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勒令隔岸观火的赫伊在把玻璃杯里靛蓝色的鸡尾酒慢慢品完之前, 她先等来的是哭成了泪精灵的青绿色鹦鹉艾纯。
“魔……魔法师姐姐,出、出事了!”
“出事了?”
她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恩,”艾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泪如泉涌,话语也断断续续,“他被魔兽偷袭了, 昏迷不醒,流了好多好多好多的血。”
赫伊怔住。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 是要到了分别的时刻了吗?
赫伊握着酒杯的手指不知觉地扣紧,微微晃动的酒水反映出了她忐忑不安的心境, 抿了抿唇, 她问:“他在哪?”
“在东区的木屋里。”
地点不难找。
堪堪来到东区,她便见着一栋木屋的外面围满了没有战斗力的精灵。他们忧虑地望向屋内, 一盆盆清水端入, 一盆盆血水端出。
见她来了,精灵们纷纷散开、让开了一条路径。
他们深深地凝视她, 用无声的语言安慰她。
赫伊只觉得心脏越来越沉。
尽管她无比清楚地知晓——洛根回归精灵王的座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逃避的事实, 她对此也一直表现得极为乐观。
但, 又怎么可能不在意?
即使不是恋人,他于她而言, 早已是举足轻重。
因此, 当望见沉寂地躺在树床上、胸膛没有起伏的男人时,赫伊忽然迈不动步子了,整颗心沉沉的、沉沉的, 仿佛被一块大石压住了,已是许久不曾湿润的眼眸起了淡淡的水雾,视界变得眇眇忽忽。
她终究要面对一切。
他一定不会想看到如此懦弱的她。
赫伊缓步行至床前,她酝酿好了微笑和台词,准备面对一切。
“不用担——”
吐出三个字后,当男人的身影彻底映入眼帘时,赫伊陡然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
等等……
洛根的精灵翅膀呢?
翅膀呢?!
再一细看,赫伊发现树床上的男人根根本本就不是洛根,而是萨列亚!
“怎么会是你?洛根呢?他在哪里?”
眼角的泪水顿时全收了回去,语气也带上了愤怒——赫伊觉得自己的满腔情感被欺骗了。
而这,是一句可以把死人气活的质疑。
饶是定力不错的兰斯公爵,也再也装不下昏迷的样子了,直接被她气得睁开了眼。
不过,在冷言冷语脱口之前,当望见魔女眼睫毛晶莹的水光,萨列亚又突然心软了。
一肚子火气生生憋了回去,胸腹部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缓了缓呼吸和情绪后,他方才道:“他……没事。”
“我去找他。”
见魔女竟是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蹭蹭蹭地燃烧了起来。
顾不得刚刚才被药草敷好的伤口了,他连忙起身、探手,抓住了赫伊的手腕,失了平淡冷静、难以置信且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嘴边流出。
“你就这么丢下我走了?”
赫伊对他的问题感到很奇怪。
“当然,我是来找他的,不是来找你的。”
“……我身受重伤。”
“不要紧。你可以先死一死,等你下一世转生了我再去寻你。”
“……”
兰斯公爵说不清这一瞬间他是什么心情,恼火、无奈、难堪,就俨然是……与那个精灵相比,他的一切不值一提,在她眼中,无关痛痒。
不止胸腹,他的脸也是刺刺地疼。
他的理智告诉他要放手,可感情上——他办不到。
他不想放手。
他,想留下她。
萨列亚的痛苦和纠结逗笑了坏心肠的魔女。
当察觉到从他眼中泛起的真真切切的疼痛后,她没有再提离去,也没有挣脱被他抓得紧紧的、牢牢的手,只在树床边的木椅坐下。
“骗你的。”赫伊拍了拍他的手背,责怪他不知轻重的力道把她的手腕都捏红了,“既然洛根没事,我就不去找他了。”
不待萨列亚回过神来,他乍然听到有两个字从她嘴边蹦出。
“傻逼。”
教养良好的兰斯公爵一时没反应过来。
也只是这么一下的迟疑,魔女的冷嘲热讽接踵而来。
“你救他干嘛?你爱上他了?”
仅是与他肌肤相贴,赫伊便知晓了他伤重的来龙去脉。
萨列亚张了张嘴,最后只答了二字。
“……不是。”
赫伊睨了他一眼,后目光落在了他赤/裸的上身。
经方才那一番挣扎,如同海藻一样的药草从伤口处滑落,露出了狰狞的暗红与外翻的皮肉。
她让他躺下。
“苦肉计?”
“……对。”
“疼吗?”
“恩。”
“不后悔?”
“不。”
“你爱上我了吗?”
突然一静。
萨列亚没有落入这语言陷阱,沉默良久,透着迷茫的四个字方才响起。
“我不知道。”
他确信她对他而言是完完全全不同的。
但犹如有一道枷锁、禁制,将他的脑海、喉咙束缚,让他无法清晰地思索、清楚地言语。
他无法解释这一切。
就像是那与生俱来、在全大陆也找不出第二例的莫名其妙厌女症。
男人的回答显然不能让赫伊满意。
“你不知道?”
她重复了一遍他的答案,她的语气里携了嘲弄的意味,像是在觉得男人在敷衍她。
魔女的上半身向他倾去,黛紫的眸光沉沉,蕴含着不悦,她素白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脖颈,贴了水晶亮片的指甲尖儿在他脖侧留下了一条细细的红印,仿佛只要他答出了一句不合她心意的话,便会像老鹰的爪,抓破他的喉咙。
“你不知道也得知道。”
“我再问一遍,萨列亚,你爱上我了吗?”
没有拂开她的手,萨列亚只深深注视着她,默了会,盘踞在脑海许久却难以开口的话语终于道出。
“我不知道。”
他的答案不变,却,也有了改变。
萨列亚唇角扬起了一抹苦笑。
他抬手,指腹落在了她白净柔软的脸颊,但不比魔女满是威胁地对待他,他的动作并不粗鲁。
一如学识浅薄的贫民突然拾获了从天而降的宝盒,他知晓它的贵重和珍贵,却不懂如何开启,只知道紧紧抱住,不肯撒手。
“但我想让你爱上我。”
“不是海涅·狄迦尔,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只是我。”
于她而言,他也许只是许多转世中的一世。即使在此刻、现在死去,大概也不会有太多的不舍和波澜。因为轮回漫漫,总会重逢。
可对于他来说,这一生,只有她。
对于名为萨列亚·奥·兰斯的男人,她便已是全部。他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第三个她。
萨列亚的话语也许触动了魔女。
她的神色缓和了些,不再如片刻之前的咄咄逼人。似笑非笑的神情浮现,她站直了身子,发梢从他手心滑过,她调侃道:“亲爱的,我觉得你这有点强人所难。回想一下你过往的恶劣行迹,我觉得都足够你死个一百遍了。”
“……”
赫伊看到男人一点一点变得气馁。
像是从不知晓失败滋味的常胜将军终于尝到了败绩。
她仍是没有放过他。
“而且这对我来说,不是很不公平吗?”
萨列亚无法反驳。
许是在心头做下了何种重要的决定,他的手从她脸庞落下,却另外寻到了她的手腕。嘴唇微抿,他把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声音寡淡却庄严,郑重承诺的话语形如宣誓。
“是公平的。”
“我会试着爱你。”
他定定地看着她,视线贪婪地将她描摹,有如要将她的音容笑貌牢牢印刻在脑海之中,“赫伊,我会爱上你。”
他的心率从她的掌心传来。
‘咚咚’
‘咚咚’
心跳的起伏与他宣誓一般的誓言重叠了。
他是认真的。
笑意顿时从赫伊的唇边扬起,但极快地,这便被她压了下去。或许是萨列亚方才的哪一个字眼激怒了她,赫伊板起了脸,揪住他的小辫子不放。
“试着爱我?
这需要……尝试?”
在政场上少有失利的兰斯公爵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而这个错误是致命的,它给了魔女借题发挥的机会。
一声冷笑后,她重重地拍掉了他的手,不顾他伤重在身,素指抵住了他的胸口,一下一下狠狠地戳着他的心窝。
“爱上我这么优秀的女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为什么你可以说的这么艰难?你以为我稀罕吗?稀罕吗?!”
她的攻势难以抵挡,不过,没有持续太久。
一道精疲力竭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阿瑞……”
听到这声轻唤,还未回首,赫伊便立刻甩下了兰斯公爵,向来者奔去。
萨列亚下意识地伸手,只抓了个空,余光里唯剩下魔女鹿皮色的裙裾飞扬,镶在裙尾细碎的水钻花了他的眼。
——他又没能抓住她。
指尖在手心攥紧、几乎掐进了肉里,萨列亚咬了咬牙,没有抬眼。
但这时,像风一样来来去去的魔女忽地驻足,嗤了一声后,她转身把一宗牛皮卷轴丢到了萨列亚的怀里。
“如果下次你还为了保护其他男人受这种伤,我甩给你的就是刀子了。”一顿,赫伊又保险似地补充了一句,“除了我之外的女人也不可以。”
话落,她才再度提步,身影与精灵一同消失在了门口。
萨列亚捡起了那卷卷轴,展开,奥秘高深的微型魔法阵、深涩难懂的魔法语言浮现眼前,由珍稀秘料而制的笔墨泛起了绿宝石一般的光华。而在牛皮纸张的末角,有一枚月亮形状的标志。
‘Lob furs Leben’
生命赞颂
风系辅助类的高级治愈魔法。
卷轴的完成度在九成以上,可治愈定义为重伤及以下的所有外伤。
白金色的眼眸起了阵阵的暖意,恍如一瞬大地回暖春暖花开,嘴角微扬,萨列亚的指尖滑过卷轴上流畅好看的花体文字,缱绻而又留恋不舍。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送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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