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广间的幛子门拉的严严实实,横席之上是略高的主位,侧面是近侍的位置,神宫寺泉还拿不住筷子,只能让近侍喂他吃饭。
听起来略羞耻。
……实际操作起来更羞耻。
神宫寺泉面无表情地咽下嘴里的粥,看着长谷部再三对着勺子里的粥吹气,又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注视着他,一种巨大的压力就笼罩了下来。
但他还不能不吃,下面的付丧神虽然在自己吃自己的,但是只要他稍稍表现出一点拒绝进食的意向,其他人就会用那种满含担忧的眼神看过来,然后放下筷子,也不吃了。
好吧,根据礼仪,主君停止进食的话,其他人也应该放下餐具,不然就是大大的失礼,他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个屁啊!
神宫寺泉再次强忍着喉咙里麻刺的痛感,吞下了温热鲜香的液体。
然后他就察觉出了哪里不太对。
他的案上摆着一碗用鱼肉炖的浓稠鲜香的大米粥,还有几碟新鲜的蔬菜以及切的细碎的肉末,不说十分丰盛,但也是色香味俱全。
他的视线往下一落,就能看见其他付丧神的食物。
清一色的,一碗稀粥,以及两碟渍物和萝卜。
不用仔细看,他就可以确定,那碗粥里绝对不会有什么鱼肉和谷物。
这是怎么回事?本丸财政危机?剥削劳工?时政对于付丧神的食物还有规定?这么苛刻的吗?
他这么一分心,就控制不住身体的自然反映了。
片刻的出神后,神宫寺泉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反手就推开了长谷部的手。
长谷部正小心地将一勺粥递过去,就见自己的主忽然推开了他,猛地一偏头。
一瞬间,打刀脑子里的思想就从主是不是不想吃饭还是吃饱了跳跃到了主是不是讨厌他了?!
神宫寺泉刚刚醒来,力气不足,想要推开付丧神的手当然没有那么容易,但是为了不伤到主人,长谷部也就顺着他的力道收了手,然后他就一脸天崩地裂地看见了自己的主一口血喷了出来!
夭寿啊!
主吐血了!
啊啊啊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
有些暗沉的血洒在地面和木案上,在细腻的木质上砸出一颗一颗圆形的红点,实在是触目惊心。
付丧神们虽然在吃饭,但注意力都集中在上首,神宫寺泉动静这么大,不等长谷部喊出声音,反应和速度最快的药研已经踩着面前的矮案窜上了主位。
神宫寺泉咳的停不下来,粗糙沙哑的嗓音混合着断断续续的气音,沾血的泡沫从嘴角淌下来,在过分惨白的脸上划出了妖异的线条,顺着瘦削的下巴一滴滴滑落,沾湿了衣服。
药研一手拖抱着神宫寺泉的肩,让他靠着自己,一面用白大褂的袖子去给他擦掉嘴角的血。
其他付丧神围拢过来,神情紧张到近乎僵硬,杂乱的脚步声敲击着地面,剧烈的咳嗽让神宫寺有点喘不上来气,药研将他的头稍稍托高,一边接过不知道谁递过来的白色外套,给他盖上。
很淡的清香笼罩住他的意识,神宫寺泉费力地睁开眼睛,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坏了,这是要死了?那这些付丧神还不难过死?而且刚醒过来就在宴会上当场去世,实在太刺激了吧?要是、要是可以……带着他们一起……
他的念头并没有持续太久,熟悉的黑暗就将他拉进了冰冷的睡梦里。
他最后来得及组织的念头还停留在身上那件衣服上。
还带着原主人体温的外套,好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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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宫寺泉自从在酒吧晕厥后一直没有醒,但也没有表现出其他的什么症状,面色浅淡,呼吸平稳,看上去就是睡着了。
黄金氏族那边隔天就来接了人回御柱塔,草薙叼着烟靠在门口看这群兔子们小心翼翼地将人送上车,随即熟练地给他接上了一大堆仪器,透明的呼吸器盖住了黑发青年的脸,草薙呼出一口淡紫色的烟雾,等烟雾散去,车门已经合上了。
草薙弹弹烟灰,灰白色的细小颗粒在空气中分崩离析,飘飘洒洒着落地,金发的酒吧老板重新将烟头塞进嘴里,回身看了看背对着这边坐在吧台前的男人,笑了一下。
“尊,明明也很关心吧,不出来送一送?”
吧台前体热到冬天也敞着外套的赤发男人低低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草薙的话,好半天才低沉地说:“……可以去看。”
可以去医院探望,哪里有送的必要。
草薙出云皱着眉头想了想,意外地发现好像的确很有道理。
“就是很惊讶,明明病的这么严重,竟然还表现的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次,周防尊的接话没有停顿:“比起躺在床上像块烂肉一样死掉,还是喝着酒抽着烟去死更快乐吧。”
草薙出云歪着头,深深叹了口气,回到吧台后面,给周防尊空掉的酒杯里加了点冰凉的威士忌:“真是深有同感啊,尊?”
这次,周防尊没有回答。
他看着在玻璃杯里荡出了漩涡的浅蜜色液体,金色的瞳孔懒洋洋地掩在半耷拉的眼帘后,伸出一根手指拖过烟灰缸。
而被送到御柱塔特护病房的神宫寺泉,正处在一大群医护人员的看护下。
病床上的青年脸色苍白,嘴唇淡的一点血色都没有,躺在那里看上去安静的很,清瘦的能看见皮肉下线条优美的骨骼。
髭切站在病床边,俯身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人类,嘴角还保持着一贯的笑容。
他的身影有些淡,淡到透明,医护人员好像完全没有看见这里还有一个人,直直穿过他的身体。
肩头披着白色军装外套的金发青年还是往边上退了一点,让开床前的位置,歪着头盯着病床上的人瞧。
“家主,这是怎么回事呢?看上去很有趣啊……”自言自语的青年完全没有想要得到回答的意思,兀自笑了起来。
“一显形就遇到了这么有趣的主人,要是弟弟……嗯……弟弟也在就好了。”他的话语里有了一丝可疑的停顿,然后若无其事地跳了过去。
当天审神者在宴会上忽然吐血晕倒,一片混乱中,髭切随手将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然后……
然后就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睛就到了这里。
病床上的人有一张很熟悉的脸,但这里绝不是本丸或是时政。
而且……髭切视线一扫再次从自己身上穿过去的那名研究员,低下头伸出手,轻轻握拳,又松开。
腰间的本体刀也还在,□□的话能看见锋锐雪亮的光芒,好像还是能够轻易地斩断妖鬼。
但那只是可能。
髭切翻转手腕,将刀劈向一旁的桌子,刀锋携带着雷霆之势,一瞬间的冰冷锐意令全然无知无觉的研究员们都感到毛发耸立,不由得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张望起来。
但是那刀锋如同一个虚幻的影子,直直砍进桌子,又完整地出现。
髭切将刀面贴近床上的审神者,在他脖颈上方几寸处悬浮着,琥珀色的猫儿眼弯着,漫不经心又天真温柔。
“……没有用欸……刀剑,失去本身存在的价值,听上去真是可怕啊。”
他弯下腰,凑近床上沉睡的人。
那样子实在是亲昵的过了分,就像是一对亲密的爱侣在窃窃私语,两人都俊秀的不似真人,髭切单腿跪在床上,腰身拉出修长的弧度,白皙的脸贴着另一个人的脸颊,既克制又深情,如果忽略他手里紧贴着那个人脖颈的锐利刀锋,那真是再色气不过的场景。
“家主……会折断我吗?”他问的漫不经心,好像只是一个简单的调笑。
然后,一只指尖透着青白的手指轻轻搭上锐利的刀锋,在髭切猛然睁大的眼睛里将刀缓缓推开了一点,带着病气的低弱声音断断续续响起来:“你……这是什么……鬼畜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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