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公爵虽将诡诈之猴一同带入了现世, 可却只有它的魂,没有徽章。
这俨然如同手里只有枪械,却没有可以杀人的子弹。
萨列亚的视线落在牢牢扣于手掌心的残魂, 陷入了思量。
至于赫伊,她窝在了柔软的沙发里,右手手肘撑在扶手上, 手掌则拖着下巴,漫不经心地仰望着萨列亚——他正直直地站在厢房的正中, 背脊笔挺,下颚微收, 目光垂下。浅灰色的衬衫领口散开, 露出了明显的喉结,透出了几分慵懒的意味。
见尊贵的兰斯公爵眉头紧锁, 善解人意的魔女自当解围。
赫伊的指尖卷了卷柔软的发梢, 声线携了蛊惑:“因着以往的情分,我也不是不能帮你, 只要你愿意……”
赫伊余下的话音没有能够传至萨列亚的耳边。
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他的身影已是干脆利落地消失在了厢房的门口。
赛尔立刻紧随其后。
没有多问, 他知晓萨列亚定然有所发现。
如他所想,萨列亚的确有了头绪。
——在最初的地方。
那个叫蒂莫西的阴阳怪气阴晴不定的魔法师是这么说的。
‘最初的地方’除了是指伪装成奇迹之都接引人的诡诈之猴奇那多, 也或许更是指代——全心全意想着再度抵达奇迹之都的列车长。
在驾驶室, 萨列亚找到了他。一接近车长,他手心的女神之眼便忽地睁开了眼皮,露出了仁慈却无情的金色眸光。
而在车长跪地一表所有赞美和感恩之前, 萨列亚先发制人。
“徽章在哪?”
车长怔住。
他茫然反问:“……徽章?”
“黑色的。”
脑袋瓜一转,车长恍然大悟,他马上从内袋掏出一枚黑黝黝的猴子形状的徽章。
“您说的是这个吗?!”
还不待萨列亚开口,被他揪在手里的诡诈之猴的魂登时如遇了水的鱼——一股脑地钻入了黑色的徽章里!
本是平平无奇的猴子状徽章瞬间活了过来!
两只眼睛在一面浮现,睁开后,有猩红色的冷光明灭。
当与那双眼睛对视,车长的脑海顿然一片空白、意识转瞬间便被夺走。全身一僵,瞳孔中有红色的暗光泛起,他抓起了旁边的灭火器后,便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朝兰斯公爵直直砸去!
——这拙劣的袭击自是没有得逞。
赛尔打晕了车长,后单膝跪地,将他手里的神圣徽章毕恭毕敬地向兰斯公爵奉上。
“恭喜您收获了第二枚神圣徽章。”
虽说找到了神圣徽章,可赛尔莫名感到了几分惋惜。
他知道自己看不到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寸步不让的兰斯公爵大人,在魔女面前妥协的样子了。
他悄悄地叹了声气。
*
与此同时,在另一空间里,美梦虫的战场并未结束。
不过,也即将落幕。
当兰斯公爵一行的身影从视界里消失、且再也没有出现的时候,余下的人们皆陷入了绝望。
但这时!
他们的眼前出现了另一抹曙光。
是一个残疾男人。
络绎不绝的魔法阵自地面亮起,华丽的光芒闪烁,强厚的魔力席卷了这片空间,美梦虫的无数分/身在魔法的攻击下涣然冰释。
“我们有救了!”
“是……是光明神的仁慈!”
绝望的人们面露希冀,不过,仅在下一秒,他们便察觉到眼前并非光明神的使者、而是死神的代言人——魔法攻击不止攻向了恶心的巨大绿色虫蛆,也包括了他们。
无差别的进攻吞没了所有,无望的呐喊燃起又谢幕。
至于蒂莫西,他静静地望着由自己一手早就的场面,浑浊失焦的双目平平淡淡,如一滩死水。
片刻,除了魔法师,一切存在于顷刻间化为乌有。
一片荒芜中,蒂莫西揪住了一条隐匿于灰烬的绿色毛虫。
盯着美梦虫在梦境中的实体,他喃喃自语。
“是时候该换一双腿了……”
尾音堪落,蒂莫西面无表情地将匕首送入了自己的小腿、划开了一道口子,然后把蠕动不停的绿色毛虫送进了伤口。
像是充满了诡诞气息的魔法。
被割开的伤口不仅转瞬痊愈,盆骨之下的双腿亦开始不断变换——先是马蹄,后成了狮足、螂脚,最终才慢慢定格成了人腿。
他站起了身,适应了下身体的新部位。
“现在还差一双眼睛,”蒂莫西有点儿苦恼,“用谁的眼睛好呢……”
似想到了什么,蒂莫西无神失焦的双目突然亮起,他拳掌一击,欣喜地喊。
“对了!”
“莱莉娜!”
“如果是莱莉娜的眼睛……大人她一定会很高兴!”
*
而在现实。
尽管第二枚神圣徽章入手了,却仍有一个解不开的疑问盘踞在赛尔的心头——既然他们所有人皆被视为美梦虫的养分,那么,在神圣徽章排名第九的诡诈之猴奇那多,当初为何要助他们离开奇迹之都、何不干脆让他们化作养料?
苦思冥想的他决定寻到魔女解惑。
他的困惑在赫伊面前不足一提。
眼下,魔女正横坐在软椅上,她的背脊倚着右边的扶手,白皙如瓷的双脚则晾在了左边的扶手上,一摇一晃,绸质的深蓝色裙摆落于脚踝,每一动皆如拍打在细白软沙的海浪悠然,露出了小巧圆润的脚。
“答案很简单。”
正在给左手指甲上颜色的赫伊轻飘飘地抛出了一句话。
今天是指甲油是杏仁色的。
她还有闲情逸致地在拇指画上了猫咪的图案。
“神圣徽章可不是死物。助我们离开奇迹之都,不过是因为它也想要逃离那个限制了它的鬼地方。”赫伊又提及魂身分离的诡诈之猴,“几年前,它只有徽章的壳被车长带离了奇迹之都,如今,它终于完完整整地摆脱了美梦虫的牵制了。”
赛尔不得不承认魔女的话语有几分道理,思量了会,他沉吟道:“可是……原因呢?”
“可能外面的世界比较有趣?又或许……”赫伊一顿,她吹了吹未干的指甲油后,紫罗兰色的美眸直直看向赛尔,意味深长地笑道:“它对你的公爵大人有所求?”
“我看上的男人总是比较吃香的。”
她慨叹,也是赞美自己的眼光。
“但在刚刚,它攻击了我们。”
赛尔反驳。
“那我换个说法——”赫伊思量了下,“主动送上门来的、和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入手的,哪个不起疑心?再说了,”她摆了摆手,“那可是被无数人欲/望豢养了的禁物,若真想逃离,就算是我拿它也没办法。”
赛尔坐不住了。
他倏地起身!想往萨列亚所在的位置赶去,并禀报这一相当关键的消息。
不过,在离开这一节厢房前,魔女轻柔的嗓音从他背后传来。
她说。
“来不及了。”
已经踏出厢房的赛尔回首,他问。
“什么来不及了?”
问句脱口后,他的表情忽地茫然无措起来,他抓了抓脑袋,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些东西。
“奇怪……我是要去做什么来着?”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赫伊耸了耸肩,无辜笑道。
不仅是赛尔,当奇迹列车和曾经的奇迹之都渐行渐远的时候,所有人皆遗忘了过去几日内在那个诡异的国度发生的所有事情。
所以,对魔女而言,一切像是回到了原点。
——兰斯公爵忘记了所有曾发生在奇迹之都的事情,包括他和她的深吻,也包括他曾经无比温柔地为她顺毛。
现下,初晨。
在老管家马布斯的服侍下用完早点的赫伊来到了兰斯公爵的厢房,许是从前者的口中听到了什么令人气急的消息,魔女的步伐捎上了怒意,她靛青色的小高跟鞋踩得火车的地板咚咚作响,仿佛浪花一般的裙摆也是左摇右晃。
厢房里。
兰斯公爵坐在深红皮质沙发的另一侧。
尽管沙发靠背柔软,可略倚在其上的背脊依旧笔挺直至后颈。
窗户外交错的光影倾泻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神圣高洁而冰冷,仿佛远在天边、引无数人朝拜的圣山。
“你居然都忘了?”
赫伊站起了他的正前方,双手叉腰,忿声质问。这般市井妇人的动作在她做来,倒不显粗俗,反在一贯的优雅中平添了几许娇美。
她没有得到回应。
男人的注意力仍在书页上,他缓缓翻过一页。
彻底的忽视不单没有能够击沉魔女,反倒使她更加怒不可遏了。
“任何人都可以忘记,但——你,绝对不可以。”
赫伊抓起了萨列亚的手,因着心情太过激动,连书籍纸页锋利的边缘割裂她的指尖也没有察觉,她把萨列亚的大掌放到了自己的脑袋顶儿,然后一路向下——抚过她柔顺的长发、到背脊,最后停在了骶骨。
口中的话语更是暧昧。
“你当时像这样——这样——然后这样——抚摸过我的身体。”
赛尔不敢去看他们的互动,只将脑袋深深埋在胸前,眼观鼻鼻观心,原地入定。
老管家马布斯则是露出了一惯的慈爱笑容。
萨列亚终于肯搭理她了。
白金色的冷眸似不经意地滑过从细白指尖漫出来的殷红,忍下了将其舔舐殆尽冲动,他收回了视线,重新落于书上的文字。
他不急不慢地抛出两字。
“忘了。”
赫伊差点被他气死。
白净的脸蛋一瞬染上了恼火的嫣红,宛如有烈焰灼灼燃烧的美玉。
她气冲冲地在他身边坐下,像极了一只炸了毛的猫咪。
“忘了?”
“很好。”
“直到你全部想起来为止,你不要妄想我会离开你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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