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自以为找到王导的把柄, 丑闻暴露,名声败坏, 却自食恶果。
查, 查,查你娘!
你可满意了!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太兴帝真是个虚伪的渣男, 荀氏给他生个五个儿子, 说弃就弃了。
他也对不起原配嫡妻虞孟母, 表面上追封了虞孟母为元敬皇后,还发誓再也不立继后,搞帝王深情的人设,背后偷偷出宫和荀氏重温旧梦,一口气五年生仨,基本上荀氏刚出月子就怀孕了,对身体简直就是摧残。
听王导讲这段宫廷往事,清河真是长见识了, 本以为我皇室在洛阳的时候已经够乱了, 没想到建康台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没有最乱, 只有更乱。
荀氏冷静下来,她擦干眼泪, 对着王导曹淑一拜, “太子还是太年轻, 太天真的, 以为算计丞相就能得到皇上的喜欢。我伺候皇上这些年, 深知皇上是这世上最冷情冷性的人,他眼中只有自己。”
“夫人喊打喊杀的来到这里,皇上肯定知晓了,但是夫人和丞相都来了,皇上还不见人影,想必嫌弃我这个旧人和三个孩子碍手碍脚,彻底撒手不管了,任凭丞相和夫人处置。我无所谓,希望丞相和夫人把三个孩子接走,给他们一个身份,好生活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做个人,不要像我……永远见不得光。”
曹淑淡淡道:“你是太子生母,我哪敢处置你。至于三个孩子……”
曹淑看着王导,“对我而言,不过是添三双筷子的事情,王家养得起。但是对丞相而言,以后三个皇子跪下叫你爹,你能受得住?”
王导巴巴的看着王悦,“大郎,以后多出三个弟弟,你可愿意?”
王导最在乎嫡长子,三个私生子搬到乌衣巷认祖归宗,王悦背后必定被人议论嘲讽。
如果王悦不乐意,不愿意接受三个弟弟,王导不会勉强他。
王悦心想,认下三个皇帝私生子为儿子、保护荀氏,在政治上对养父王导是是有利的——因为通过这件事刚好可以和太子司马绍“化敌为友”,不管太兴帝多么渣、多么过河拆迁,想要从王导手中夺
权,在这个时候把太子笼络住,就是笼络住了将来的政治利益。
毕竟皇帝都是要死的,尤其是最近大晋的皇帝,除了白痴晋惠帝,个个都短命。
王悦说道:“知道了,我以后有六个弟弟。”意思就是同意,他承认。至于背后被人指指点点,他和曹淑一样,都不在乎,他们地位够高了,闲言碎语不过是蚊子哼哼,烦是烦了点,但对他们造不成实质上的伤害。
荀氏听了,对王悦一拜,“妾会记住世子大恩大德。”
王导歉意的看着曹淑,“这一次要委屈夫人了。”
对于他而言,认回去三个儿子,丑闻变成风流韵事。
但是对曹淑而言,就坐实了她是个善嫉的悍妇,容不得人。
曹淑心想,这次闹剧,若是我谨慎一些,把二郎叫过来细问,再叫王悦出去打听,肯定不会闹成这样,至于我的名声——本来就以泼辣闻名,早就凶名在外,且一路兴师动众到了桃叶渡,建康城无人不知,纵使解释也无用,干脆一条路走走到黑。
曹淑说道:“你记住欠我这一次,将来要还的。”曹淑已经将此事记在无形的账本上。
王导忙道:“为夫将来定做牛做马报答夫人。”
曹淑白了一眼,“得了吧,你想当牛,我不想当牛夫人。”
王导得了三个皇子当儿子,这是一笔政治资本,被夫人怼得心甘情愿,自是作揖感谢不迭。
好戏开场。
桃叶渡人山人海,围观王家正室手撕外室、郎君亲自赶车救人的狗血大戏。
他们都亲眼看见到了王家人从宅子里抱出两个相貌俊秀的小男童,送到王家的大船上,还有一个更是由麒麟子王悦亲手牵着登船,那个孩子生得雪肤大眼,姿容绝伦,小小年纪就有淡然高雅之风——看起来就是亲兄弟。
桃叶渡上,一个头戴一顶轻纱垂到脚背帷帽的高挑女子挥泪送别王家的船,然后坐在了一顶轿子,由仆人抬回宅子里。
显而易见是王导和曹淑商量的结果——去母留子,曹淑认回三个庶子,但是外室不能有名分、不能接到家里头。
子嗣为大是封建社会主流观念,王导固然有畏惧嫡妻、私养外室、生下三个私生子的丑闻,但是他成功的要三个儿子认祖归宗,这就是个标准封建士大夫的行为。
丑闻变成了风流韵事,并不影响王导在朝中的威信,这个世界对男子总是更宽容。
台城。
就像荀氏猜测的那样,乌衣巷谢家人派人去台城秘奏太兴帝,太兴帝司马睿当即命人去阻止曹淑去桃叶渡“行凶”,可是监视王导的眼线从尚书台传来的密报:
王导急匆匆出去了,还亲自用麈尾赶牛车,为了快一点,连车棚和护栏都拆了,引起官员们夹道围观,估摸今天会传遍建康城。
事已至此,覆水难收。
太兴帝立刻收回口谕,“回来,不用去桃叶渡了。”
太兴帝当年把荀氏托付给王导时,他和王导的关系还处于“蜜月期”。君臣之间比鱼水还和谐。
太兴帝那时候是充分信任王导的,为了表达这种信任,他甚至把最私密的后宫之事交给王导料理,表示绝对的信任,以换取王导对他绝对的支持。
王导利用他施展抱负,实现政治理想;太兴帝利用王导的才能,去攀附他以前想都不想的龙椅。
从结果看,两人实现了双赢。
然而,达到了目标就像爬山,王导和太兴帝努力爬到了山峰,却发现还要更高的山峰等着他们,而彼此从队友,变成绊脚石。
太兴帝成功登基之后,只封了长子司马绍为太子,没有封继后,宫里的女人都是嫔妃,无论续娶还是把某个嫔妃封为皇后,都会影响太子的地位——嫔妃之子会变成嫡子。即使没有儿子,万一继后以后生个儿子,也是嫡子,那么作为庶长子的太子必然储位不稳。
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太子生母荀氏接到宫里册封为继后。
但是荀氏出宫后改嫁的事情,早就在被虞孟母故意传扬出去了,断了荀氏回宫的后路,太兴帝好面子,他不能把已经和其他男子睡过的女人重新要回来。
在太兴帝看来,失去贞洁的女人如何当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不能认啊!
一旦皇帝的人去了桃叶渡,那么荀氏的秘密,还有他和荀氏生下三个私生子的事情都会被抖出来,被世人嘲笑太子的生母见不得人。
既然王导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桃叶渡,只要太兴帝始终不现身,那么王导无形之中就替皇帝扛起了丑闻。
太兴帝心想:兄弟,都靠你了,这口锅你必须给我顶住。
太兴帝猜中了开头,猜不中结果:他没想到王导不仅仅认下了“外室”,连同三个皇子都接到乌衣巷当儿子去了!
王导分别给三个庶子取了小名,大奴,二奴,三奴。
王导没猜中结果:加上他最爱的嫡长子王悦,他其实替司马家养了四个儿子了,比亲儿子还多。
王导带着三个新儿子回家,曹淑吩咐战战兢兢的雷姨娘按照好房间,照顾三个儿子,还特意强调,“……一切都比照二郎他们的份例伺候着,若有任何不敬、克扣、或者区别对待的,我只好纳个听话懂事明理的新人进来,帮雷姨娘料理家务了。”
反正曹淑自己是懒得给王导养便宜儿子的。
雷姨娘连忙跪下说不敢。夫主带回三个儿子,但是没有带女人回来,可见夫人曹淑已经去母留子,替她将争宠的女人拦在门外了。
看着三个小男孩个个漂亮,想必外室生的年轻貌美,雷姨娘年老色衰,自觉争不过也生了三个儿子的新姨娘,幸亏曹淑把对手除掉了。
雷姨娘感激涕零,“妾遵命,夫人放心,妾不会辜负夫人的嘱咐。”
雷姨娘去安置三个小公子,王导去了书房,板着脸,“把二郎叫来。”
这臭小子闯了大祸!居然被太子利用,捅破亲爹的丑闻!
过了一会,听到脚步声,不见二郎,却是二郎身边的书童。
王导问:“二郎人呢?”
书童说道:“二郎说……说忙了一下午,天气热,出了不少汗,身上有异味,去洗个澡再来拜见父亲。”
王导差点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过了好一会,二郎王恬才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青纱单衣,缓步走来。
背上的纱料都被湿发浸透了,紧紧贴住脊背的曲线,少年人骨头还没长开,看起来瘦瘦长长,像挺拔的翠竹。
王恬不仅洗澡,他还洗头发了,难怪那么慢,齐腰的长发散发着皂角的香气。
好一个飘逸洒脱的美少年!
王恬的身姿、容貌都神似少年时期的王导,甚至比王导更帅气俊逸一些,脾气也更大一些。
王恬慢腾腾的走进书房,一边走,还一边用手指拨弄着湿发,想让头发干的快一些。
他的手指甩着湿长发,发梢一滴滴水都甩了王导脸上——此时是跽坐,王导坐在凉席上,王恬脱了鞋站着,居高临下,所以发梢的水能够撒到父亲脸上。
王导被二儿子甩了一脸皂角水,用手一摸,“你要干什么?”
“把头发弄干啊。”王恬继续用手指撩湿发,“是父亲催儿子来的,儿子怕来迟了,唯恐对父亲不敬,就披着湿发过来。”
王导指着脸上的水珠,“你觉得这样对我就是恭敬吗?”
“那么等头发干了,梳好发髻,我再来听父亲教导。”王恬转身就走,湿发狂甩,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又甩了王导一脸。
王导这下连脸都不擦了,猛拍案几,“你给我回来!”
王恬止步,转身,“父亲有何事?”
王导指着王恬骂道:“你这个逆子,听信太子谗言,还把此事告诉了雷姨娘,你轻而易举的被人挑唆利用,差点坏我大事、毁我名声!桃叶渡那一幕你也看到了,哼,你还有脸回这个家!”
王恬毒舌,“我为什么没脸回家?外室又不是我包养的,三个男孩也不是我生的。”
王恬心道:你这个伪君子,我一直把你视为偶像尊敬,发誓将来要成为和你一样的男人,你却在外头包养女人,还给我生了三个私生子弟弟,让我被人耻笑,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教我礼仪道德。
王恬今年十五岁,一直崇拜父亲王导,听到太子司马绍说父亲养外室,还有在桃叶渡看到突然多出
三个弟弟,王恬心中的信仰宣布崩塌,对父亲王导脱粉回踩,正式进入了叛逆期,可劲作。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王导心道:还是长子王悦好啊,一眼就看穿了荀氏的真实身份,为了演的更像一些,还在上船的时候故意牵着大奴的手,以坐实这三个男童王家人的血统。
然而,二郎突然变得叛逆不羁,王导根本不敢把真相告诉王恬,怕他说漏嘴。
王导尽力压抑怒火,“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不堪,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父亲,你姓王,你再怎么委屈不甘,也不能和家族作对,被人利用。”
王导希望王恬能够顺着下台阶,对自己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但是叛逆的王恬根本不理会父亲的橄榄枝,说道:“我明明立了大功,若不是我把此事捅破,家里怎么会突然添了三个弟弟,我分明有开枝散叶之功。”
“你——”王导气得指着披头散发的二儿子,“你长的一副好模样,可惜和你的智慧德行不配!”
王恬终于不拨弄湿发了,开始啪啪鼓掌,“父亲说太对了!从小别人都说我像父亲,父亲说的对,别人也说的对。”
言下之意,就是你的相貌和你的智慧德行也不配!
王导下午在毒日头里着急用麈尾赶牛车,晒得差不多了,如此被二儿子一气,顿时当即眼前一黑,中暑晕过去。
雷姨娘吓得连忙在庭院里铺了草席,脱簪待罪跪下,还另铺了一席,要王恬跪下赎罪。
曹淑听说王恬所言,不怒反笑,“你们两个都起来,没得事,他已经醒了,大夫说多喝点水,并无大碍。这事本来就是他做的不对,二郎说的一点没错,起来。”
王恬从草席上站起来,对着曹淑行了一礼,大摇大摆的退下。
雷姨娘还要哭泣磕头赔罪,曹淑一把把她提起来,“你骨头轻,不要连累了二郎,二郎姓王,我们琅琊王氏什么个性的人没有?他的举动家族能容得下,你瞎掺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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