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在三国时代,长江以南叫南荆州,属于东吴。长江以北是北荆州, 属于魏国, 羊祜出任北荆州刺史时, 从来不会掀起战争, 他一个搞军事,发誓要统一南北的人,居然是以关注民生为主。
镇守在这里的军队也实行屯田制,自给自足, 从来不向荆州百姓征粮食, 这片饱受战火摧残的土地, 在羊祜治理的十年里,可以说是得到了重生, 所以荆州百姓用他的名字来给山川命名。
不仅仅在北荆州,羊祜在南荆州也很有名气,南荆州的猎户或者军队打猎,受伤的猎物跑到北荆州, 羊祜都会命令守军将猎物给南荆州的人。
当时镇守南荆州的将军是陆抗(就是前文八王之乱部分再也看不到华亭鹤唳陆机陆云兄弟的祖父),陆抗生病了, 羊祜命人送来药材, 手下要把药材扔了, 说可能有毒, 但是陆抗却要留下, “羊公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羊祜的品德连对手都信任和为之钦佩,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具备魏晋风骨的名臣。
羊祜一生,无子无女,把荆州百姓当成子女来呵护,很多南荆州的人偷/渡到北荆州来生活,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使得饱受战争之痛的荆州百姓视羊公再生父母。羊祜结束任期回到洛阳后两年就病逝了,消息传到千里之外的荆州,百姓莫不痛哭,自觉为羊公服丧守孝,甚至为了避讳“祜”字的发音,而从此把户称为门。
人们去羊祜山登高哭泣,立下坠泪碑,让后代子孙们牢牢记住羊公对荆州的恩德。
结果去年王澄成为荆州刺史,暴戾无道,到处收刮民脂民膏,荆州百姓莫不痛恨,再加上王澄来自琅琊王氏,他的亲哥哥王衍和堂哥王戎总是贬低污蔑羊祜,导致“二王当国,羊公无德”,羊祜在荆州就像神一样的存在,诋毁羊祜,就是侮神,荆州百姓更加讨厌王澄。
巴蜀流民的领袖杜弢乘机利用荆州和王澄的矛盾,提出荆州人作为内应,打开城门放巴蜀流民进去攻打刺史府的计划。
荆州百姓对王澄恨之入骨,答应了杜弢的提议,杀了王澄的心腹,开门迎接巴蜀流民。
因王敦王悦一行人在进城之前先去羊祜祠堂祭拜,王悦还捐了两片金叶子给祠堂理事,写下自己是羊公后人,巴蜀流民攻打刺史府时,王敦王悦他们还在羊祜山游玩,惊闻山下巨变,连忙下山去救还在刺史府的曹淑和清河。
巴蜀流民还要打王敦一行人,被羊祜祠堂的理事还有荆州百姓给拦住了,说他们都是羊公后人,不准伤了他们。
王悦大急,在地上写字,说他母亲和表妹还在刺史府,莫要伤了他们。
祠堂理事带着他们进城去刺史府,半路上刚好遇到了给清河治疗的大夫带着曹淑跑出来。
曹淑说道:“清河的身份被王澄知道了,想要奇货可居,利用清河建行台。巴蜀流民打进来之时,王澄掳走了清河,此时已经出城了,我们要去城外追。”
大夫迫于王澄的淫威,不得已出卖了清河,但是也救了曹淑,众人都没有苛责大夫,将曹淑等不能打的妇人们留在荆州,其他人皆出城去追逃跑的王澄。
王澄干啥啥不行,空有野心,却无法服众,但是他逃跑却很在行。
王澄快马加鞭,从北面出城,和幕僚交换了衣服,让幕僚替他引开前来追杀的巴蜀流民,自己带着家眷和护卫们坐上了长江的大船,扬帆起航,顺着流水的方向,往南边行驶。
待巴蜀流民追到“王澄”,发现是掉包计后,立刻对幕僚严刑拷问,逼问出了王澄坐船逃跑的计划。
王澄言而无信,杀了巴蜀八千俘虏,血债血偿,巴蜀流民是绝对不会放过王澄的,连忙坐上轻舟小船去追王澄。
给清河治病的大夫为了赎罪,一直跟着王悦他们身边充当翻译,想要把清河救出来,王悦打开地图,说道:“长江流域曲折,我们兵分两路,驸马坐着巴蜀流民的船一起在水路上追,我骑着快马抄近道,在前路上借几艘船去拦截王澄的船。前后夹击。”
王敦觉得王悦计划周到,说道:“就按照你的计划行事。”
荀灌举手,“我跟王悦一起骑马追击——我晕船。”
于是,王敦坐船,王悦荀灌骑马,水陆两地救清河。
且说清河被掳到船上,本来就伤了脑子,头疼,到了船上,滚滚长江东逝水,偌大的战船上,她还是能够感觉到轻微的颠簸,这颠簸和马车的颠簸还不一样,马车的颠她从小就适应了,就是身体抖动,但是船上颠簸就像有人抱着她的脑子摇晃,上船不久就晕船,把药都吐出来了。
清河也晕船。
船的另一头,死里逃生的王澄还是谋划接下来的路,大意失荆州,建立荆州行台的梦想破灭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王澄打开地图,看着荆州下游的城池,是湘州和江州(今湖南和江西以及扬州西部一带)。
如今湘州到处都是巴蜀流民和当地土匪,乱成一锅粥,再往下游就是江州了,而江州是江南盟主司马睿的地盘。
王澄喃喃道:“湘州太乱了,巴蜀流民不会放过我,这里不能待,唯一的去处,就是到江州,投奔江南盟主。在盟主的庇护下,才不会被巴蜀流民骚扰。”
王澄的长子王詹说道:“父亲,我们留守荆州,谁都不靠,不依附任何一股势力,就是不想仰人鼻息,屈居人下。如今江南盟主身边第一谋士乃是纪丘子王导,因我们软禁王导的妻子和嫡长子,已是结了仇,等我们投靠江南盟主,王导这个老狐狸向来最宠王悦,王悦在我们受了些委屈,必定会怂恿王导找我们的麻烦。”
王导宠长子,毫无原则的满足王悦所有的要求,在永康里是出了名的“慈父”。
王澄板着脸,“我又没苛待王悦,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还带着他们游山玩水,他们还恩将仇报不成。况且,那些低贱的巴蜀流民根本分不清我们琅琊王氏谁是谁,只晓得我们都姓王,现在荆州城破,我把他们都扔在羊祜山,他们此时恐怕已经被愤怒的巴蜀流民千刀万剐了,王悦都死了,谁去向王导告状?”
王詹一听,觉得父亲分析的有道理,“我们就跟王导说王悦他们被巴蜀流民杀了,我们侥幸逃脱,让巴蜀流民替我们顶罪。”
“孺子可教也。”王澄很是欣慰,“如今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投靠江南盟主,我们也没有其他路子可走。何况我们又不是空着手去的落魄之人——”
王澄指着船舱后部,“我们将清河公主这份大礼献给江南盟主,盟主必定会给父子封官,将来我们父子联手,说不定可以和王导分庭抗议,和他争一争。”
王詹有些怀疑,“王导四年前就辅助江南盟主了,衣冠南渡的官员都投奔王导,由王导安排官职,王导的势力巩固,我们如何能挖的动王导在江南的地位?”
王澄一笑,“你还年轻,不懂制衡之术。王导辅佐江南盟主,掌握大权。江南盟主需要利用王导来笼络南渡的士族们,以扩张势力,建立威信。但是以后呢?王导这种权臣,八成是第二个曹操、第二个司马懿,你觉得江南盟主会放心?到时候就要利用我们来制衡王导了。”
王詹叹服,“父亲算无遗策,儿子受教了。”
王澄失去荆州,却从儿子这里找回了信心,谁说乱世不好?若不恰逢乱世,我也没有机会成名。
荆州过去就是湘州,湘州更乱,是一片无主之地。
大船行至此地,就有水匪打劫,王澄仗着江面辽阔,风大水急,战船坚固,根本不屑理会这些乌合之众,命令战船直接撞过去,把对方拦截的船只撞翻了。
王澄顺利通过此处,后面巴蜀流民追赶的船只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湘州水匪才不管你们是不是何方来的人,一视同仁,刚刚被王澄撞翻船只的火气统统发泄到追兵身上。
王敦和手下也是第一次在水上作战,连站都站不稳,一边射箭一边吐。
和水匪们搏斗了大半天,巴蜀流民流民首领杜弢才率众人突破了水匪的包围,继续追击。
因水匪拖延了时间,王敦希望走陆路、抄近道的王悦和荀灌能够在前面截住王澄船队。
王悦和荀灌骑马到了江州,这里是江南盟主的地盘,他靠刷脸直接骑马跑到位于武昌的江州大营。
驻守在武昌的江州刺史正是江南盟主司马睿封的征东大将军周访。
周访祖籍洛阳,但是东汉末年中原大乱,周家迁徙到了江南,在江西九江定居,传到现在已经四代人了,但是家族一直觉得根在中原,所以他们家族成员之间坚持说洛阳话,因而周家人都能够听懂中原的语言。
王悦长得好看,一路闯入大营,居然没有人敢阻拦他。
“父亲!有人闯入大营!”周访的长子周抚慌忙跑到中帐大营里找父亲。
周访放下兵书,“擅闯大营者斩。”
周家从第二代开始当官,周访的祖父曾经当过东吴的威远将军,之后代代都是官,在江东算是名门望族了,当然,中原人连陆机陆云兄弟的陆家都瞧不上,周家这种江东人在士族眼里就是寒族。
周抚今年十六岁,跟随父亲在驻守在武昌,他气喘吁吁,“两个神仙般的少年,他们都下不了手,他们说的话士兵都说听不懂,据说和南渡来建业的贵族们是同样的口音,爹出去看看他们吧。”
永嘉之乱,衣冠南渡,百万中原人来到江南,这并不稀奇。
周访觉得奇怪,什么样的人光靠脸就能直闯大营?
周访带着儿子出去,远远看到在马背上起伏的两个少年,顿时愣住了,这相貌、这气质,平生未见,难怪把手下全都震慑住了。
两人下马,王悦自报家门,“晚辈纪丘子世子王悦,这位是我表弟曹猛。我们护送清河公主南渡,途中公主被荆州刺史王澄掳走,他们的船即将到江州,还请征东大将军出水军拦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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