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勿忘我

小说:大晋如此多娇 作者:暮兰舟
    阿萍捧着一束红月季, 江南的春天, 本就是鲜花似锦的季节, 阿萍手里红月季是普通人家用来围院子篱笆的爬藤花朵,最为廉价。

    她站在外围, 最前面的好位置已经被抢走了,根本挤不进去。

    尽管如此,后方还是有不少女人闻讯赶来,大多早就准备, 手里捧着鲜花,有钱的买一朵朵比脸还大的牡丹花,没钱的村姑就采一捧路边的野花,甚至还有姑娘举着一捧金黄的油菜花!

    这也可以?

    阿萍真是开了眼了, 后面的往前挤, 阿萍被人一推,身体往前倾, 手中的月季花压到了前面姑娘的后背上。

    这姑娘爱美,已经换了轻薄的单衣,盛装打扮, 阿萍手中的月季花还有刺,卖花婆婆没有修剪干净,一下子刺破单衣,扎到了姑娘的肌肤。

    “哎呀!”姑娘大怒, 指着阿萍骂道:“你这个人好没道理, 抢不到好位置就拿花到处扎人!下次早点来!”

    洛阳口音, 是老乡。

    阿萍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后面的人推我。”

    话音刚落,有一股人潮涌来,把阿萍往前推。

    这下又刺到了姑娘的前胸。

    听到熟悉的乡音,又看见阿萍穿着方头的木屐——吴兴郡的女子穿圆头。姑娘看在老乡的份上,没有和阿萍计较,“你用帕子把有刺的地方裹一裹,别总是扎我一个人。”

    阿萍连忙掏出帕子,绕着红月季花束缠了一圈。

    这个帕子是麻料制作的,质地比棉布和丝绸都要粗糙,一般用来搓澡。阿萍磕破了脑袋不记得往事,醒来后这个搓澡巾帕子就贴身放在怀里,应该是她的爱物。

    所以阿萍一直带在身边,不嫌弃麻料帕子粗糙,从来没有丢弃。

    麻料材质挺括,隔绝了月季花的刺,阿萍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包裹着,进退不得。

    钱塘观潮是文人一直热衷的活动,去年衣冠南渡之后,来自中原的士族子弟时常在沧浪阁举办雅集聚会,欣赏江南的奇景,同样南渡到吴兴郡的中原人,尤其是洛阳人延续了以前向士族美男子车里投掷鲜花的传统,只要在这个短暂的时刻,能够忘记因战乱流离失所,被迫离开家乡的忧伤,好像回到了过去的好时光。

    刚开始投掷鲜花的都是中原女性,江南这边并无这个传统,觉得这些中原女人简直疯了,但人们固然对地域有根深蒂固的偏见,由此产生隔阂和误解。

    然而,人们的美的追求是一致的。人们都欣赏美、推崇美、崇拜美、追求美。

    中原推崇美男子的习俗很快在江南蔓延开来,江南的女人们也加入了投掷鲜花、围观美男子的行列中去。

    尤其是在江南的中心建业城,女郎在街头看见帅绝人寰的美男子,不管彼此认识不认识,为了围观美男子,会自发前牵手,把美男子围起来,和美男子搭话,使劲瞅,定要美男子向她们行礼,求小姐姐们放过,女郎才笑嘻嘻的放人。

    有很多美男子以此为荣,甚至互相攀比,比如在雅集上迟到了,就会以此为借口“哎呀,路上被一群女郎给堵住了,刚刚脱身,又来一拨人……”

    这种明面上抱怨,暗地里炫耀美色的美男子比比皆是,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美男子之风就像春风一样刮遍江南岸,江南的男人们先是吃惊,严禁家里的女人效仿,被泼辣大胆的中原女人给拐带坏了,居然手牵手在街头围堵美男子,成何体统!

    然而人们对美是无法抗拒的,越来越多的江南女子去围观美男子,时间一长,成为一种风尚,再不围观就落伍了。所谓法不责众,当大部分女郎都这样做的时候,围观美男就不是违背礼数的行为了。

    阿萍先是磕破头养病,后来迷上了在自家作坊雕刻各种表情的人面瓦当,从未参与过围观美男。今天阿萍被女郎们围着,她们的兴奋激动迅速感染了阿萍。

    贵族出行,皆用牛车,牛走得慢,嗯,要的就是慢,若像马车那样跑的得快,这些围观的女郎如何看到车里的美男子呢?

    他来了!他来了!他坐着牛车过来了!

    因此时春暖花开,雨也停了,天空出了太阳,东边还有一道彩虹,车厢都拆解了围廊,只留下车厢的顶棚,顶棚四周垂下各种颜色的帷帐,帷帐随着车辆的震动还有春风的涤荡忽而飘起,忽而落下,车里的美男子容颜忽隐忽现。

    这种要见不见,若隐若现的撩拨最要人命了。

    不知觉的,阿萍热血燃烧起来,跟着一起尖叫,欢呼雀跃。

    “啊!这是阮孚!竹林七贤阮咸是他祖父!”

    “好帅!”

    “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琵琶!”

    “呸,忒没见识,这是阮,懂吗?这是以他祖父阮咸的姓命名的乐器。”

    阿萍听着女郎的讨论,每句话都那么熟悉,甚至阮孚看起来都是熟面孔。

    为什么我一下子就融入了她们?看来我在洛阳的时候也经常去街头围堵美男子!

    阿萍自以为找到了过去的记忆,越发兴奋。

    阮孚的牛车慢吞吞的,所到之处,尽情收割着女郎手中的鲜花。

    牛车只有顶棚,没有围廊,鲜花穿过帷帐落在车里,路过阿萍面前的官道时,鲜花已经填了牛车一半,阮孚半个身体被埋在鲜花之下,那场面,是相当壮观了。

    阿萍尖叫,还高举着手里的红月季摇晃。

    阿萍很想把鲜花投进去,可是后面还有好几辆牛车,她手中只有一束月季花,如果投给阮孚,她就要空着手了,所以她咬牙坚持,没有投。

    第二辆车尖叫声更大。

    “哇!是嵇旷!”

    “啊,真好看!”

    一个中年胖女郎强行挤了过来,将手中鲜花全部投进了嵇旷的牛车,“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姑娘,他爷爷是嵇邵嵇侍中,嵇侍中在这个年龄时,惊艳洛阳城啊,真真鹤立鸡群,我那时候的鲜花都是投给嵇侍中的,现在给他孙子——哎呀,这孙子虽好看,但还是长的不如嵇侍中。”

    阿萍闻言,莫名其妙怔住了,一动不动。

    前面的姑娘觉得脖子凉凉的,一滴滴水落在脖子上。

    看天,并没有下雨。

    回头,看在刚才扎她后背的少女站在原地发愣,不仅如此,一滴滴泪水从眼眶里滚落。

    都是围堵美男子的女郎,大家都有同理心,姑娘没有责怪她,反而安慰道:“喂,你要喜欢看他,投鲜花便是,没必要喜欢到哭。”

    阿萍这才发现自己流泪了,此时帕子裹着红月季,她就用衣袖擦眼泪,“我也不知道为何,听到他的名字心里好难过。”

    真是个怪人,姑娘心道。不过下一辆牛车来了,姑娘懒得理会身后落泪的阿萍,瞪大双目看下一个美男子。

    “是王悦!”

    “琅琊王氏的麒麟子!”

    “他最帅!”

    “我死了我死了!他好好看!”

    如暴风雨般的鲜花疯狂往王悦的牛车上飞过去。

    阿萍的目光穿过彩虹的微光、前方女郎们跳跃的后脑勺、漫天飞舞的花瓣还有飘荡的轻纱帷幕看过去。

    周围所有女郎不再议论才华或者出身,只是歇斯底里般的呼喊:

    “王悦娶我!”

    “我要给你生儿子!”

    “王悦看这里!”

    “我把所有的花都给你!”

    阿萍看到了一张绝世容颜,是他!就是在她梦中不知出现过多少次的男子!

    虽然梦中从未看清他的长相,但是阿萍知道,是他,是他,就是他!

    阿萍把手里红月季扔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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