让人不由自主地便相信她的话，。“为什么一定要抓尤西多？是因为灰塔需要满足那些贵族们的感官刺激。如果没有贵族想要看斗兽场的话，灰塔也不可能去抓捕尤西多。”

    “尤利塞斯，我们都知道，真正杀人的是握刀的凶手，而不是刀。如果世界上没有人吃牛肉，牛就不会死，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华莉丝凑得更近了一些，嫣红的唇几乎贴在尤利塞斯的耳垂边，“是那些贵族的贪念杀死了尤西多，他们甚至不给它安安静静地离开，他们侮辱它，折磨它，最后才赐予它死亡。你不必悔恨，因为你在为你的朋友报仇雪恨。我们必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尤利塞斯似乎真的听进去了，他的眼神中开始有了光彩，金色的眼眸中退去了些许黑暗的色彩，显露出原本的明亮。

    见到有效果，华莉丝一边手指轻轻梳拢尤利塞斯散落的长发，一边继续说道：“尤利塞斯，谁才是那些贵族的头目，是谁主导了地下斗兽场这样的地方？”

    尤利塞斯想了想，“我在地下斗兽场见到了威拉德……难道说……”

    “威拉德他是王储，本来登基成为国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因为你的存在，他必须拉拢这些贵族。而地下斗兽场，就是他的手段。如果这么推测，也有可能。”

    按照《全员恶女》这个游戏的“女性角色除了恋爱什么都不会，男性角色除了恋爱什么都擅长”的规律，华莉丝这么推断不无道理。

    尤利塞斯环绕在她背后的手缩成了拳，“不，不会是威拉德，他不是这样的人。”尤利塞斯相信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情绪感受，威拉德也许有阴暗的想法，但不会涉足这样血腥暴力之地。

    “那么……会是……那位吗？”华莉丝有些犹豫地说，但是能在灰塔地下建设那么大的一个斗兽场，还是在阿德拉宫旁边，会是谁主导已经一清二楚了。

    尤利塞斯许久没有说话，他只是加大了自己拥抱华莉丝的力度，紧紧地，几乎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华莉丝几乎喘不上气来，还是努力地伸出手，拍了拍的他背部，“我永远，永远，都会和你站在一起，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没有说话，更没有放手。那种强烈的疼痛感，直到华莉丝第二天醒来，还让她心有余悸。

    阿德拉遇袭，灰塔被毁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向着帝都之外的领地传播，即使帝都已经在近卫军牢牢掌控之中，这个消息也不可避免地被人利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传递出去了。

    也许各地的领主心中都有异动，但还是观望为主。阿德拉宫殿现在也完全没有精力再去管他们，即使灰塔真实受损情况就算没有外面传说的那么严重，实际上也差不离了。

    整个灰塔的地下部分全部被毁，所以人都没能没能跑出来，当意识到不对的奥斯蒙带着灰塔救援的魔法师们回到地下斗兽场的时候，整个斗兽场里只剩下了还在咆哮破坏的四头厉风火龙兽，再也没有活人，贵族都完全折损在斗兽场之中，完全封闭的地下斗兽场成为了地下坟墓，而当他离开之前见到的那位诡异的黑衣人已然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调查事情真相，商讨应对，帝都大大小小约莫有三分之一的贵族都命丧地下斗兽场，甚至有一些是家庭一起前往的，直接死成了绝户，他们大多都身负官职，空出来的位置又该由谁来顶缺，敌国会不会趁机浑水摸鱼，边关必须加强戒备……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国王陛下和长老院应接不暇。唯一能让他庆幸的事情只有威拉德在那魔兽发狂之前提走了一步，正好与死亡擦肩而过。

    即使是因为国王陛下让威拉德了解灰塔的事务，也不得不庆幸，同时把威拉德差点出事也同时怪在了灰塔头上。

    一时间奥斯蒙忙得焦头烂额，同时要处理死亡贵族家属找上门来的赔偿，还要争取现在对灰塔心生不满的国王陛下继续支持，而灰塔内部的事情更是堆成了山一样高，被厉风火龙兽杀死的魔法师需要抚慰金，被破坏的建筑需要维修，毁坏的研究材料和实验更是多年心血付之一炬。

    然而这一切还只是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虚假的反派：随便被主角口遁成功，接受洗白。

    真正的反派：绝不洗白，坚强搞事，一浪更比一浪高。

    虚假的女主角：哭唧唧，弱嘤嘤，清纯正直。

    真正的女主角：在背后搅风搅雨，拉反派一起沉沦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