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上元节, 这个年才算结束,迎来新的一年。
洛水之上, 柳梢出新芽, 桃花初绽。
等到林花谢春红时,王悦的左手终于康复了,洛水边, 王悦和清河垂钓, 荀灌升了一堆火, 烤架上一条三斤重的大鲤鱼铐得皮开肉绽,露出蒜瓣般肥白的肉。
清河还在孝期,不能吃肉, 这个香气真是折磨, 王悦夹了鱼肚皮最香、鱼刺最少的部位给清
河,“今天你吃鱼, 我替你吃素, 一整天都不会碰荤腥。”
清河吃烤鱼, 简直香掉舌头。
夏天,永康里,荀灌在王悦家的小池塘里, 教清河游泳, 两人戏水嬉笑, 清凉爽快。
不远处葡萄架下, 王悦在凉棚里看书, 两耳准确分辨出清河的笑声, 唇角微微勾起,一页书看到黄昏都不曾翻页。
蓦地,嬉笑声和水声都没有了。
王悦连忙放下书本,跑到池塘,两个女孩的衣服和鞋子都在岸边,不见人影。
王悦没有多想,扑通一声跳下池塘。
池塘底,含着中空藕带换气的荀灌和清河浮上来,美人鱼王悦蹙眉:“胡闹,这也能开玩笑!”
荀灌笑道:“我和清河打了个赌,堵你是不是在听我们游泳,哈哈,她输了。”
荀灌爬到上岸,王悦游过去,“你学的很快,已经会踩水了。”
清河看到湿漉漉的王悦,清水出芙蓉般,当即腿软,沉下去了。
王悦连忙屏住呼吸,扎进水底,把清河捞上来,推到岸边。
清河坐在岸边台阶上,惊魂未定,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含苞待放的身躯。
荀灌不在——她已经跑到凉棚里摘葡萄吃了。
大好时机,可不能错过,王悦从水里跳出来,就像一条鲤鱼似的,双手撑着台阶,吻了她的唇。
清河触不及防,一把推开王悦,双手紧紧捂着嘴唇。
王悦被再次推进水里,看着惊魂失措的清河,他很是疑惑,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不可以?明明前年在梅花林,我们……卿卿我我。”
距离初吻都快两年了,清河怎么反而生分起来。
清河松开手,说出了担心:“因为亲吻会怀孕啊,我还在孝期,若传出去绯闻,你我的婚事就完了。”
王悦沉默良久,问,“谁跟你说亲吻就会怀孕?”
清河:“我姐姐,阿豚就是这样生下来的。”
河东公主和孙会的私生女小名叫做阿豚,豚就是猪的意思,寓意健康。
王悦:“……”
过了好一会,王悦说道:“你姐姐骗你的,亲吻绝对不会怀孕。”
清河问:“那怎么样会怀孕?”
这下把王悦难住了,其实男女具体怎么回事,他也不懂,但是……王悦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亲吻绝对不会。”
为了让清河放心,王悦当晚偷偷溜到夜市书坊,蒙了脸,买了本传说中的那种书。
王悦借着月光,打开花了五两银子买下来的精美画册,才看了几眼,就像被蛇咬了似的,将名贵画册扔掉。
走了几步,返回,将画册捡起来,拍了拍灰尘,揣在怀里回家。
清河照例和荀灌睡一个房间,根本没有睡着,听到半夜的动静,似乎王悦回家了,光着脚,连灯笼都没有点就跑出去,“你买到了?”
“嗯。”王悦瓮声瓮气的点点头。
清河伸出手,“给我瞧瞧。”
王悦不给,“此物污秽不堪,会脏你的眼睛。”
清河还在担心亲吻的事情,“不行,我亲眼看了才放心。”
王悦说道:“你等等。”
王悦回房,点灯,提笔蘸着墨汁,人工给画册打码,将关键处涂黑。
清河在外头等,王悦拿着散着墨香的画册出来了,借着月色,清河翻阅了王悦涂黑的画册。
黑乎乎的一片,只能看出一男一女打架,就像荀灌的武学书籍,只是没有衣服,男女对打。
清河越看越糊涂,甚至对此生出了恐惧!她可打不过王悦啊,肯定是假的。
清河把画册还给王悦,“你肯定是被不良书商给骗了。”
清河回去睡觉,王悦咬咬牙,追了上去,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贴在身后耳语了几句。
清河身体顿时僵住了,脑子里把画册涂黑的部分洗白,居然是这样!哎呀,那画面要挥之不去了。
所以,当热吻从后颈、到耳垂、到唇边慢慢挪过来的时候,清河没有拒绝。
少男少女的爱情,比夏夜还要炙热。
入秋,抠门戎家的梨熟透了。
荀灌早早的来到梨树下,想尝鲜。
王悦搬来竹梯。
“不用。”荀灌像个猴似的跳起来,抱住树干往上爬,如履平地,轻松的很。
荀灌在树上摘梨,摘下一个,就扔给树下王悦,王悦将梨放进竹筐,由仆人将竹筐抬进地下冰窖保存,可以吃半年。
摘到一半时,清河才姗姗来迟,荀灌在树上朝她挥手,“快来帮忙。”
王悦看她兴致不高的样子,问,“出了什么事?”
清河叹道:”汉国铁骑南下,两国开战了。”
汉国新帝刘聪上位后,铲除异己,稳固了政权,就剑指洛阳,实现父皇的遗愿,逐鹿中原。
这一年,西北各族几乎都臣服汉国,羯族首领石勒更是刘聪麾下大将,在各族的支持下,汉国兵强马壮,示弱破竹,刚刚入冬,就攻破了汜水关。
汜水关,离洛阳只有七十里路,都城危机!
洛阳人心惶惶,每天都有人绝望,南下迁徙,寻找安全的去处,不过大多数人都是观望态度——洛阳是都城,当了一辈子洛阳人,他们舍不得走,如果走,那就一起走!
于是乎,迁都的说法在民间和朝堂上都成为争论的焦点。
大司徒王衍坚决反对迁都,为此,他还把家里的牛车赶到集市上,公开售卖,以表示自己绝对不离开洛阳的决心。
撒币衍这样做有作秀的嫌疑,但他是琅琊王氏的族长,代表着王家的态度,王衍说不走,很多留守在洛阳的士族也说不走。
东海王见士族表态了,也说不要迁都,“为今之计,陛下可发勤王诏书,号令天下军队赶到洛阳来勤王,拯救都城。”
永嘉帝说道:“朕这就发……只是不晓得来不来的及,汜水关离洛阳只有七十里地了,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如今大晋尚可一战的大将只有两人,一人是老牌贵族、并州刺史刘琨,以闻鸡起舞闻名,是王悦和荀灌的老师。而且刘琨还是正儿八经汉朝中山靖王刘胜之后,血统纯正,和汉国刘聪这种上赶着乱认祖宗这种截然不同。
东海王司马越惜才,重用刘琨,但是刘琨目前在匈奴的大后方,被匈奴大军给切断了,只能时不时骚扰汉国大后方,制造一些麻烦而已。
另一个,就是出身寒微、去年扬名立万的青州刺史苟郗了。
东海王对苟郗还是很有信心的,“苟郗善战,这一年召集了不少兵马,训练有素,如果苟郗能够及时赶到,必定能够解洛阳之围。”
这一年,永嘉帝和苟郗暗通曲款,鸿雁传书,两人已经有了推翻东海王司马越的计划。
永嘉帝心想,苟郗能来就怪了。嘴上却说道:“是的,苟郗是我大晋的救星,他一定能来。”
可是过了半个月,苟郗的大军连影子都没有,而汉国的军队离洛阳越来越近。
不能坐以待毙,东海王司马越果断亲自领兵出城,阻截来势凶猛的敌军。
这一次出征,东海王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把洛阳城的五万大军,各部大臣等等,大司徒王衍什么的,全部带上了,几乎掏空了整个朝廷!
东海王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他担心自己出征,永嘉帝万一在身后捅刀子,搞出个勤王诏书,宣布他是逆贼就完了。
但是,把整个朝廷全部拉上战场,永嘉帝就是想玩什么花样也没有,因为没有人听他的——真的没有人,官员都去打仗了。
王悦,荀灌也在这五万大军里头,他们两个不是为了东海王,而是为了保护洛阳。
根据以往长沙王司马乂那次经验,即使打了胜仗,一旦退到城里被敌军包围,洛阳城庞大的人口,有限的存粮,根本撑不了多久,最后还是得投降。
所以,如果要保护洛阳城,就必须在外面的战场击退敌军在,这是保护洛阳唯一的方法。
清河送别了檀郎和好朋友,“王悦,我等你回来娶我呀。荀灌,冰窖里的脆梨越放越甜,等你回来吃。”
王悦说道:“我们一定会得胜的,等苟郗和刘琨的援军一到,我们就能反守为攻。”
王悦在苟郗麾下打过胜仗,他对苟郗这个平民将军很有信心。
荀灌这次是跟着父亲,还有荀家几位叔父辈的将领一起出征的,这是她第一次出征上战场杀敌,初生牛犊不怕虎,双目满是兴奋,根本就不怯场,她抚摸着腰间的风松剑,“嵇侍中的剑终于派上用场,保家卫国是我的荣耀。”
看着王悦和荀灌都自信满满的样子,清河按下心中的不安,不想让他们牵挂,也故作轻松的样子,“好,我在洛阳等你们。”
东海王一声令下,大军开拔,几乎整个朝廷也都跟着出城,洛阳被掏空,连看守城门的守军都不够两千人。
但是,人们没有说什么,毕竟东海王把所有家眷,包括王妃斐氏、王世子等人都留在了洛阳。
东海王不是带着人跑路,是真的豁出去一切,保护洛阳。他或许有些私心,但是他保家卫国的立场是毋庸置疑的。
这也是整个朝廷,包括向来以自保自居的士族都愿意跟着他出征的原因。
东海王怀着一颗赤诚的心出征,但是留守洛阳城的永嘉帝开始搞事情了。
东海王一走,永嘉帝感觉压在头上的大山突然没有了,他迅速写了一份讨伐诏书,交给信使,“速速去青州,交给刺史苟郗。”
半个月后,半夜,雪落无声。
保护弘训宫的郗鉴突然命令关闭弘训宫的两道大门,所有人严守大门,羊献容和清河被外头的喧哗和兵戈声惊醒了,潘美人进来说道:“皇后和公主快快穿上衣服,宫里发生大事情了。”
清河惊起,问:“何事?”
潘美人说道:“听郗鉴说,青州刺史苟郗不知怎么来了洛阳,现在宫里变了天,苟郗正带着兵绞杀东海王留在皇宫的中领军。”
“苟郗?”纵使羊献容历经风雨,此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苟郗不是带兵和东海王军队会师,保护洛阳吗?他带兵进城作甚?为何要杀了中领军?”
大战将至,自己人却先杀起了自己人!
清河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苟郗叛变东海王了,他和皇上是一伙的,乘着东海王出征,洛阳城防守空虚,苟郗偷偷带兵进城,帮助永嘉帝控制住皇宫和洛阳城。”
苟郗只杀中领军,并没有骚扰弘训宫,次日,永嘉帝下诏,任命苟郗为大将军,并下达讨伐书,宣布东海王司马越是逆贼,杀之,必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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